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凰舞飞军

“即便你如此说，亦仍是无法取信于我，着实荒唐。”吕菡望向坐于自己面前的宋寻凝，神色中满是质疑，随后她又回首望向立于身后的施韫，漠然问道：“你可愿信？”

        施韫顿了一顿，随即答道：“回吕将军，依施韫愚见，宋少主绝非如此狡诈之人，况且司捕待宋少主如此之好，她断不可能陷害司捕。”

        “依你之言，她所言不虚？她莫非当真是仙？可自千里之外来去于瞬息之间？”吕菡仍是难以接受宋寻凝的说辞。

        施韫一介冷面刺客，本就不善争辩，听闻吕菡此言，顿时语塞。

        “也罢。”思索片刻之后，吕菡站起身，对施韫命令道：“司捕命我镇守断宦堂，故此我无法亲自赶往宛州，你且替我随宋寻凝去宛州探查虚实，若真如她所言，我等断不可再耽搁，当火速去救援司捕。”

        宋寻凝听得此言，顿感欣慰：“多谢吕将军此般信任。”

        吕菡凛然道：“我可不曾信你那番胡言，我遣施韫随你同去，是要施韫监视你。你可休要因他是男人而轻视他，若然你耍了奸计，他有十足把握将你斩杀。”

        宋寻凝微笑点头，不再赘言，当即命令施韫随自己启程。

        “且住。”尚不待宋寻凝回身，却见吕菡又走上近前，解下自己腰间佩剑，递与宋寻凝，又将一枚早已备好的明息玉塞至宋寻凝手中，一脸不忿道：“明息玉足以解司捕毒伤，至于剑，记得还我。”

        事不容缓，因得知宛州蛮军仍存上万有余，故此趁宋寻凝向宛州折返之际，施韫又急遣数名男刺客奔往宣盈城，向孙舞翎求援。直至日夜兼程近三日之后，随宋寻凝赶至宛州的施韫，甚为意外地遭逢企图向朝廷传信的蛮兵，待得知蛮将摩泷已驻留于环韫山静待交涉之后，施韫当即决定单刀赴会。

        宋寻凝自是不肯放任施韫独会摩泷：“无论如何，我亦须亲自去救文骞。”

        施韫取了覆面，露出冰冷无色的面孔，似戏谑般劝道：“还望宋少主稍安勿躁，施韫虽不知宋少主为何身怀那般通天之能，但蛮人甚为狡诈，您若有闪失，就不怕司捕哭瞎双目？但求宋少主准许施韫独自前往，施韫上了环‘韫’山，其意不言而喻，宋少主若同行，恐随施韫遭不祥……不祥之殃，故此，宋少主尽管静候于此处，施韫定不辱使命，凭万全之备将司捕救回。况且，去往环韫山之路，施韫须尽速于四处暗中调遣可动用之兵源，若然宋少主始终随于施韫身旁，于施韫而言……”

        “我是累赘？你是否如此所想？”宋寻凝顿显怒意。

        施韫闻言，连忙摇头：“宋少主息怒，施韫绝无此意。”

        尽管施韫所言惹得宋寻凝甚为不满，然而宋寻凝终究认可了施韫的劝言，唯唇舌仍不饶人：“终日冷言无色，却敢于我面前满口戏言，文骞当真是养了一群欠打的男人。”

        “兵司，有西人头领来交涉了！”

        “好，很好。”苦等两日，摩泷终究候得施韫前来，不禁长呼一口气。

        一身素装、手执长刀的施韫随众蛮军行至山顶，他不断环视四周，直至目光于某处稍作停顿之后，方才安然回身，望向摩泷。

        摩泷见施韫此般举动，先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随后取下腰间弯刀，对施韫作了怀沃礼，又指向自己身后说道：“依你们西人头领的规矩，我们准备了所谓的‘桌椅’，请。”

        施韫听得此言，向摩泷身后望去……说是桌椅，亦不过是半人多高的方石作桌、两个低矮平滑的方石为凳，可谓极其简陋。

        施韫冷哼一声，先行走过去坐下，摩泷见施韫如此不客气，却是丝毫未显意外之色，当即坐至施韫对面。然而或许是对异国文化与历史不甚熟悉，亦或是为显无谓之虚礼，摩泷竟有如席地而坐一般，蹩脚地跪坐于石凳之上，就好似他面前并非石桌，而是一方石案。

