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教授骑射课程的师长是骠骑大将军程潜仪，她极为欣赏三皇女，每每上课都夸赞三皇女臂力惊人，举手便能拉开一石重弓。而同样身为皇女的赵瑜，连重弓拿起来都吃力，更别说拉开了，所以每次都选轻弓的赵瑜总是被程潜仪冷眼相待。

        三皇女射箭确实比一般人强，朱雀门便一箭射死了身穿软银甲的二皇女，利箭横贯胸腔，二皇女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就死掉了。

        那可是软银甲，能防御刀剑□□的软银甲，连皇帝都穿着护身的软银甲，就这样被三皇女一箭破开了。

        如果三皇女此次射箭对象不是二皇女，程潜仪肯定会对她大声夸赞，可偏偏射死的是二皇女。

        程潜仪今天格外安静，不像从前那般对她们粗声粗气地说话，也不再逐一检查她们的精气神，更没有一对一地纠正她们张弓搭箭的姿态，只是让她们骑马跑圈射箭。

        赵瑜的射箭技术一般，站在原地靶子不动，十箭十中，站在原地靶子动了，十箭八中，整个人骑在马上靶子也跟着动，十箭五中。

        这样的水准，小赵瑜两岁晚两年入学的十一皇女都能达到，更别提大赵瑜几天的八皇女了，人家百发百中。

        大约物似主人形，什么样的皇女就有什么样的伴读，薛礼的射箭水准和赵瑜不相上下，八皇女的伴读射箭水准和八皇女不相上下。

        几人在场上把箭筒里的箭射完，下马查看自己的成绩。

        水平一如既往地稳定，红心该插五箭的插五箭，该插十箭的插十箭。

        平日不关注成绩的赵瑜皱起了眉，结业考的要求是中八箭，她怎么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提升三箭。她在想自己要不要造一把趁手的弓，再换上合适的箭，通过改变箭头箭杆箭羽来保持它们的直行，不至于半路飞弯，水平不行真的要靠技术来凑了。

        八皇女很是满意自己的成绩，她转头就看见自己平日里脸像是瘫了一样无甚表情的九妹，突然露出略带苦恼的神色，有些诧异，走过去问赵瑜：“这是怎么了？”

        赵瑜了无生欲，“没什么。”

        薛礼自动向八皇女翻译赵瑜面无表情之下的潜台词，“九殿下是在烦恼自己成绩，达不到结业考要求的话，怕还要再等多一年。”

        每年只安排一次结业考，一般都安排在四月末。但夏朝开朝以来，没有哪个皇女是因为不能通过结业考，而在弘文馆再读多一年。赵瑜如果真的再读多一年，她可就出名了，弘文馆以后教育皇女举的负面例子，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八皇女宽慰道，“射中八箭不是难事，凝心静气，物随心动，箭自然而然就能射中了。”

        “多谢八姐指点。”

        程潜仪看了赵瑜的靶子之后，本来就黑着的脸愈发黑了，赵瑜烦恼自己可能达不到结业考的要求，程潜仪也烦恼赵瑜达不到结业考的要求该怎么办。赵瑜毕竟是她手底下的学生，最后骑射课真没通过，丢的是她的脸，让她以后如何在朝堂之上立足，如何教导其他的皇女。

        “九殿下，”程潜仪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朝赵瑜说道，“下个月就要结业考了，殿下却只有五箭的成绩，怕是不能通过结业考。为了让殿下顺利通过结业考，还烦请殿下上马多练几回，等什么时候练到了八箭，什么时候再下来吧。”

        八皇女头一次在赵瑜的面无表情之下看到了绝望，本来就无神的双眸，更加缥缈虚浮了，她忍俊不禁，道：“程将军是严厉苛待了些，但她也是为了你好，骑射还是要多锻炼才会有提升。”

