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十月中旬，实验高中的社团招新开始了。

        实验高中的社团五花八门，有的凭兴趣就可以，像汉服社、街舞社、摄影社……而有的需要经过选拔，毕竟最后要组队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如辩论社、数学建模社……

        由于唐念格那段时间经常看《奇葩说》，觉得自己应该也挺会说的，就去报了辩论社，第一轮笔试完还有第二轮面试。

        面试后，唐念格不由得庆幸，自己平时学习不上心，倒是看了不少闲书和纪录片，不然学姐学长的那些问题还真答不上来。

        回到教室，和冯治、杨湉聊天。

        杨湉是语文课代表，做事很认真踏实，皮肤白净，短发乌黑，修剪的整齐，还戴着一副眼镜，有股书卷气。唐念格很喜欢这个文静细心的姑娘。

        “念格，你真厉害!”杨湉为她高兴，

        “辩论社那么多人报，还就招30个人，听说笔试面试都很难。”

        唐念格确实也没想到，从没打过辩论的自己能被招进去。

        冯治温和地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去跆拳道社。”

        “怎么，这就让你们看看我不仅有武力，还富有才华。”唐念格不满。

        不久前，跆拳道社的学长学姐还专门找过她一趟，问她要不要加入，唐念格表示感谢后拒绝了。

        她悲愤想到：我要向大家证明，唐念格不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那你们呢，都去了哪里？”

        “我和冯治都去了汉服社，他还进了文学社。”

        “可以呀!那你们搞活动的时候还能在学校里穿汉服了。”唐念格觉得他们穿上汉服一定好看。

        “是啊，”冯治说道，“不过你以后还要穿正装呢。”

        快要上课了，唐念格回到座位。

        “王宁远，你报了什么社团啊？”她问。

        王宁远从作业中抬头，扶了扶黑色的方框眼镜。

        “我都没报。”

        “为什么？”唐念格奇怪，实验的社团种类那么多，王宁远就没一个感兴趣的？

        “会耽误学习。”王宁远自然地回答。

        “好吧。”

        辩论社第一次见面会，教室坐满了一大半。高二的学长学姐站在讲台上，为大家介绍辩论社的情况。

        “从下周起，我们每个星期一、三、五都要来教室训练，大概期中考试之后，z市就会举办高中辩论赛。”辩论社长说道，看着下面的新生。

        “咱们辩论社前几年成绩一直很好，别说是跟一中、师范附中的比赛，就连全省冠军都拿过，只不过……”社长情绪低落了下来。

        “这两年都没赢过什么比赛，也被其他学校的辩论队笑话。”

        “所以学长学姐希望你们加油，你们都是我们深思熟虑选出来的，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既然做了，我们就要拿出成绩。”

        社长看着台下，很多学弟学妹蓄势待发要夺回实验牌面。他想起了去年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觉得一定能夺回冠军，后来发现这件事比想象中困难的多。

        这一年他们加大了训练强度，报了更多比赛，可往往还是惨败而归。他有时都会怀疑自己究竟适不适合比赛，又或者，适不适合辩论。

        “训练真的很累，你们会熬夜写论，又被推翻重写，会被别人质询的不知所措，会花大量的时间查与课程无关的资料。可是，当你们站在台上，灯光打在身上，全场人都在听你说话时，你会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社长不知道他们是否听懂了，他和上一届的学长学姐都是靠着一腔热爱和责任，才撑到现在的。原来的实验辩论队，在全省都是闻名的，近两年衰落的很快。

        见面会结束，唐念格若有所思走出教室。

        “唐念格！”

        背后一道陌生的声音叫她。

        她停住脚步回头，是刚刚在讲台旁边的一个学姐。

        唐念格在一进教室时，就注意到她了。

        原因无他——漂亮，是那种不属于她们这个年龄段的漂亮。

        学姐看起来不像是高中生，她没有穿校服（唐念格不知道她会不会被老师批评），而是穿着紧身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墨绿色卫衣，卫衣外挂着项链，耳朵上是亮闪闪的耳钉。

        “你还记得我吗？”郭倩如走近，有些期待地问她。

        唐念格仔细看她，学姐化了淡妆，头发应该是烫过，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水味。

        被漂亮姐姐搭讪，这谁能顶得住啊！唐念格的心咕咕冒起粉色泡泡。

        但唐念格确实不认识她。

        “你可能忘了”郭倩如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唐念格没认出来。

        “初三的时候，你来过我们教室安慰我。”

