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曲终人散

新潞守军的尸体被横七竖八地堆于城门口，无人愿为他们收尸，新潞已然沦为空城，毫无生气。

        “呼啦”一声，斥奸院大门被狠狠砸开，数十名还苍兵冲入宅院，不待徐玧下令，即纷纷如土匪一般四散打砸，将各个房屋上上下下洗劫一空。

        随之走入斥奸院的徐玧见状大怒：“统统给老子停手！气节何在！率尔等来此是为剿杀奸佞，不是来作山匪！”

        经徐玧一番怒斥，众还苍兵再不敢骚乱，悻悻地转而各自寻人，扫荡着斥奸院内所有足以藏人的物件。

        然而直至群魔乱舞近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却连只老鼠亦不曾寻得，徐玧不禁心下恼怒，遂对众还苍兵命令道：“不必再费力，且烧了此处，若是宋萱一家已逃离新潞城，便只怪大哥优柔寡断；若是她们仍藏于附近，待我等火烧斥奸院，应当现身之人自会现身！”

        依徐玧之命，不消半柱香的工夫，斥奸院内逐渐腾起浓烟，直至烈火冲天。

        而此刻，气喘吁吁的樊崑已奔回新潞城，他向四处张望一番，却见城内街道一片狼藉，不见半个人影。樊崑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但他仍暗暗劝慰自己，一边甩下布囊，一边死命向斥奸院方向奔去。

        斥奸院内火光冲天，远远即可望见那有如烽火台一般的景象，心急如焚的樊崑本企图直奔斥奸院内一探究竟，然而待他奔至大门前，却同守于门外的两名还苍兵正撞了个面对面。

        其中一名还苍兵见樊崑一身庶民装束，甚是纳闷，不禁开口讽道：“本以为城内的媚雌犬皆已落荒而逃，却不曾想仍有自行归城送命之人！”

        “反贼？！”樊崑听得“媚雌犬”三字，当即猜出眼前二人身份：“尔等即是反贼？尔等究竟将寻凝带去了何处！”

        嘲讽樊崑的那名还苍兵呵呵一笑：“你是斥奸院的人？不必挂念，你的主子皆已魂归九泉～”

        樊崑听至此处，顿时怒火盈胸，亦不再追问，索性一个箭步上前，夺下其手中长刀，随即迅捷地将其斩于刀下。另一个还苍兵直至此刻方才回过神来，当即拔刀相迎，却不料樊崑早有所备，趁其尚未举刀之际，抢先将其斩倒于地。

        待樊崑奔入斥奸院内，却见火势已不可阻，浓烟熏得人难以睁眼。

        “寻凝！你在何处！”

        然而樊崑一声呼唤过后，未获任何人应声，仅有烈火焚烧之声扰耳不止。

        樊崑的突然闯入终究引得其余还苍兵察觉，仅转瞬间，即引来尚未逃离的数个还苍兵。

        “将军果真所言不虚，烧了斥奸院，鱼自会上钩！”那群还苍兵不禁面露惊喜之色，亦不顾浓烟呛人，纷纷向樊崑冲去。

        樊崑急于去寻宋寻凝，却无奈遭眼前数人所阻，不禁怒火更盛，遂紧握长刀，于烈火中大开杀戒，不至片刻，已有两人倒至血泊中。

        众人不曾料得樊崑这看似一介庶民的男人面对围攻仍有反抗之力，本试图空手擒住樊崑，却遭其反杀，诧异之余亦恼羞成怒，当即纷纷拾起此前被掷于地上的刀，毫不留情地斩向樊崑，其中一人甚至取出樊崑那张被遗弃的弓，随后笨拙地搭了箭，向樊崑满弓而发。

        樊崑自是认得此弓曾为自己所有，此刻竟已是贼人手中之物，他顿感不祥：“莫非寻凝已遭不测？”

        不容樊崑多想，寒凛的箭簇已然对准他的眉心，他再不敢懈怠，学起了此前徐焱的伎俩，抓起地上的还苍兵尸体，挡下来箭，随后尽力撞开面前数个还苍兵。

        手起刀落，一片血花，长弓最终物归原主。

        “生擒他！他是为宋萱卖命的喽啰，必定知晓宋萱藏身之处！”自门外闻声而来的三个还苍兵纷纷拔刀，向樊崑节节逼近。

        长弓在手，樊崑顿时战意奔腾，他自还苍兵尸身上扯下箭筒，嗖地一声取出三支羽箭，对准眼前三人连连发箭，霎时间，三个还苍兵皆丧命于箭下。

        此后未过半柱香，火势愈发猛烈，斥奸院已是如置火龙肚腹，近乎力竭的樊崑依旧不曾放弃找寻宋寻凝的念头，他胡乱地挥动手中断刀，撞开向他杀来的还苍兵，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宋寻凝。

        眼见整个斥奸院已被搜遍，火势亦猛烈得令人难以忍耐，樊崑心灰意冷，只得企图冲出斥奸院再作打算。

        正值此刻，忽见一个身影自樊崑身旁一闪而过，直奔入不远处他的卧房，樊崑心下猛然一震：“寻凝？”随之回身奔入卧房内。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仅存一堆被烧成黑炭的物件，樊崑正觉得纳闷，骤然间，自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樊崑不禁由惊转喜，当即回过身来喊道：“寻凝，你……”

        只听得“噗”的一声，利刃贯体，血液在紫红色的剑刃之上骤然凝固。

        樊崑紧抱眼前蒙面者执剑的手臂，怒目圆睁，口中缓缓吐出二字：“徐……焱……”

