因为执念

“姐姐在被接回去一个月后，因为实在病的太重，医生已经无力回天，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去了，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廖母看向远方，好像在追忆着什么。

        然而当时，她却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廖仲擎。

        她骗了他。

        她骗他姐姐的病情在一步步好转，在等着他。

        那时候的他，太落魄了，公司回不去，曾经打下的基业早已经被爷爷用手段毁掉了，廖仲擎从头做起，每天蜗居在那一间小小的民房里，却因为姐姐的消息，而在D市尽力坚持着。

        就算不能在一起，不能守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好转，他也希望自己能够离的忆婉近一点，再近一点。

        忆慈经常过来，给他带来姐姐的消息，有时候带些吃的给他，或者帮他洗洗衣服，尽管她也是千金大小姐，但她甘愿为他做这些事。

        有时候，她还会偷偷带来姐姐写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些对廖仲擎说的话，无外乎是要他注意身体之类宽慰的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半年。

        直到现在，她白忆慈扪心自问，自己不告诉廖仲擎姐姐的病逝，究竟是不忍他受到打击，还是自己贪恋那一段平和的时光……

        她不知道，却不能原谅自己，每次她话到嘴边，想告诉他实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终于有一天，那天她像往常一般去了廖仲擎家，递给他一张小纸条，“喏。”

        而廖仲擎却并没有伸手接过。

        她抬眸一看，却正对上一双泛着血红的眼睛，正锐利的盯着她，闪烁着危险的光。

        那种眼神，让她心惊，“阿仲，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忽然两臂剧痛，廖仲擎已经紧紧的握住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他仿佛压抑着什么一般，死死的盯着她。

        “你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廖仲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带着深深的恨意。

        他全知道了。

        “我……”她一时语塞，却也无言以对。

        她没什么好说的，是自己的错，全是自己的错，自己仗着为他着想的名义，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是她的自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你给我滚。”廖仲擎陡然放开了他，用手指着门的方向，再不想看她一眼。

        他也叫她走。

        白忆慈忽然忍不住自嘲，自己到底算什么，半年来对他的朝夕照顾，在廖仲擎眼里，不过是一堆狗屎！不值一提！

        一大颗眼泪瞬间就砸到地上。

        “廖仲擎！”她终于忍不住大喊，“你以为你有多爱姐姐，你根本连她的书信都认不出！在她被病痛折磨的快死的时候，你在哪？！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又谈什么爱情？！你给她带来的，全都是痛苦！”

        “你闭嘴！”廖仲擎痛苦的捂住脑袋，仿佛临近崩溃。

        “我，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啊，你为什么就看不到呢……你为什么就是认定了她？！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廖仲擎，难道你觉得我没有心吗？！”她几近歇斯底里。

        “我不爱你。”廖仲擎抬起血红的双眸，轻声说着最残忍的话。

        我不爱你。

        然而最后，她依旧嫁给了他。

        他不爱她，没关系，只要自己爱他便够了。

        他爱的是忆婉，没关系，那她就把自己变成忆婉。

        他喜欢温婉，她就强迫自己说话轻声细语，

        可到了最后，她悲哀的发现，她根本变不成白忆婉，她甚至连白忆慈都不是了。

        她以当年那个顶包案的秘密要挟爷爷，她要嫁给廖仲擎，此生只嫁他一人。

        白家老爷子一度气得入院，大声怒斥，自己家的两个孙女，竟全都栽到了廖仲擎这个男人身上！

        最终，爷爷答应了她，但同时提出，若是她真的想好这么做，从此便被逐出白家，与白家再无关系。

        她几乎毫不犹豫的说好。

        她已经决定，孤注一掷，这一世，她便欠姐姐，到下辈子再还吧！

        结婚的前一晚，廖仲擎面无表情，看着和忆婉一模一样的脸说道，“我不爱你，你逼我也没用。”

        忆慈咬牙，几乎快把牙咬碎了，却依旧扯出笑容，“我爱你。”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是几十年来，都面对着一个和自己深爱的女人一模一样的容颜，却不是那个她，被痛苦所折磨，日日夜夜。

        而另一个则是几十年来，面对着一个自己这辈子最深爱的人，无怨无悔的付出却永远得不到真心，生生世世。

        两个人互相折磨着，就这样过了大半辈子，而彼此真正的心，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都死了。

        不过都是为了心中的一个执念，苦苦不能释怀。

        天边夕阳西斜，母子俩，一站一坐，从三十年前的往事中抽离出来，廖南正忽然竟觉得恍如隔世。

        “阿正，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不肯搬离这里吗？”廖母缓缓转过身，“这是白家老宅的地方。”

        而这个温室，正是当年她第一次遇到廖仲擎的地方。

        时光匆匆流去，可这里，从未改变。

        这里是白忆婉曾生活过的地方，是她和廖父相爱的地方，也是她饱受病痛，临终的地方。

        父亲近乎偏执的守护着这里，仿佛这样，便能将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减轻一些……可他却从没想过，这对母亲有多残忍。

        夜半时分，回想着自己的一生，将一颗心全部的奉献给一个得不到回报的人身上上，就算是铁石心肠，就算是心甘情愿，夜班梦醒时分，又怎么可能不觉得苦呢？

        母亲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像千千万万个女人一样，需要得到爱的人。

        “这是我欠姐姐的，我偷了她的幸福，所以我甘愿受罚。”

        所以，一切也都说得通了，为什么父亲对母亲总是那样的态度，因为他根本不爱她，甚至曾经是有恨意的。

        为什么父亲对自己也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也许并不是不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对这个长相里隐隐带着忆婉，又和忆慈相似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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