        “啊！是你吗学姐！”唐念格震惊，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大美女，和记忆里那个胖胖的、长着青春痘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你现在好漂亮哦！我都没认出来。”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郭倩如看着这个小女孩，还像个初中生呢。

        “大家都这么说。”唐念格撇撇嘴。

        郭倩如笑了：“以后可以经常见面啦！”

        唐念格没想到能在辩论社遇到郭学姐。

        也不怪她没认出来，她和郭倩如的相识，确实是一个巧合。

        唐念格初中是住校的，周末都是爸爸开车接送她。初二有一天，因为爸爸那天加班，所以让她在学校先等一会儿。

        唐念格在教室的走廊中漫无目的闲逛，手里拿着包薯片。

        在路过初三一个班的时候，看见一个女生趴在桌子上哭，唐念格走进去问她怎么了。

        女生胖胖的，穿着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厚厚的齐刘海遮住了一半眼睛，圆圆的脸上带着泪花。

        郭倩如趁同学放学后，一个人忍不住在教室哭，没想到有人会专门进来问她怎么了。

        可能是压抑了太久，也可能是对面这个陌生女孩看着纯良无害，郭倩如断断续续哭诉了半个小时。

        嘲笑她外貌的男生、排挤她的室友、重男轻女的父母……

        唐念格只是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听着。

        到最后郭倩如都不太好意思了：“对不起啊，让你被迫听了这么多负能量的东西。”

        她不是有意要拽着这个不认识的学妹说这么多的，只是太久没有人会听她说这么多话，一时就忘了时间。

        “学姐，难受就说出来，这没什么的，不要都憋在心里。”唐念格认真道。

        “我是初二1班的唐念格，学姐有空来找我玩呀！”

        “学姐是个很善良的人……我想跟学姐做朋友。”

        郭倩如清楚地听见，唐念格说她是个……是个善良的人。

        教室没有开灯，天色渐晚，晚霞的光晕投射进来。

        唐念格把手里的薯片放到郭倩如桌子上。

        “吃薯片吧，我难过的时候，吃点好吃的就会好很多。”

        尽管过了两年，郭倩如依然清晰记得那一天，初二的唐念格用自己的方式，陪着一个并不认识的初三学姐，抚平她的情绪。

        初中毕业后那个暑假，她自虐式地减肥，戒掉了所有奶茶蛋糕炸鸡，每天早上六点就去跑步。她去治痘痘，忌口、针清。她去割了双眼皮，学习化妆护肤。又把厚厚的刘海掀起，留起了长发。

        她扔掉了肥大的衣服，删掉了之前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也扔掉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那一段时间，她过的很辛苦。可郭倩如再也不想过曾经的那种日子。

        现在的她，十七岁，再也不会有人嘲笑她胖，不会有人说她丑，不会有人以排挤针对她取乐。

        她一边对那些男生送的东西、情书来着不拒，又一边对这一切都嗤之以鼻。

        只有我变好看了，才能被爱吗？

        她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自卑敏感的小女孩了。校内校外都有很多人追她，爸妈和老师也不想管她，她好像有了很多朋友，她的周末排得满满当当，她再也没有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别人玩了。

        可她还是觉得心里缺了一块，有时做梦回到了初中，她会害怕地惊醒，再抚着胸口告诉自己这是虚惊一场。

        她以后应该很难再感到快乐了，郭倩如想。

        唐念格和学姐暂时告别后，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对学姐的脸感到熟悉。

        原来她之前在实验校园论坛上，就看到过郭倩如，但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说郭倩如交了一群社会上的朋友，经常去歌厅舞厅玩。

        他们说郭倩如很随便，男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他们说郭倩如天天化妆打扮，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论坛上那群人真闲。”唐念格气道。

        郭倩如的样子虽然变了，但还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那群人见都没见过学姐，凭什么那样说她？他们疏远她，又关注她；他们羡慕她，又诋毁她。

        后来她明白，群体施暴往往无需理由，也无需思考对错，人们不必为随手敲下的一句恶毒话语负责。相反，当获得附和，他们会产生一种群体性的狂欢，从而更加激烈地把情绪发泄在一个固定的对象上。尽管他们可能并不认识这个人。

        一个叫勒庞的社会心理学家把这称为，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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