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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邵初白低头一看,有些讶异,这是房东的号码。可除了最初签合同,他们基本没再联系过,这个时候他打电话来是为什么?

        邵初白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喂,你是邵初白对吧?”

        “我是。”

        “你好,我是房东,想跟你说一下,咱们签的合同这个月底就到期了,也就是下周二。这两天你找地方搬出去吧,押金我照常退给你。”

        “不能续租吗?”邵初白轻轻皱了皱眉。如果可以,他不太想搬走。

        “已经有人花双倍的价格把这里租下来了,我这边就不能跟你续约了。”

        听了这话,邵初白的嗓子里像是堵进了一大团棉花,拉扯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不用想,这肯定又是江北辰的手段。

        江北辰……邵初白在心里默默地将这个名字的主人凌迟了一百遍。

        “好,我会尽快搬出去。”邵初白闭了闭眼。

        这里距离地铁站走着的话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东南方向还有个很大的陵园,所以一般人都不太乐意租住在这里。可是对邵初白来说,这里是他所能找到的最便宜最合适的房子。

        原来按照江北辰的意思,只搅黄他那份酒吧的工作,的确称得上是心慈手软了。

        邵初白抬头望天,天空依旧很蓝,零星的几只鸟依旧飞得不知疲倦。日月更迭,星辰交替,仿佛世间万物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只是他又一次地无家可归。

        如今那种巨大的空虚感又席卷而来,像是洪水猛兽,对着他张牙舞爪地咆哮。

        邵初白站起身,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像哪个方向都对,又好像哪个方向都不对。

        会一直这么颠沛流离下去吗?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邵初白搬家搬得并不顺利。短时间内,他根本找不到一个便宜又适宜的房子,而且这间出租屋里还有不少他买来的二手电器,时间如此仓促,他都不知道能把它们放到哪里去。

        为了保证在规定的期限内收拾好,邵初白只好撇弃那些不太重要的东西,将一些生活必需品打包好,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近四年的地方。

        楼道拐角处的感应灯已经坏了三个月,即便是在白天,斑驳厚重的墙体也能把阳光阻隔掉。邵初白每次下楼都得在先扶好楼梯扶手,以免一脚蹬空摔下去。他拎着打包好的行李顺着楼梯往下走,到了一楼才能见到点阳光。

        走出单元门,一股隔夜饭菜混合出来的馊臭味不管不顾地钻进了鼻腔,邵初白不用看都知道左手边两大桶垃圾又盛满了各家各户的厨余垃圾,堆到现在都还没人来收拾。

        这个小区几乎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可就是这个地方,他已经生活了很久。邵初白站在小区门口,临走之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不留恋这里,可毕竟,这里曾给了漂泊无依的他一个归处,让他的生活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

        小彩虹正躲在一辆银白色的五菱宏光的车轮后探头探脑地望着邵初白。邵初白心中五感杂陈,半晌,他对这只小狸猫挥了挥手,动作轻柔到就像挥别一位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有缘再见吧,小彩虹。

        燕城的消费水平很高,就连一个犄角旮旯的小旅馆一晚上都还得花200块钱。邵初白没舍得。当晚,他就在通往地铁站的地下通道窝着睡着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也住在这里。

        邵初白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自从爸妈去世后,这十一年,他大概将世上所有的苦都尝了个遍。

        第二天,他是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邵初白依旧保持着昨晚睡前的那个姿势,电脑包和手机、身份证、银行卡等贵重的物品都还被他牢牢地箍在怀中。

        邵初白头脑还不太清醒,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大醉过一场。他将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可没用,邵初白还是冷得直发抖。

        他发烧了。

        邵初白强撑着站起了身。一个小时后,他站在路边,脱力般地靠在路灯杆上,双手揣兜,闭着眼。不知何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在他身前停了下来。后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纯净且精致的脸,只是眼睛里闪烁的光太过阴鸷。

        邵初白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面容。

        “你发烧了?”江北辰凝视着邵初白泛着红润的脸颊和迷蒙的双眼,沉声问道。

        “是,你还满意?”邵初白反问道。

        江北辰呵呵笑了两声,忽而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很失望。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他貌似嫌弃地从上到下扫视了邵初白一遍,又瞟了一眼他身旁鼓鼓囊囊的行李,“啧啧……太狼狈了,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邵初白没有精力和他斗嘴,他的头很疼,昏眩的不适感有增无减。邵初白将头向后靠去,抵住了路灯杆,这才感觉稍好一些。

        江北辰见邵初白一副懒得搭理自己的样子,忽然间无比恼怒。

        其实邵初白什么也没做,没有声嘶力竭地跟他吵,也没有对他反唇相讥。但就是那么一个轻飘飘的姿态,那种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姿态,却让他的怒火“噌”地就蹿了上来。

        但紧接着,他就又别扭的别开了脸。江北辰感到很不可思议,自己的情绪就这么轻而易举被邵初白牵动了?

