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人生赢家

“司……司捕……咳……”

        逐渐归于寂静的山间，一个迅捷而不稳健的身影飞速穿越于林中，所经之处皆留下血痕。

        将李鸢送上马背的姚瑾，正率军准备下山，因战马不善翻越山林，故此凭双腿奔袭良久的姚瑾已甚为疲惫，遂索性选了一处尚且算得平整的山路，命众人停止行进，小憩片刻。

        正值姚瑾休憩之际，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动自远处传入她耳中，她顿时本能地将佩剑出鞘，随即紧盯前方传出响动之处。

        不至片刻，自林中踉踉跄跄地挪出一个男人，他身上仅存一层薄衣，背上嵌着两支羽箭，几处赤中泛紫的创口仍不断流出黑血，此人正是自蛮兵手中逃出的施韫。

        施韫见姚瑾所率铁骑此刻就在眼前，不禁欣喜万分，忙挪至姚瑾近前，艰难道来：“下官……并巽阁施韫……跪见姚将军，敢问将军……我主是否无恙……”

        然而施韫虽认得姚瑾，姚瑾却不认得施韫，故此姚瑾对眼前这个骤然现身的陌生男人仍心存狐疑，眼中警惕之色丝毫未变。施韫见状，当即会意，他艰难回身，撕开自己身上仅存的一层薄衣，露出背上的黑色雌隼纹刺。

        时至此刻，姚瑾方才放下心来，她当即命令身后众人分出一条小路。施韫看得真切，尚苏醒不久、仍虚弱不堪的李鸢，正半骑半伏于一匹战马背上，双目近乎无神。

        “司捕！”施韫见李鸢勉强算得无恙，亦不顾浑身伤痛，赶忙跌跌撞撞地奔向李鸢，姚瑾见施韫此般举动，欲开口劝阻，然而想来施韫当下已是身负重伤，瘟毒入骨，纵然存心救他一命，亦保不得他活着赶至引凰关，遂只得作罢，转手取出布囊中一撮离骨根，将其引燃，置于姚瑾身旁的一方青石上，随后行至远处，默不作声。

        挪至李鸢近前，近乎无力的施韫跪倒于地，他抓住李鸢的左手，艰难开口道：“司捕，施韫不辱使命，前来见您……”

        李鸢见了施韫，始终半睁的双目顿时瞪大了几分：“为何你成了如此模样，凭你那般矫捷，蛮军理应伤不得你……”

        “回司捕……施韫愚笨，中了蛮畜奸计……”施韫抽搐不止的面庞勉强挤出一副笑容：“施韫已斩杀那只对您不敬的蛮畜，为您报了仇……此刻得以侥幸来见司捕，施韫再无所憾……”

        李鸢听至此处，顿时面颊微颤，呆愣片刻之后，她不再多问，转而轻抚施韫肩头，笑颜赞道：“我此前从不曾见你生出此般笑容，怎料想，你笑起来如此讨人喜欢。你本应善终，将你驯为冷血刺客，乃我此生最大之过。”

        施韫听得此言，脸上又添几分痴笑，一个毕生斩人不眨半眼的冷血冷面之人，此刻竟笑得如此开怀：“自母父皆逝之后，施韫本已……再无苟活之念……并巽阁始为司捕而生，终为司捕而死，何须惜命……施韫……甘……甘愿……愿……咕嗬……”

        泪水滴落至施韫脸庞之上，施韫的神情止于痴笑，他静静地僵于原地，不再动弹。

        时至如今，还苍军分兵割据，蛮军精锐尽失，众叛亲离的韩邑已然空前绝望，棋盘之上，他几乎棋子尽散，当下之际，辽州内仍多达数十万人的反朝廷割据势力虽依旧势大，却早已威胁不再。而姚瑾亲率凰舞飞军杀入宛州，不仅令此前仍企图凭异术妖法逆转局势的韩邑始料未及，更使得本已士气不振的蛮军彻底溃散，自失了摩泷这员唯一幸存的统帅之后，蛮军不再一如既往地严明有序，转而纷纷四散奔命，或乘船逃离，或藏匿于宛州各地。