        “你……为何如此而坐？”向来冰冷面孔的施韫竟不禁生出一丝迷惑之色。

        摩泷听闻施韫如此发问，亦是一脸茫然：“嗯？你们西人不是一直这么坐？不会吧？”

        施韫听得此言，面颊顿时微微一颤，他赶忙伸手挠了挠眼睑，又甚为不自然地遮了遮口鼻，直至片刻之后方才继续回道：“……当今之世，已非广鸣纪时代，案几前席地而坐已是无须如……”

        “不重要！不重要！”摩泷不愿再多赘言，当即岔开施韫的话锋，抢先自报名姓：“我，摩泷，吾王坎哩麾下地阶兵司。”话至此处，他又仔细端详施韫一番，讽道：“据我们怀神后裔所知，你们西大陆现在已经是女人做主的地方，可你们西人王却派一个男人来见我，我看不到你们的诚意啊。”

        施韫不屑与摩泷斗嘴，直截了当回道：“你此前所擒之人，乃辽州断宦堂司捕，为朝廷命官，而我乃李司捕麾下兵头。如今朝廷忙于应付琐事，官军主力皆不在此地，故此由我与尔等交涉实属无奈之举。”

        摩泷听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施韫说道：“我们怀神后裔的要求很简单，我们如今不要你们的领地，只要可以治愈涣风症的那些药草，只要你给我们一船……半船也可以！只要给我，你们的那个女头领自然性命无忧，同时我也会信守承诺，带着族人离开西大陆。”

        而施韫听至此处，却不答话，骤然飞起左手，两枚燕尾镖正中身后两个蛮兵的眉间。

        摩泷见此情形，当即砸“桌”而起，左手伸向腰间怒道：“你竟敢如此猖狂？”

        施韫收回左手，将空无一物的左掌示于摩泷，凛然回道：“尔等生擒李司捕，甚至使她受伤昏迷，如此才是猖狂至极，我适才之举，相较于你此前所为，着实不值一提。”

        摩泷听得此言，顿时由愤怒转为一脸不屑：“你的这点威胁毫无意义，我不畏惧，坎哩王也不会畏惧，怀神更不畏惧。我并不认为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那个女头领曾经带着很多西人像个鬼一样大闹我们的占领地，她用卑鄙无耻的伎俩杀了我们这么多的族人，我现在还留着她的命，已经是怀神慈悲，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施韫对摩泷的诡辩不再反驳，他指向摩泷被斩断的右腕说道：“你既已断了一只手，我劝你谨言慎行。若是不出我所料，想必你所提及的‘药草’即为传说中的‘离骨根’，此乃朝廷恩赐之物，陛下断不可能将它拱手让与异族，尔等蛮夷休再觊觎。且听我一言，尔等当尽早示降，李司捕为朝廷贡献良多，乃陛下所爱之才，故此李司捕若不死，那坎哩必然无恙，反之，若尔等使李司捕丧命，即便我杀不得你，愤怒的朝廷亦定将怀沃蛮族彻底灭绝。今非昔比，当今朝廷断不会如先皇一般对蛮夷存有恻隐之心。”

        摩泷听至此处，甚为惊异：“我巍！你这也叫‘交涉’？你明明已经把话说死了啊！”

        正值施韫与摩泷交涉之际，数十名并巽阁刺客亦顺利经由探报而得知李鸢所在之处，已是纷纷向环韫山脉另一侧悄然行进。

        “据探报，李司捕被藏匿于山脉东侧山麓，由数十个蛮人昼夜巡守，他们虽皆无长兵器在手，但身上藏有浸染瘟毒之物，若燃之，即瘟毒四散，我等难以接近。”

        “瘟毒？如此说来，李司捕已是凶多吉少？”

        “不必担忧，纵是蛮人再如何愚笨，亦断不可能愚笨至自毁救命稻草，李司捕若身死，他们亦将难逃一死。”

        “但愿有惊无险。”

        “我仍是不解，依此前刃主所言，朝廷应是已遣人来援……为何时至此刻仍不见人？”

        “刃·丙午，看，是李司捕。”

        “莫慌，谨慎前行。”

        “且住，刃·庚辰，看北面，他们是何人？”

