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病房内。

        女子躺在床上。脸上写着孱弱病色。一头褐色的头发，没多少光泽。她保养得不错，看着不过四十岁。

        皮肤底色白皙，眼下生病，带着病色的白，别有一番破碎憔悴的美感。

        她闭着眼，眉毛细细长长，形似春天最细长的柳叶。眉头微蹙，睡得极其不安稳。终日昏蒙，便是睡了，迷迷糊糊仍对外部的世界有所感知。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般半死不活地瘫在病床上不过是拖着日子罢了。

        弥留之际，依稀感觉身侧有她最放不下的人的存在。叶绮罗努力睁开眼，竟然见到已有十年未曾见面的女儿叶晨曦。

        她的晨曦整个人氤氲在光中，晨曦以前一直留着的寸头，现在稍微长了点，还是短发，利落中带着一点女孩儿的娇俏。

        叶绮罗激动地喊道：“晨曦，真的是你么。”

        叶晨曦脸上没有表情，眼尾氤氲一抹酸涩。叶绮罗瞧着她，泪水不自觉涌了出来，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晨曦，你去哪儿了，十年了，为什么不见妈妈。”

        叶绮罗身体孱弱，声音也轻飘飘的，却能感觉到声音中。

        叶晨曦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看着她，一派淡漠。

        “妈妈，你会有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一世，请记住，一定要好好活，活得很精彩很精彩。”说到这处，顿了顿继续说道。

        “但不要将我生出来。”

        叶晨曦这话一出口，一阵刺痛突然袭卷叶绮罗心头。

        叶晨曦的身影慢慢在空气中消失，直至了无踪迹。叶绮罗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她的手在空气中拼命地划拉，她想抓住些东西，但什么也抓不住。

        护士来给她换药，瞧见这一幕，心里头一酸。

        她见过诸多人间凄惨，日子过得比这位病人苦得多，但看着病床上这位漂亮而瘦削的女人，还是忍不住泛酸。

        循衣摸床，撮空理线，嘴里呢喃着胡话，神志已然昏蒙，时日无多了。

        给叶绮罗换完药。

        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

        见到叶晨曦，叶绮罗以为弥留之际的梦。

        嘴角噙着苦笑，便是做梦女儿也是怨恨着她。

        三日后，在空气中寻摸颤抖的手终于放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心电监护响起尖锐声。

        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医护人员都见惯了生死，但瞧着这个女人，还是不免心头有一抹悲伤。

        丧葬车将叶绮罗送走时。

        叶晨曦踏光而来，见到叶绮罗最后一面，心脏狠狠地一扯，心如刀锉，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

        m国的一栋房子内。

        两个女人，猛地停下手头的工作。

        她们一个金发碧眼，一个留着利落短发。一个在调试吉他，一个在电脑桌前敲敲打打。接收到叶绮罗去世的消息了。

        身体慢慢变得透明，一串串数据乍然闪现在两个女人的身体上，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程序启动】

        【输入程序：作曲人叶晨曦，歌手雪蕊凌晨猝死，已送入殡仪馆火化，骨灰洒向大海】

        【程序传入世界】

        叶绮罗去世后一周。大洋彼岸便爆出叶晨曦和雪蕊猝死的消息。不多日便传回国内来了。

        叶绮罗刚死，还没有被送到火葬场。各大媒体便接到消息。

        各种惊人噱头的标题在各大媒体上铺天盖地地涌来。

        “过气女星叶绮罗去世。”

        “女星叶绮罗，青年时期企图靠怀孕上位，一步错步步错。”

        叶绮罗死后，律师联系到“叶晨曦”，告诉她继承遗产系列事宜。

        得到叶晨曦的回应——

        【全捐了吧，我不需要。】

        人们知道，这条捐款信息竟然是叶晨曦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

        国内各大媒体传来叶晨曦妇妇俩熬夜创作最后猝死的消息，不多时，繁杂多样的骇人标题再次席卷各大媒体门户网站。

        “安皓瑞私生女叶晨曦去世。”

        “叶晨曦作品集。”

        “天才作曲家叶晨曦。”

        “雪蕊：嗓音清新，通透明亮的尘世精灵。”

        “歌曲蓝天，致郁又治愈。”

        “细数叶晨曦雪蕊短暂一生创作的歌曲。”

        “安皓瑞从未给过叶家母女一分钱。”

        “叶晨曦捐慈善机构三亿元，涵盖其母遗产。”

        “叶绮罗身死，远在m国的女儿叶晨曦未见母亲最后一面，现已猝死。”

        “叶晨曦死前接到叶绮罗遗产，托律师全部捐给慈善机构，死后全部身家也尽数捐赠。”

        众人得知叶绮罗母女俩在被全面封杀雪藏的情况下，竟然捐出了三个亿，一阵唏嘘。

        安家。

        景今雨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消息，嘴角扯过冷笑，转手扔下了手机，走到窗户前，看着外头的景色。

        她已是八十岁的老太太，这一生，算是跌宕起伏、好坏参差，但也算差强人意。爱人终究是陪伴她走到老，没被任何人抢走。

        儿子即使星途毁了，但他们老两口也护得他一生衣食无忧。

        安景苏看到这个消息，嘴角也扯过一抹苦涩。

        叶绮罗死时，安皓瑞正在拍戏。他在圈中的地位很高，受人尊敬。当时，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怔楞了几秒。他奇怪地看向工作人员。