        局势已至此般境地，韩邑再无退路，他不惜将已被异术耗尽阳寿的韩毓分尸解皮，割下韩毓身上的符文，召集甫淮城内的守军，将数十名还苍兵充作乩兵，以保孤立的甫淮城无虞。此番恶毒之行径，无疑令早已心生不满的徐焱甚为愤怒，然而徐焱终究是敢怒不敢言，他深知，纵是正值垂死之际的韩邑，亦可轻易将他杀死，故此，他只得暂且藏于寂寥的甫淮城内，日夜祈望甫淮城早日沦陷。诚然，相较于苟活，他更愿出城，寻得自己的仇敌宋寻凝，与她厮杀至死。

        然而此刻，重回断宦堂的宋寻凝却丝毫无心如徐焱一般沉浸于无尽仇恨之中。

        已劳碌数日的宋寻凝倦怠地走入李鸢的卧房，她将那柄被夺回的吟麟剑置于李鸢身旁不远处的剑架上，随后抱起身旁那半斗鹿梅，细致地剥着皮。

        不至半个时辰，数日前被李鸢吞下的明息玉彻底发挥了效用，此刻，李鸢那遍身的紫红色血斑已然消散殆尽。

        苏醒的李鸢缓缓睁开双目，她向四周望去，却见宋寻凝正端着一碗鹿梅浆走上近前。

        “纵是吞了明息玉，当下亦仅仅是解了你那早已入骨的瘟毒，你背上的刀伤尚未痊愈，不可乱动。”宋寻凝一边如此说，一边将鹿梅浆端至李鸢面前。

        李鸢望着那碗鹿梅浆，顿时心生暖意，遂笑颜问向宋寻凝：“且容我猜猜看，是你送我回了断宦堂？”

        宋寻凝漠然答道：“你的那群黑衣刺客无一幸免，皆未能活着离开宛州，而姚瑾将军自救下你之后，因忙于平乱，不得不将你留于引凰关，若是我不管，你如何安然归来？”

        李鸢听罢，神色有所波动，一股悲意涌上心头，然而顷刻间又转回笑颜，强行打趣道：“寻凝，我此前可从未见你对我这般怜惜，自离开新潞城赶往宛州之后，你对我愈发温柔，莫非……莫非你已甘愿做女风？”

        “休得胡言！你若不喝，我索性端走它！”宋寻凝顿时一脸怒意，将手中碗退了一退。

        “寻凝！”

        李鸢赶忙擒住宋寻凝的手臂，神色中郑重夹杂几分恳求：“待战乱过后，无论你留至断宦堂或是回斥奸院……做我的人，何如？”

        宋寻凝并未开口作答，她凝视手中盛满鹿梅浆的碗，沉默良久。

        “何如？”李鸢心有不甘，又发一问。

        “嗯……呃……”沉默良久的宋寻凝微微点了点头，却又随即拼命摇头。

        然而纵是宋寻凝如此迟疑不定之作答，亦是令李鸢欣喜若狂，她当即利落地夺下宋寻凝手中的鹿梅浆，一饮而尽。

        “哎你……此物甚凉！你不应如此猛烈地喝……”宋寻凝不禁轻声嗔怪，却又见李鸢此刻正鼓着嘴注视她，显然是将鹿梅浆留了少许在口中。

        “吴吴，乌五~物乌五~”

        见李鸢欠揍地指向自己的嘴不断示意，猜出李鸢意图的宋寻凝顿时将适才对李鸢的好脾气再度憋了回去，不禁怒骂一句：“滚！你这个女风！”说罢，当即企图快步离开，却不料手臂再度被李鸢擒住。

        宋寻凝恼怒之余，回身即要再骂一次，而李鸢此刻已是站起了身，迅捷地逼近了她。

        “你……你作甚？李鸢你这……唔……唔唔！唔咳！你这个女……夫！努住顾努夫！付哭五！库付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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