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九哥哥，你别哭。

于是在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除却偶尔不在家的日子，我都支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一旦听着不对，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抬起头看着石榴树的枝丫使劲的喊。
  和我妈说的一样，那边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就会瞬间安静下来。
  老太太偶尔会跟我说句话，而小九除了哭，已经好久不跟我聊天了。
  有一天我在胡同里玩，隔壁邻居给我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我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闻闻味道，开开心心的抱着继续玩。
  “念念，快吃呀，可甜了。”邻居阿姨一脸笑意：“吃完我在给你一个。”
  我摇摇头：“谢谢阿姨，我想留着给小九哥哥吃，他老哭……”
  “小九啊……”阿姨摸摸我的头：“你自己吃吧，我在给你一个。”
  “小九？”旁边一个大娘碰碰她：“是屋后那家的小子？”
  “对，就是那家的。每天哭的可怜的，哎……”阿姨摇摇头：“咱们又没法子，还好是个要脸的，念念一喊就不打了。”
  说完她摸摸我的脸：“下次在叫的大声点，越大声越好！兴许你小九哥哥以后都不哭了。”
  我点点头，抱着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他老娘也不管管，就这么让他打孩子？”
  “他老娘要是能管，那婚还能能离了？他不回来也挺好的，一回来就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哎……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大娘摇摇手里的扇子：“青青在就好了，保准骂的他不敢回来！”
  “青青是我小姨吗？”我嘴里含着苹果，口齿不清的说：“是黎青青？”
  大娘愣了一下，扭头对阿姨说：“念念还知道青青的事？”
  “兴许听她妈说的。”阿姨笑了笑：“毕竟就一个姐姐。”
  “哦……也是。”大娘笑眯眯的看着我：“你小姨可厉害了，跟个女侠似的。平时不声不响的，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哈哈哈哈哈哈……青青是挺厉害……”她好似想到什么一样，眼神暗了暗：“就是可惜了……黎叔黎婶子也是……”
  “哎……别说这事了，让人心里怪难受的……”大姨拍拍她，看了看天：“也差不多该做饭了，念念也赶紧回去，过会你妈在找不到你！”
  那时候的我太小了，虽然敏感的捕捉到大人那种奇奇怪怪的表情，但是终究无法理解，也不敢去问。
  小九依旧每天哭，我依旧每天卯足了力气喊。
  终于有一天，隔壁传来老太太歇斯底里哭喊声，小九不见了！
  小九身体弱，三天两头的生病，从来不出家门。
  邻居们看老太太可怜，自发的集合起来，分了好几波按不同路线出去找。我爸妈也去了，我又被锁在了家里。
  我自己在梧桐树下扒拉了几下土，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于是只能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着那棵石榴树发呆。
  已经是冬天了，石榴树上只有几片干瘪瘪的叶子孤零零的挂着。
  小九是半夜找到的，前面修路，放了好多半人高的水泥管。他就在里面窝着，冻的人都迷糊了。
  其中一个大人脱了自己的衣服，紧紧的裹起来抱在怀里，打着手电筒一步一滑的抱了回来。
  老太太在隔壁一边骂一边哭，他爸这次却没了动静。好多人在那劝，听声音乱糟糟的，好大一会才安静下来。
  小九从那天起就不哭了，那边安静的可怕。我闲着没事的时候，总趴墙上努力的听那边的动静。
  好几天过去，我正无聊的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忽然听到那边有推门的声音，接着小九的声音响起：“念念！你在家吗？”
  我一下跳起来，跑到墙边：“在呢！在呢！小九哥哥，你病好了吗？”
  “好啦！”
  “那前些天你出去干啥了？”
  “我……我去找妈妈了……”
  我满心期待的问：“那找到了吗？”
  他声音有些失落：“没找到……”
  “为啥没找到？”
  “太远了，要坐火车才行呢。”
  “啊？这么远啊，那你还去吗？”
  “暂时不去了……”他顿了顿：“但我爸说他去！”
  “那他去了吗？”
  他声音好像有了些力气：“去了！说过几天我妈就能回来！还带好吃的给我！”
  我笑的眼睛弯弯：“那太好了！”
  “嗯！如果她带吃的，我就分你一半！”
  “好！”
  过了一段日子，就到年了。家家户户开始忙活起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赶集回来，我让我爸踩着梯子，分享给小九一个小红灯笼，还贴心的给了他蜡烛。
  小九开心的不得了，说自己从来没赶过集，奶奶说人太多了，病菌也多。
  我爸刚从梯子上下来，就听到那边大门被敲响了，他爸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那边老太太就罕见的发了脾气，很大声的骂起人来：“喝！就知道喝！要不是你喝酒，她能这样！我上辈子做了多少孽，才能摊上你爹和你！”
  骂着骂着声音里还夹杂了些哭腔：“我都这把年纪了，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小九怎么办？！早知道就多生几个，还能给帮衬着！只当你死了就是了！等你姐初二回娘家，我就让他把孩子带走！生了不养，留着也没用！看谁家缺儿子，过继给人家！你少了麻烦！我也去了心事！”
  “妈妈！妈妈！隔壁奶奶说要把小九哥哥送走！”
  我跑进屋，紧张的抓着我妈的手：“妈妈，你去说说，别把小九哥哥送走！”
  我妈懵懵的看着我：“送哪里去？”
  “说送给他姑！”我有模有样的把话学了一遍，又有些着急的看向她：“妈妈，要不你把小九哥哥要过来，给我当哥哥……”
  我妈叹了口气，捏捏我的手：“妈妈也没办法，这事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我松了手，沮丧的回到院子里，那边又没了动静。
  我也不敢喊，自己默默的坐了一会，就闷闷的回到屋里。
  初二的时候小九真的走了，我听到他的哭闹声越来越远，中间还夹杂着好多人的脚步声和道别声。
  隔壁老太太说小九跟他姑走了，去N市。他妈妈也在N市，或许他能见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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