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安皓瑞一脸冷酷地要她打掉孩子。她还记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脏有多痛。

        他说——

        只要你堕胎，我会保障你的职业生涯。

        他说——

        你不要破坏我的家庭。

        叶绮罗冷笑，是他先招惹的她！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三言两语便成了她破坏他的家庭？

        她拒绝了，并且将孩子生出来。

        千禧年前，1999年最后一天，叶晨曦出生，这一举，彻底惹怒了安皓瑞。许是掌权久了，安皓瑞很讨厌不听话不顺着他的人。

        孩子生出来后。

        她遭到了媒体、群众，各方面的舆论，铺天盖地的谩骂讥讽嘲笑。对外，安皓瑞也只承认他出轨叶绮罗，拒绝承认叶晨曦是他的孩子。

        安皓瑞曾扬言妻子不会得到他一分钱。这一事件后，他发誓洗心革面。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将一半家产给了景今雨。

        尽管，这件事风头过后没多久，各大媒体门户上又传来他的各色花边新闻。

        大哥夫妇毕竟比叶绮罗多吃了二十年的饭。在娱乐圈比她地位高出不知多少。二人在圈里，若有似无地说了几句话，她便遭到全行业封杀。

        她的业务能力一般，这个业务能力不是指的演技，而是在工作场合的配合程度。她演技不错。

        大家出来工作，更在乎同事是不是好相处。毕竟谁都想有更多的私人时间。如果同事好相处，为人不锱铢必较，事事儿的，挑挑剔剔。今儿要用矿泉水洗澡，明儿嫌弃这个道具很多人穿过必须要穿最干净的用水洗过熏了香的新衣服……

        节约拍摄进度，节约彼此时间，打造和谐相处氛围的艺人才是大家喜欢的同事。打工目的是搞钱，不是给人当爹妈的。

        叶绮罗参加亚姐夺魁长得美，演戏自带一分灵气，在圈中崭露头角。但娱乐圈从来不缺美人。她的灵气并没有出彩到成为行业壁垒，别人必须要用她！

        她的妈妈跟电视台也有些往来，她要是不犯大错，哪怕脾气差点也没啥。可惜她踩在刀锋上跳舞！

        生了晨曦后，她的事业更是一落千丈。

        本身叶绮罗也弱。

        她没有那种绝地反击的勇气——纵使千万人阻挡，也绝不投降。

        没有遇神杀神、遇佛诸佛的心性。

        五十岁的时候，还夜夜哭泣，自怨自艾。

        她时常觉得身上的力量被抽走了，以至于没有能量去努力，好不容易去走出去努力，却总被攻讦。

        她在无数个深夜中，忖度着前生——

        安皓瑞为何要这么对她？安皓瑞是工作场上逢场作戏？她当了真？他见了美女，想借工作之便吃豆腐？他骨子里透着恶心。他三言两语糊弄着，假假真真。

        得出某个结论，再推翻结论，无数次反刍。是因为他的儿子安景苏么，是因为家庭么？

        或许安皓瑞也曾付出过一分真心，但他“玩不过景今雨”。权衡利弊，做了最有利的选择。他和景今雨本质是一样的人——“聪明”的人。安皓瑞本质是自私的，可这不也是人之常情么？叶绮罗想。

        弱肉强食的世界，大家不同情弱者，只会落井下石，这不是常态么！可是！即使这是客观事实，文明的二十一世纪，不应该存在充满人道主义！

        当初她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也是她反复在心中审问质问自己的问题之一。许是她太缺爱了，安皓瑞的温柔温暖，实际是逢场作戏，她误以为是爱！她看不清这份爱的实质是裹着蜜糖的□□。

        她的母亲是女强人，一直在外厮杀，鲜少回家。给不了她太多温情，甚至三五不时嘲讽她，她一度怀疑叶晓粤是否爱她。

        是的，这一生，她也花费了无数时间在母亲是否爱她这个问题上纠结。她想，母亲或许是爱她的。只是她总是觉得不够，她想要全部的爱、无私的爱、诚挚的爱……

        她会揣测、琢磨、怀疑叶晓粤这份爱。同安皓瑞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母亲无数次骂过她，嫌弃他不知羞耻做小三。她不清楚母亲话里的责备是爱还是嫌弃。

        母亲用自己的钱以及她在娱乐圈头几年赚的钱做了投资，后期还给她买了两栋房子。这是她和晨曦稳定的经济来源支撑她们过了很久日子。

        她也会自己投资做些生意，不温不火，小赚不赔。晨曦在海城外语学校读书。学费昂贵，日常生活开销也多有母亲资助。

        母亲十五年前去世。直到母亲死后。看着病榻前的母亲闭上了眼睛。她明了、她恍然——母亲爱她也恨她，爱多于恨。裹着恨意的爱，总是会滋生很多麻烦和问题。

        前世没有一场纠葛，这一世怎换来这般母女情缘？但谁又能保证爱必定简单纯粹呢？她又何必追求那种所谓极致的爱？

        护好自己不被荼毒，接受她的爱，反哺她的爱不就好了？不过这对她来说，确实很难。

        母亲死后。

        她本就不多的依托又少了一个，整个人精神状态更加糟糕，经常靠着酒精麻痹自己。说话颠三倒四，说几句就不自觉带上哭腔。

        她身边有朋友，有怜惜她的，有落井下石的。

        她的状态，真心的朋友也只是可怜，她们无力把她拉出来。谁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大事，平日里她们只能各自忙各自的。谁也需要护住自己的日子，不想沾染一身腥。