        “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

        工作人员将手机给了安皓瑞。安皓瑞看完后，将手机还给了工作人员。

        “继续工作吧。”淡淡地说道。

        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各自忙碌了起来。一场打戏结束，周围人夸赞着他宝刀未老，大哥不愧是大哥，业务能力还是那么强，还是那么敬业。

        这场打戏自然不如他以前拍的那么激烈。轻轻地动动拳脚罢了。毕竟已经是个八十岁的老人了。岁月写满了故事，众人一阵唏嘘。

        安皓瑞眼睛总是充满光泽，在收工的那一刻，周围四下无人，他眼眸中的光泽逐渐暗淡下去。人老了，有些事在记忆中便会愈发清晰。

        随着时间流逝，媒体一浪接着一浪的炒作很快过去。叶晨曦和妻子雪蕊留下了的作品，在“新新人类”中越来越火。

        她们属于人走了作品愈发火了的梵高式典型代表。并且火了一代又一代。她们的作品小众却不失力量。人类需要力量。任何人都需要。故而，她们死后很久，仍有生生不息的粉丝。

        叶绮罗感觉自己被车抬走。

        她死了，漂浮在空中，看着躺在白布下的尸体。

        作为灵魂看着自己的尸体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躺回了自己的尸体上，闭上了眼睛，回顾这一生。

        女儿，母亲，朋友，同事，安皓瑞，景今雨，安景苏……工作，生活……一切的一切。

        回忆很乱。带着各种情绪——愤懑哀怨，痛苦懊悔，带着酸涩的少许温柔……带着各种评判，思索着忖度着这一生。

        她事业最璀璨时期是90年代初，也是她刚起步的时候。九十年代初，她算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那个时候的她多么鲜活啊。

        她母亲叶晓粤是单身妈妈兼霸道总裁。精神上没有给她太多爱，甚至经常给出一些似有若无的精神打击。

        幼年她时常遭受情绪攻击。

        经济上全力给她支持，非但没有缺她吃穿，物质上还金贵的娇养着她长大。

        母亲心思全在商场，在商业领域劈波斩浪、大杀四方。母亲或许知道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大家都是第一次当妈，谁又能做到完美呢？

        女儿本就不是在一个正常境况下出生。她在畸形处境下带着她前行。她不明白为何叶绮罗会走到这一步。

        走上跟她相似又不相似的路。

        1998年是她命运转折点。这一年，她印象深刻。历史上的这一年是璀璨的，但这一年却是她噩梦的开始。

        在这一年她认识了圈里的大哥安皓瑞，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安皓瑞大她二十岁，有家室有儿子。

        一次宴会，他笑眯眯地主动朝她搭讪。

        她受宠若惊，几次往来，便同他在一起了。安皓瑞一边花言巧语哄骗她，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跟原配离婚。

        她憧憬着同他度过往后余生的日子。

        港城奥城弯弯城的商圈娱圈各圈小三上位很多见。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甚至可以和谐相处。

        还有“情人”在原配处过了明路的，原配借着小四小五打压小三的。

        搞得跟宫斗差不多。明明中国早就解放了，有些地方的日子过得还是那么那么——令人作呕。

        这群各有千秋的绝色美人是真缺那点奢侈品么？

        六十岁的叶绮罗不懂。

        叶绮罗在心里头问自己，她不缺钱，二十四岁的她到底缺的是什么？她前世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是没有目的吧，评判一番，谁还会做那种“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事情？

        是那个环境下的渲染么？

        是缺爱么？那是爱么？

        最后偏执疯魔，笑柄只是她自己。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

        盖上白布的尸体嘴角轻微瞤动，无人察觉。

        过了几天，事态巨变。她并未等来大哥婚变的传闻。

        大哥要断了与她的往来并且勒令她打掉孩子。威胁她如果她不听话，要让她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十几二十年时间，及至瘫痪在床，她看过诸多安皓瑞的采访视频。她冷笑连连，她真傻！

        安皓瑞对媒体说——

        他因为家庭不顺，觉得家庭气息压抑，迫切希望离婚。

        出轨后事态发酵愈发大，他反而心存欢喜，希望事情弄得越来越大。

        他终于可以摆脱妻子了。终于可以离开那个令他窒息的家了。

        他暗暗窃喜。

        大大咧咧堂而皇之将这件事跟妻子说了以后。

        不料妻子说：“这件事，你想对媒体对外界如何说，我完全听你的。需要我做出什么回应，我一概认同。”

        大哥觉得——妻子这么善解人意，他反而这么对妻子，真不是人啊。

        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断绝了跟叶绮罗的一切来往。并分了一半财产给妻子。

        景今雨一贯精明。她早就摸清安皓瑞本质。一个喜欢流连花丛招蜂引蝶的浪荡子。他拈花惹草，她不在乎。

        甚至乐得以正宫的身份替他收拾外面的花花草草。每一次看着这群人被她玩弄鼓掌，这会让她有种胜利感。至于爱还是不爱？谁又知道呢？

        在这个名利场中，谁动了感情谁就输了？

        谁要把心脏放在被人的手上，任凭他拿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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