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皇帝诏曰：王君之尊，与帝女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咨尔王氏，配飨太-祖庙庭王谦孙子，三代之隆，淑媛之懿，河山之仪。有司奏议，宜称绂组，以临兆民。今使宗正卿持节奉玺绶，立尔为帝之九女正君。敬宗礼典，肃慎中馈。”

        王越然俯首叩拜，挽唇露出标准的微笑，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心底里洋溢着高昂的情绪，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赵瑜身边了。

        赵瑜杀了老虎之后就紧闭宫门，纵然王越然得知赵瑜身体无恙，免不了担心她心绪过重愁眉不展，且多日以来不言一语，就是薛礼去了也避而不见。

        现在，他得了圣旨，成了她的未婚夫，那些个烦人的规矩再也不能约束他，他可以去长乐宫见她了。

        还没等到王越然去长乐宫，便传来消息，赵瑜要去慈恩寺。

        赵瑜去慈恩寺不是因为薛礼说芍药花开了，绿萼红苞金蕊丝茜，好看得不得了。赵瑜不是去看芍药的，她去礼神佛诉心事，在檀香中把握自己的道。

        众佛塑像雄浑博大宝相庄严含眸慈悲，光相火焰升腾，莲花座如同池中真莲，一股宜人清香弥散开来，既有佛国庄严，又有人间清韵。

        王越然来到时，看到赵瑜闭眸站在菩萨像下，日光从外面射进来，光线晕开空濛，整个人好似跳出三界五行不在人世间一般。

        王越然不喜欢此时赵瑜身上的不真实感，好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走上前，轻声道，“表妹，你也来慈恩寺？”

        赵瑜回头，看到面上含带温柔笑容的王越然，心率失常，她如梦初醒般，慌乱地组织词语，“啊，表哥，你怎么也在这？”

        “慈恩寺的芍药妍丽醉红窈窕留春，是长安一绝，路过宝殿，看到表妹，想问问表妹要不要一同去后面赏芍药，那处人少清净。”

        赵瑜自然是愿意的，未来夫郎相邀，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两人并肩而行，中间隔着规规矩矩的缝，赵瑜脸皮薄，觉得就算是皇帝下了圣旨把他们绑在一起，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但是没有感情基础，她再是对王越然有意，也不能唐突了他，更应该发乎情止乎礼。

        王越然倒是想挨得近一点，只不过他给赵瑜的形象是温柔自理清心玉映，不能坏了好印象。

        芍药花红粉清澹绛笼绿映，蜂蝶翩翩流连忘返。

        两个人眼睛里映出花朵硕大粉白金蕊的芍药花，心底里想的却是彼此。

        赵瑜咬唇，想着如何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总不能日后成婚也这么相对无言。

        王越然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静，“我这几日刻了一支簪子，不知道表妹喜不喜欢。”

        说完，他让春和掏出一个盒子，送给赵瑜。

        赵瑜打开盒子，是一支白玉螭龙簪，玉料厚重色泽莹润，浮雕无角螭龙缠于簪上，温润饱满的玉能安宁心绪，更重要的是雕刻之人的心意，让人爱不释手。

        赵瑜当下就拿起簪子往自己脑门上插，问王越然，“好看吗？”

        微风渐渐强了起来，赵瑜鬓边碎发纷乱，穿过树叶缝隙的光斑落在她的脸上，泛着耀眼的金色。

        王越然本以为赵瑜会拿回去，过一段时间再戴上，没想到她直接就往自己的发髻上插，顿时心下欢喜如泉涌，他笑道，“很好看，比我想的还要适合表妹。”

        手指还留着白玉的温润，赵瑜看向王越然如秋水一般的眼眸，触及即离，怕看久了魂都没了。她没有想到会在慈恩寺里遇见王越然，这几天忙着写策论，也没有想着为王越然准备礼物，加之出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贵重的物件，现在收下了王越然的簪子，她也不知道用什么回礼。

        赵瑜取下戴在手腕间的珠串，“这一百零八颗珠子是我自己一个个磨出来的，表哥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当做簪子的回礼，希望表哥能醒百八烦恼。”

        赵瑜的珠串是用寻常的沉香木磨制出来的，比不得那些帝王绿翡翠或者东珠制成的手串来得名贵，再者她佩戴在身上也有段时日了，珠串上不仅有沉木的香，还浸着她常用的熏香。

        王越然接过珠串，没有什么物什比这串珠子更得王越然的心，他缠绕腕间戴上，褐木白肌色彩分明，他举着手和赵瑜说，“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表妹。”

        赵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就这样和王越然交换了信物，好像有点随意。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送定情信物的，但是应该不会像他们这般，遇上了，就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交换。

        “我前几日杀了一只老虎。”