        “闹够了，且由我送你上路，佞臣之后。”蒙面者注视着面前奄奄一息的樊崑，褪去了蒙面。

        樊崑见了眼前人的真容，故作淡然笑道：“你即是徐焱……”

        “非也，我唤作徐玧。诚然，吾兄徐焱确曾提及与你之间的一番孽缘，他近日来始终甚为怀念自称‘何彦’的那段时日。”

        樊崑听得此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禁癫狂大笑：“哈哈哈哈……何彦……徐焱……我真是自作聪明，自认对尔等了若指掌，却始终不曾知晓……尔等这般杀人无数的贼徒，竟泰然自若地与我称兄道弟如此之久……我真可谓天下最蠢之人！哈哈哈哈哈哈……”

        “你仍是错了，兄长他亦并非不念旧情。”徐玧望着已是气若游丝的樊崑，脸上阴沉之色转为少许笑容：“此前兄长他并非完全欺瞒于你，徐家后裔之先祖确是萦州人，吾兄所曾遭遇的种种不幸，亦皆为事实，吾兄对你唯一有所隐瞒之事，仅有他身为徐家人的身份。”

        樊崑紧紧擒住徐玧手臂，啐了一口骂道：“贼徒……我倒是宁愿相信他此前曾遭受更加凄惨之境遇……尔等欺瞒寻凝，罪不可恕……贼徒，我会在黄泉路上静候尔等死讯……”

        徐玧听罢，不屑笑道：“吾兄与宋家之间有杀母之仇，如今放宋萱与宋寻凝逃命已是宽宏，正是为感激你曾对吾兄坦诚相待，亦为报此前你为吾兄探查与传令作掩护之恩情，我愿大发善心，暂且饶你那小红颜一命。”

        血污遍地，火光冲天，面对衔渊彻骨之锋芒，樊崑半睁双目，颤抖道：“寻凝她……不是我的红颜……她是我的……主……”

        “无妨！红颜也好亲人也罢，与我无关。我只须替兄长取你性命，那小雌兽是何人与我何干？”

        忽闻“呲”的一声响，衔渊的剑身自樊崑体内饮血而出，随即又一声剑响，樊崑身后的墙壁骤然洞开，一颗头颅静静地滑落于墙角。

        “敬秉太/祖徐轼，佞臣樊良之后嗣樊崑，今日归尘，为我义苍江山再起，为吾兄长徐焱的天下，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烈火仍焚烧不止，被拦腰斩断的长弓紧握于樊崑手中。

        不出半个时辰，新潞城上竖起四面还苍军的旌旗，曾经的祥和之城终究不复存在。

        樊崑死后，直至深夜，徐焱仍静立于山麓之间，在他周围不远处，已是燃起数柄火把，而他则注视着郑婵被掩埋的方向，有如一座雕像。

        “禀大将军，韩任已率军归营。”守于一旁的韩勇对徐焱轻声禀道。

        然而徐焱毫无所动，好似并未察觉韩勇在说话。

        韩勇不禁上前劝道：“大将军，天下如此之大，偶遇有血气的女性将领并非不可思议，但终究是寥寥可数。您若是钦佩她的气节，厚葬她已是仁至义尽，何苦这般空耗心神？”

        “她并非对我恫疑虚喝，她不仅已化作我毕生梦魇，亦是我一生之耻。”徐焱回首望向韩勇，神色略显憔悴：“自还苍军兴盛以来，我曾在军中见过两个万夫不当之将，其一是身怀千钧之力的你，其二则是武艺惊人的周楙，但我不曾见过郑婵这般傲骨之猛士。她以肉身迎我衔渊，遭利刃贯体却仍存战意，直至战死，身躯亦挺立不倒。且问，身怀如此傲骨之人，你此前可曾有所耳闻？”

        韩勇不以为然，意图开口反驳，却见徐焱此刻已是这般怅惘，不禁心生一丝恻隐，只得点点头，违心附和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也罢。”

        徐焱长叹一声，回身向韩勇命令道：“归营，待破晓之际，我等即火速向新潞城进军。”

        “禀大将军，徐玧将军早已趁黄昏之际攻占新潞城，并焚烧了斥奸院。”

        “为何？！”此番话惊得徐焱顿时止了步伐，他向韩勇问道：“二弟竟擅自入城？为何我对此事全然不知？”

        韩勇无奈答道：“此前军中早已来人向您禀报此事，奈何您始终……呃，故此您对此事丝毫不曾察觉。”

        徐焱听罢，看似失望却又看似如释重负，向韩勇追问道：“如此说来，宋萱已死？”

        韩勇挠挠头答道：“呃，据军中所传，徐玧将军不曾寻得宋萱踪影，想必宋萱早已逃离新潞城，自始至终，仅有一名持弓男人在斥奸院内负隅顽抗，终遭徐玧将军斩首。”

        “崑弟……为何偏偏是你？”徐焱又是闭目一声长叹，随后缓缓挪动步伐，默然向本营走去。

        诚然，徐焱对新潞一战之战果甚为不满，新潞城乃徐焱亲率还苍军所攻伐的第一座城，然而首度出师不仅截杀李怀嫣未遂，且反折爱将张通，之后亦未能斩杀宋萱，甚至因郑婵之神勇而大伤士气。徐焱不禁逐渐质疑自己，是否当真如韩邑所言，自己身怀神谋之才、帝裔之命，倘若所言属实，凭他这等所谓神谋，今后如何与女军匹敌。


　　https://www.biqugecd.cc/50532_50532486/9512769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cc。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