        赵瑜也知道要勤加练习，可九十九分的汗水又如何能比得上一分的天赋，她只能认命地接过装满箭的箭筒，苦兮兮地上马。

        八皇女看着赵瑜在场上策马奔跑，弯弓搭箭，朝着靶子射去，又是不中。勾唇微笑，眼底却藏着无尽的寒意。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和她争抢的。也亏得赵瑜有自知之明，只管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来未做任何吸引他人注意的事，无才无能更无德，本本分分地去封地当王是她最好的归宿。

        八皇女本就没有把赵瑜当成竞争对手，她的竞争对手是比她年长几岁在朝中当差的五皇女六皇女七皇女，而去了封地的四皇女，早就被皇帝厌弃，无诏不得回。

        较于早就培育了自己势力的大龄皇女，八皇女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得势的外戚，她尚未娶王君，此番娶君一定要娶王家的小公子王越然。

        昭仁凤君便是王家郎，二皇女依仗文坛鼎盛的王家趾高气扬，才逼得太女兵行险境走入了歧途。现下王家没了嫡皇女，肯定还会再找一位皇女，没有什么比婚姻更为牢固的结盟。老五老六老七早已娶君，孩子都能蹦跶了。王越然是王家嫡出的小公子，不会屈从当皇女的侧君，除了她难道还有其他更合适的皇女吗？

        八皇女望向不远处马背上还吭哧吭哧习射的赵瑜，王越然姿容独绝文采斐然，武德亦是修炼有加，看人的眼睛都是朝天看的，像赵瑜这样无能如泥潭之人，哪里有资格让王越然垂眸看上一眼。这般货色不值一提，连想到她会成为对手，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现在最紧要的是怎么讨得王越然的欢心，王公子眼睛都长天上了，即便遇上她也甚少拿过正眼瞧过。真是傲到了天上，等把人娶回来，她会好好地教他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赵瑜不知道脸上总是挂着三分笑的八皇女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射箭射得手臂肌肉都在颤抖，筋骨发疼，大腿也因为剧烈的摩擦，把娇生惯养的皮肤给磨破了，才勉勉强强中了七箭。

        程潜仪不会真的让赵瑜射中八箭才下来，就算赵瑜再不受宠，也是货真价实名正言顺的皇女。

        赵瑜实在走不动路了，破皮的大腿内侧皮肤因着走动的摩擦越发疼痛，她已经顾不上礼节形象了，满脸痛苦地岔开双腿坐着。

        薛礼在一旁给赵瑜摇扇扇风，“殿下忍一忍，已经喊人去拿伤药了。”

        赵瑜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可一动弹，身上的肌肉就抽着疼，她忍不住抱怨，“我就算十箭十中又如何，练得百步穿杨的功底，难不成还破得了突厥的铁浮屠？”

        “若是殿下能破得了突厥的铁浮屠，想必殿下就算射中五箭，程将军也会帮助殿下通过骑射课的结业考。”

        “我都破突厥的铁浮屠了，还要参加骑射课的结业考，什么道理？”

        “九殿下若是能破突厥的铁浮屠，臣自然会奏报陛下，免去殿下骑射课的结业考，”程潜仪拿着一个瓷白瓶子走了进来。

        程潜仪进来便蹲在赵瑜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了赵瑜的裤子，吓得赵瑜连忙扯过衣袍遮住自己的大腿，“你干嘛？”

        程潜仪一本正经地回答，“给殿下上药。”

        “哪有你这样上药的，我自己来，”赵瑜拿过药瓶，往自己血肉模糊的大腿上抖药粉，微黄的药粉一沾上皮肉，她便忍不住嘶嘶抽气。

        程潜仪向来看不惯如此娇气的皇女，她在战场上被箭射中，军医拔箭的时候声都不吭，哪得像赵瑜这样，破了点皮就好像被人砍没了手一样，“这点疼痛殿下便受不得了，日后有更大的疼痛岂不是要哭天喊地了。”

        自知自己不如其他皇姐有本事，上马攘外贼，下马安社稷，不指望能从程潜仪这里得来什么好口气，赵瑜气也不抽了，默默地给自己上药。

        可赵瑜越没声气动静，程潜仪就越发觉得她窝囊，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殿下刚才不是说有破铁浮屠的法子吗，难道是疼得太厉害说大话不成？”