        交涉已过两个时辰有余，甚为不耐烦的施韫摆了摆手，示意仍滔滔不绝的摩泷住口：“我与你靡费口舌良久，仅为救回李司捕，你如此不知疲倦地自我夸耀，皆无意义。我愿退让一步，你且将李司捕交还于朝廷，并率军退离，我定会上奏恳求陛下，将离骨根送至怀沃。”

        摩泷耸了耸肩，故作困意状：“你还是没有诚意，我怎么知道在我退兵之后你会不会食言？既然你退了一步，那我也进一步，之前我曾说过，我们怀神后裔只要离骨根，但你刚才不仅傲慢无礼，还与我耍了那么多的心机，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仅要离骨根，也要你们西人的土地。”

        “也罢。”施韫见天色已渐入黄昏，当即回首望向山下平原上那一排排宽而显眼的车辙，随后凛然道：“既如此，你我无需再赘言。”说罢，他站起身来，右手伸向刀柄。

        不料摩泷骤然上前，擒住施韫企图拔刀的手，随后一枚早已被暗中点燃的血鹁被摩泷掷落于地，施韫见状，当即看向自己的手掌，此刻竟已是渐显紫黑。

        摩泷阴笑一声，脸上尽是嘲讽之色：“愚蠢的西人，我也早就料到你不会有诚意！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清楚你的意图？可惜了你的那群喽啰，全是白费心机！既然我们已经谈崩，那个女头领便归我们怀神后裔享用了！”

        与此同时，于环韫山脉东侧，试图解救李鸢的一众男刺客遭数以百计的蛮兵合围，此群蛮兵似乎早已蛰伏于暗处良久，且多执长弓，不待众刺客奔逃，骤然间百箭齐发，数十名刺客当即遭箭雨屠尽。

        只听得“锃”的一声响，施韫手中长刀猛然出鞘，如闪电般贯穿了摩泷的胸膛，众蛮兵见状大惊，纷纷取出弓箭，向施韫齐发。身中数箭的施韫毫无止歇之意，不断向前，强行将摩泷推向其身后树干，以长刀将其身躯死死地钉至树上。

        濒死的摩泷癫狂大笑：“即便我死，她也活不成！她将沦为怀神的工具，为我们诞下无数怀神后裔！”

        施韫难忍摩泷那般甚为聒噪的狂笑，当即抬起尚存余力的双臂，拧断摩泷的头颅：“无耻贼夷，我已数度规劝于你，休再妄图对司捕不敬……如今实乃自食恶果，尔等无知之辈，无论如何……亦休想与凰舞飞军抗衡！”

        顷刻间，炮响震耳欲聋，数以百计仍藏身于山麓东侧的蛮军尚未嚎出声来，即遭漫天炮火掩埋，仅须臾之际，残尸四散，断臂滚落山间。

        巡守李鸢的数十个蛮兵眼见此景，顿时一阵大乱，待他们定神再向山上望去，却见姚瑾正紧握一杆银枪奔下山来，虽未骑马，却是迅捷如飞，而姚瑾身后百余名女军则皆身着青鸾银甲，头戴凰羽金盔，手执铁枪画戟，腰挂四尺强弓，正是徐焱所曾提及的皇室嫡系精锐“凰舞飞军”。

        见此阵势，众蛮兵自知必定不敌，故而纷纷四处逃窜，唯其中一个身形稍显高大的蛮兵奔至昏迷的李鸢身旁，随后解开自己腰间布袋，企图点燃血鹁释放瘟毒，与李鸢同归于尽。岂料姚瑾步伐奇快，不待他点燃布袋中的血鹁，姚瑾那锋锐的枪锋已是利落地贯穿了他的喉咙，随后枪锋猛然上挑，竟将其头颅一分为二。

        “李司捕，你的命着实好到令人嫉妒。”姚瑾放下手中银枪，走上李鸢近前，取出明息玉，喂入仍深陷昏迷的李鸢口中，她虽知李鸢未醒，却仍是一边扶起李鸢一边戏谑道：“趁我过引凰关之隙，你的寻凝亲自托我将此丹丸送至此处，并求我尽速将丹丸喂与你。着实不知该羡慕或是嫉妒，内有盖世悍将替你镇守断宦堂，外有一群黑衣忠仆前赴后继替你搏命，甚至有个颇有本事的女人如此系念于你，李文骞，你上一世究竟做了何等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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