        仔细想想,这几天,只要空闲下来,江北辰的脑中就会浮现出那天在酒店门口,邵初白绽放出的那个让世界都黯然失色的笑容。

        恍若昙花,稍纵即逝。

        却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里,任他如何努力地想忘都没能忘掉。

        今天从家中出发去公司,江北辰轻描淡写地报了一个位置,于是本来只有半个小时路程的上班之路,丁钊绕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了这里。

        很好,理智最终还是败给了本能。

        江北辰咬牙切齿地想着。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他只是过来欣赏一下邵初白的窘状,仅此而已。

        就像欣赏一部自己精心设计出来的杰作。

        这是一个非常充沛的理由,江北辰放下心来。

        邵初白可是江从谦安排过来的人,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陷阱,他既然看得这么清楚,再一脚踩进去,岂不是成白痴了?

        赶他走,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江北辰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何时开始盖过了“江从谦派来的妄图算计他的人必须要付出代价”这个初衷的。

        江北辰下了车。

        “你还想做什么?”邵初白冷声问道。

        江北辰走到了他面前,身高差异带来的压迫感让本就难受的邵初白感到更加的不自在,他不得不站直了身体,强撑着与其对峙。

        “我想让你离开燕城。”江北辰说道。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邵初白盯着他,没有说话。他不能离开燕城,可又知道此时说“不”的话,那么以江北辰的性格,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邵初白低头拉过行李箱,默默地转身向与江北辰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江北辰的这个要求,所以他想躲开。但出乎意料的,江北辰没拦他。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邵初白脑袋晕沉沉的,身上也没多少力气,但他还是坚持着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白色suv。

        姚令停好车就立马开门快步走了过来。

        “初白,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太好,生病了?”他的目光落在邵初白手边大大的黑色行李箱上,“你要搬家?”

        邵初白淡淡地“嗯”了一声。

        “去哪儿,我送你。”姚令不由分说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反正今天我也没什么事,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姚令关好后备箱,走到邵初白面前,有些歉意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跟江北辰不对付,不然我也……这件事怪我了。”

        “姚总,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邵初白真心实意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总是替我圆场,微醺我也干不了这么长时间。”

        这话说得姚令有些不好意思,他掩唇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是要搬到哪儿?”

        邵初白张了张口,想胡乱说一个地方应付过去,但又立即反应过来行李已经被姚令搬到了车上,今天姚令势必是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

        他放弃了说谎的打算,“暂时……还没找到。”

        “哦……好。”姚令识趣地没再追问,“不然你去我家凑合待两天,等找到地方了再搬走?”他没等邵初白拒绝,便自作主张地为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别冻着了,先上车。”

        邵初白踌躇了几秒,发现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顺从地坐到了车中。

        这份人情,他会记着还上的。

        同样冻着的还有那位在不远处立着的江大总裁。

        “江少,您下午一点还有一场会议要开,不如我们就先回去?”丁钊觑着江北辰阴沉的脸色,柔和着自己的措辞去提醒他。

        江北辰扶着额笑了笑,压根没理什么开会的事,“那人是谁啊?”

        丁钊抬起眼向不远处望了望,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微醺酒吧那位经理,当初为邵初白说过几句话。”

        “他呀……”江北辰不屑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看来他跟邵初白关系不错。”

        丁钊拿不准江北辰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没有应声。

        “走吧。”江北辰一抬下巴,示意丁钊去开车。

        十点半,燕城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邵初白拎着半袋子的药,有些肉疼。他多少年没有吃过药了,生了病都是硬扛,基本用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扛过去了,只不过是身体难受些而已。

        但姚令见他烧得厉害,执意要带他来医院,邵初白不愿再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也就没有争执。只是挂号付钱的时候,他抢先了一步。

        三百六十九块,比在小旅馆睡一晚上要贵出一百多块,真是得不偿失。

        “上车。”姚令从停车场开车出来,对邵初白按了两声喇叭,成功地将邵初白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我先带你去吃个饭,有一家烤肉店味道特别好。吃完饭记得把药吃了,然后再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姚令语气欢快,显然心情很好。

        “嗯。”邵初白乖乖应了声。他既有求于人,便会克制自己在某些无伤大雅的方面做出最大程度的让步,及时收起自己的主见。

        烤肉味道真的很好,姚令家的床也是真的很软,邵初白刚躺下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温的。

        喝着水,邵初白感到一股暖流正顺着他的血液缓缓流淌,眨眼间便温暖了他的全身。邵初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竟然捕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馨,尽管很淡。

        “醒了?”姚令清朗的声音令邵初白回过了神。他笑了笑,“嗯”了一声。

        “我的天,我没看错吧?”姚令夸张地揉了揉眼,“你竟然笑了?”

        邵初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有些尴尬。

        姚令倚着门框,不可思议地伸出三根手指头,“自我认识你以来,快四年了,我见你笑起来的次数都没超过三次。”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邵初白,“能说说吗?为什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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