        王越然知道，因为这件事，他直接弄死了几个看不顺眼的人。

        “我本来想着把虎皮剥下来，制成斗篷送给表哥御寒，可是想了一遭，虎皮色泽纹路过于花哨，不衬表哥的肤色，就喊他们弄好了送给母皇。”

        王越然没想到赵瑜会同他说这些，虎皮不衬他，难道还衬皇帝？还是赵瑜觉得送不了他，送给皇帝准没错了。

        “坊间都传你杀虎勇猛，可若是你稍有不慎，只怕是凶多吉少。”

        “本来就是千钧一发之际，不成功便成口粮，我当时也没想太多，硬着头皮上了，哪里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能从虎口脱险。”

        本来就是必死无疑的局面，硬生生地被赵瑜夺了一线生机出来，还因此扬名万里，背地里的人气急败坏极了。

        王越然不知道自己若是得知赵瑜葬身虎口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会把买通禁军的八皇女五马分尸吧。即便赵瑜此次没有什么大碍，他也不会让八皇女好过，八皇女一直想着往上爬，他就把她踩着的路都碎了，让她从云端之上狠狠地跌落下来。早就想好的计谋一个接着一个，连环不断，即便八皇女能逃得出一个，却逃不出下一个。

        脑海里的阴暗不见一丝光亮，王越然待赵瑜却比春光还要明媚，丝丝忧虑爬上他的眉宇，“下次出去的时候，还是要多带点人，遇险了也好多些人应付，总是带刘沉一个人出来，也是不够的。”

        “母皇这次拨了几个暗卫给我，在暗地里守着，而且今天来的也是慈恩寺，带刘沉一个人来不打紧，”赵瑜手臂上还缠着短弩，加上几个暗卫，大大地缓解了她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王越然笑道，“陛下拨了暗卫给你，我就放心多了。”

        “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王越然见赵瑜脸色突变严肃正经，心脏发紧，怕她会说出自己不愿意听的话。

        “我之前一直想着去益州，最近有点不想去了。”

        王越然不是痴儿，他听得懂赵瑜话里的含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妇唱夫随，你我本是一体，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可是若我真的做了，你可能会有危险。”

        王越然握住赵瑜的手，眼眸中映着赵瑜的脸，他温柔而坚定道，“表妹之前什么都没做，不也照样危险，而且我是王家的儿郎，见惯了风雨，这点危险何足挂齿。”

        温热的触觉从手掌传来，眼神相视情意渐浓。赵瑜读懂了王越然对她的心意，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的人的心意，得到之后，又要把这样的玉人卷进风暴之中。

        “我是怕败了，连累到表哥，”赵瑜纵然拥有现代人的知识体系架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俾睨天下，但她不擅长的东西，是不会因为她穿越而变得擅长起来，天赋总归是天赋，她在官场上玩不过那群老手，论谋略心计还是太浅薄了，稍有不慎便卷入深海旋涡之中无法逃离。

        “你那么聪明，无需焦虑，纵观古今，又能有哪个皇女能研制火石方弑杀猛虎？”

        赵瑜实话说，“可是我不善计谋，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太多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完全不同，每个人的心思比海底细针都要难猜测，走着走着就怕掉进布满尖刀的坑里。”

        王越然笑道，“表妹不必担心，计谋本不难，用心看就好了，再者还有我呢，王家教养孩儿首要教的就是谋略。”

        赵瑜闻言有些吃惊，毕竟哪个正经人家会教孩子在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中杀来杀去的。

        王越然见赵瑜面露惊异的神色，暗自觉得自己失言，不该为了安慰赵瑜而把自己泄露了，“表妹是不喜欢有计谋的男子，觉得心思深重？”

        赵瑜摇摇头，能耍得来计谋的智商都不低，弄谋本就是防身之道，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她自己耍不来，哪里有资格看不起耍得来的人，况且王越然有些计谋也是好的，不然像她这般，被欺负了，关在屋子里想半天也不知道找谁报仇。

        “表哥这样挺好的，多个心眼防身亦是正常的，只是用计伤脑，要多吃些果蔬补一补。”

        王越然问赵瑜，“你是真的不介意？”

        “没什么好介意的，”赵瑜转念一想，“我要是介意了，表哥会用计让我不介意吗？”

        王越然还真的会，就看他愿不愿意下手，他张开五指，嵌进赵瑜的指缝，说道，“你都不介意了，我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赵瑜本就喜欢王越然，若是因为王越然擅长计谋，便觉得他心思叵测难以相处，就不配称之为喜欢了。

        慈恩寺的姻缘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层层叠叠悬挂着红色的姻缘飘带，树木的枝条被大量的姻缘带坠得弯下来，露出飘带里各异的姓名字体，而在最里面一般人无法看到的角落，一条被风吹日晒颜色却依旧鲜艳殷红的飘带，赫然写着王越然与赵瑜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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