        晨曦出生后，她的精神状态更糟糕。在母亲资助下，得过且过，艰难过活。拉扯叶晨曦长大。千禧年后，她带着晨曦回到内地，在海城居住。也希望可以避过安皓瑞的势力。跌跌撞撞，冰冰冷冷。事业并未回暖。

        自从大哥跟她决裂，刚开始五六年遭到封杀，但过了一零年，他们夫妇鲜少在人前提及她。只有在媒体镜头下被记者逼问才会笑眯眯地说几嘴搪塞之语。

        将同她的这糟混账事当做少不经事一笔带过。安皓瑞的儿子陷入某桩可以激起民怨的丑闻中。他们夫妇俩更没有心思管她和叶晨曦了。

        她复出后，虽然一直冷冷清清，但总有媒体也三五不时地拿她炒热度。她同女儿和安皓瑞一家三口更是被各家媒体拿出来拉踩对比。

        安景苏风波过去，安皓瑞很拼命，四处捞金。安皓瑞夫妇在镜头前的情绪商很高，镜头前温润尔雅、表情管理很到位。不管记者问出如何刁钻的问题，人家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尽力回答周全。审时度势，该出头便出头，该弯腰便弯腰。

        当真是聪明人啊！一世活得也通透！人活着最怕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圈里人碍于他的地位也会卖他面子。瞧，这个世界对于私生活混乱的人，有多么大的包容。只要你能力够强！只要你脸皮够厚。私生活轻浮只是一桩笑谈甚至是风流韵事般的美谈。

        镜头下的她时常情绪失控，显得有几分刻薄。母亲劝过她，身边的人也劝过她，让她控制情绪。

        但她做不到！她想，她早就疯了！让一个疯子控制情绪，怎么可能呢？媒体会把情绪失控的人当做噱头，却不会跟她深交。

        哪怕她有很多的委屈。

        大家是出来赚钱的，别人为何要管你的委屈？便是想管也管不来！

        甚至有些人要去拍安皓瑞的马屁，审时度势后，做出属于自己的判断——拉踩她或者不理她！

        大家都喜欢聪明人。

        大家都喜欢强者。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好像一直刻画在大多数人类的基因里。

        哪怕在这个文明的时代。

        无人理会，是否要有些人道主义关怀？

        女儿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安皓瑞。

        安皓瑞也无法如同事情刚发生时候对媒体说孩子不是他的了。

        媒体也炒过这个话题，他一笑而过，只作笑谈！

        叶绮罗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从小渴望父爱。悲哀的是，她的女儿也如此，渴望父爱。

        生命的过程总是如此的相似，仿佛是一个轮回套着一个轮回。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属于ta的轮回中。

        安皓瑞名声很响亮。女儿的出生也备受关注。

        女儿成长过程中，听到太多媒体上关于大哥的美好传闻了。

        大哥业务能力真的很强，所以他收获了绝大多数人的崇拜。女儿也会悄悄关注他，她见到女儿关注安皓瑞，便会发疯！

        安皓瑞曾在媒体面前说过：“叶晨曦是好的，是她母亲把她养坏了。”

        从出生就生活在摄像机下的女儿心理也存在很多创伤。

        叶绮罗本身情绪也不好，她自己的问题都没处理好，更是不知如何应对女儿的养育问题。困境中，她还酗酒。女儿青春期的时候甚至报警，说她虐待她。

        晨曦也曾经言辞激烈地怼对她怒吼咆哮。

        “当时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她不止一次对她喊出这句话。激烈争执后，母女俩抱头痛哭。

        叶绮罗走上了和她的母亲一样的路——成为单亲妈妈。不同的是，她遭受的流言蜚语，是母亲的几万倍。

        她的女儿叶晨曦并没有走上单亲妈妈的路。

        晨曦她喜欢女孩子。

        她年过半百，得了一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好。病床上她也喜欢一次又一次的回顾这一生。

        不事生产，不创造，没有未来的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去，哪怕过去不美好，她也只能回忆过去。囿于过去的桎梏之中。人生不能重来。

        她尽力给女儿留下些财产。

        年轻的时候，瞧着女儿，跟安皓瑞越长越像，她心里时不时会升起来一股怨恨。

        小孩子敏感，看得出来，母亲几不可查的“恨意”。晨曦对父亲的憧憬，在这个时候会变得更加强烈。

        她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她没有给女儿传导正确的价值观，或者说在女儿眼里，她身斜无法以身作则，自然不配说教她。

        她也没有给女儿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女儿在扭曲的环境下成长。

        她情绪也不稳定，三五不时抽风。

        2035年，女儿成家，她的妻子年龄比她大，女儿说妻子给了她很多温暖。

        随着女儿成家立业，他们的关系却又淡漠了几分，逢年过节，女儿会送来礼物。平日里会发微信，互相问候。

        2033年，她躺在病榻上，她没有告诉女儿，她生病了。

        晨曦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不想多叨扰。即使她思念女儿的，她很想在临终前见她一面。

        她同晨曦前半生关系别扭、矛盾、爱恨交织。后半生跟女儿的交流也是客套疏远的。

        她同之间的情感也是复杂的。不似寻常母女。

        叶绮罗想，她是爱女儿的，但不经意间，也透露不少恨意给女儿吧。她真不是故意的。她自己也需要救赎，到死也没等到的救赎。

        弥留之际，见到女儿，悬浮半空，女儿说希望来生不做她的女儿。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都是这般的“凄惨”。

        她感觉到她的身体被人从车上抬了下来，送入火葬场，身体被焚烧。

        这一生，终于结束了。

        她希望，消散于天地，再无来世。

        直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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