        铁浮屠是突厥的重甲铁骑，每三匹马便用链子连成一对，是守护突厥王庭的一道钢铁屏障，也是进攻夏朝的最大底气。面对从头武装到脚的重装骑兵，普通的刀剑无法伤其分毫，夏朝一般的军队遇上铁浮屠基本就相当于遇见了自己被歼灭的命运。也曾有将军改制了□□战车去破铁浮屠，但效果不佳，全军覆没。

        “刀刃无法破重甲，那就用钝器去砸，反正最终的目的就是把人干死，被刀剑割开和被钝器砸死没什么区别。”

        程潜仪冷哼，“对战铁浮屠要用锏鞭马槊锤斧，还用得着你来说。”

        赵瑜觉得程潜仪一定没有朋友，不然怎么这么不会和人沟通，“步骑协同，先破阵杀气势，两翼轻骑夹击，中间步甲造盾墙持□□，下砍马腿上砍人头。”

        “纸上谈兵说得轻巧。”

        赵瑜在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应将军的□□战车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不能因为她阵亡就全盘否认□□战车的作用，当时战况紧急，□□战车改得匆忙，没有发挥它该有的作用。而且，炼丹师动不动就炸丹炉，把房子都炸塌了，就没有人管她们问怎么炸的吗，炸房子是炸，炸人也是炸，拿上火石方去炸突厥的铁浮屠不是更好？”

        应将军曾是程潜仪的上峰，数次救她于乱军之中，每每提拔总不忘她，对她恩重如山，那是那场败军之战，却把应将军生前所有的名声全部毁了，所有的人都在骂应将军作战失误指挥不当导致五万兵马尽数覆没，没有人想起应将军曾经打赢的数场战役，为大夏立下的汗马功劳。如今听到有人为应将军的败军之战鸣声，她的心脏忍不住颤动，“殿下真的觉得应将军的□□战车是有用的？”

        “是啊，改几下就能用了，破阵绰绰有余。”

        “殿下知道怎么改？”

        “我看过□□战车的图纸，但没见过实物，要说改也可以改，但让我依着图纸改是行不通的。”

        程潜仪突然双膝下跪，朝着赵瑜重重地磕头，“若是殿下能改□□战车，为应将军沉冤昭雪，微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光着大腿给自己上药粉的赵瑜没见过这种场面，她见过有人给她下跪，有人给她磕头，但没见过程潜仪这样下跪磕头都如此用力，几乎把地板都磕破的，她楞了一会儿才说道，“赴汤蹈火就不用了，程将军免了我骑射课的结业考就行了。只是”

        程潜仪见赵瑜有顾虑，问：“只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我素来没什么名声，实在是不想出风头，若是改成了弓

        弩战车，早不改晚不改，偏偏挑现在的关键时候改，我还想着做个本本分分的逍遥王。”

        程潜仪定定地看着赵瑜，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赵瑜的顾虑是这个，改成了□□战车，对阵赢了铁浮屠是天大的功劳，夏朝便不再受突厥的气了，居然还有人不想要，甚至怕这份功劳伤到了自己，“只要殿下能改得□□战车，我愿为殿下保守秘密。”

        “可是你保守了秘密，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参加骑射课的结业考？”赵瑜给自己的大腿扇风，“我这腿还伤着，得养上几天才能好，今天下午练出来的成果，没练几天可就白费了。”

        赵瑜提的问题非常好，她为了不参加骑射课的结业考去改□□战车，但由于现在特殊时候不能暴露是她改的战车，可没了改□□战车名正言顺的理由，就不能免去结业考了。

        程潜仪也有些苦恼，她一时之间还想不出合适的理由让赵瑜不用参加结业考。

        薛礼开口，出了个馊主意，“要不这样，反正殿下你也伤了，临结业考的时候再伤一回，上不了马，不就不用参加骑射课的结业考了吗？”

        赵瑜面无表情地呵呵两声，“你还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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