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邵初白冲姚令举了举手中的水杯，轻声说道：“谢谢。”

        姚令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就因为一杯水吗？”他走过去将空了的水杯接到自己手中，“早知道这样，以前我就应该每天都给你倒杯水。”

        邵初白垂着眸，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他笑，自然不是单纯的因为一杯温水。可对于“温馨”啊这一类听起来无比矫情的词汇，他也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

        姚令倒也没再深究，拿了水杯便走出了卧室。

        邵初白睡醒一觉感觉身体好了很多。烧退了，头也没那么疼了，只是鼻塞依旧有些严重，而且咽喉处还后知后觉地刺痛了起来，像被小刀反复勾划着似的。

        邵初白苦笑一声，翻身下了床。

        客厅中，隔着偌大的落地窗，邵初白向外望了一眼，昏黄的路灯穿透浓浓夜色铺洒在了路中央，他这才意识到天已经很晚了。

        “姚总，我会尽快找到房子，不会打扰你太久。”邵初白对着姚令忙来忙去的身影说道。

        姚令穿梭在厨房之中，听到这话掀起眼皮睇了他一眼，切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不急，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介意被你打扰。”姚令笑了两声，放上炒锅，打开了燃气灶。

        邵初白张了张口，踟蹰半天也不知再回应些什么，最后只好又说了一遍：“谢谢。”

        姚令回头看着他撇了撇嘴，对于邵初白的过分客气，他感到万分的无可奈何。就像“姚总”这个称呼，曾经他纠正邵初白很多次，让他喊“姚哥”、“令哥”、“姚令哥”甚至单单一句“姚令”都可以，这样还能显得两人亲近些，但邵初白似乎转头就忘，下一次还是唤他那句距离感十足的“姚总”。

        来回几次，姚令也就放弃了，一个称呼而已，随他去吧。他端过两盘颜色清淡的炒菜，置于餐桌上，交代道：“我也不擅长做饭，凑合弄了点，你将就着吃吧。我想了想，中午还是不应该带你去吃烤肉，你生着病，饮食还是清淡点好。”

        邵初白低声道：“没事，只是让你破费了。咳咳——”他一说话，咽喉的不适感立马让他咳嗽了起来。

        “好了，你就别说话了。”姚令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得去酒吧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吧。对了，今天我去你家，其实是想把那天的工资结给你——周总心软，虽然当面不好跟江北辰争执，但私下还是让我把钱给你结了——我给你放桌上了，一会你记得收好。”他说完走到玄关处换上鞋，抄起大衣便要出去。

        姚令打开门，跨出去一只脚，忽而又扭头叫了邵初白一声，“初白……”

        邵初白抬头望了过来。

        姚令一笑，嘱咐了句：“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平日里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也怪冷清的，你就当陪陪我。”说完，没等邵初白答话，姚令便关上门，走了。

        邵初白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姚令了解他，所以才拿“陪陪我”这种拙劣的谎言来安慰他，试图缓解他寄人篱下的那种焦虑。

        邵初白叹了叹气，心中对姚令更加亏欠。

        怀着这份亏欠，一直到他躺到床上，都还感到惴惴不安。也许是一个人孤独习惯了，别人对他释放出来的善意让他倍感压力，总想借个机会将这份恩情加倍还回去。

        邵初白还在沉思中，枕头旁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邵初白皱了皱眉，他现在对手机的响声都产生了一点抗拒心理。不过最后邵初白还是将它拿了起来。

        是一条微信验证消息，只写了两个字：姚令。

        邵初白有些疑惑，姚令的微信他一直都有，难道是换号了？邵初白没多想，直接点了“添加”按钮。

        几乎同一时间，那边就发来了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

        只一眼，邵初白浑身的血液就像被凝固住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邵初白颤抖着点开了那张图片。图片中的光线昏暗，但该照出来的画面丝毫没有含糊。姚令的脑袋被人狠狠按在了一堵石灰墙上，眼角嘴角都有大片的淤青。

        他被揍了。

        邵初白感到一阵窒息。他点开那人的微信头像，放大之后，才看清这人是谁——江北辰。虽然图片中的人只含蓄地露出了小半张侧脸。

        邵初白很快便播了视频过去，响了两声，视频便接通了。

        江北辰对邵初白挑眉一笑。他应该刚洗完澡，发丝毫无形状地垂在额前，靛蓝色的真丝睡衣顶端有两颗扣子没系，露着骨骼分明的锁骨和颈间大片的肌肤。

        “邵初白，这个礼物你喜欢吗？”江北辰戏谑的声调让邵初白脊背发凉。

        “你这个疯子。”邵初白恨声说道。

        江北辰慵懒地向后一靠，摄像头的角度不经意间被提高了两公分，将他身后宛若宫殿的豪华客厅不由分说地收了进去。

        “他在哪儿？”现在邵初白完全可以判断出江北辰没在“案发现场”，他的心在不断下沉。

        “这么在乎他？你和他什么关系？”江北辰貌似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

        “不关你的事！”邵初白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么几个字，却终于坚持不住，抵着喉咙猛然咳了起来。

        “怎么，他都没带你去医院看看病吗？啧啧……”画面中的江北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你到底、要、怎、样！”邵初白觉得自己真的被他逼到没有办法了。

        江北辰敛了笑，他望着邵初白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驯服狼崽子般的快意。

        江北辰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他轻佻地说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邵初白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无力地闭了闭眼，颓然地问道：“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

        江北辰无辜地将手一摊，“你若是乖乖听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好，你说，我听。”邵初白认命似的说道。

        “滚出燕城。”

        听到这话，邵初白沉默了。原来这个问题，他想躲也躲不过去。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示弱般地低声说道：“我还在燕城上学，暂时……”

        “你知道糊弄我会有什么下场吧？”江北辰眯着眼睛问道。

        邵初白又沉默了。他正处于大四下半学期，身为准毕业生，他完全有在外工作的自由，届时只要公司配合为他开据一份实习证明就可以了，今年六月初，他就能够顺利地拿到毕业证。而工作地点，却不一定要选在燕城。

        “江北辰，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身边的人，可以吗？”邵初白无力地问道。他因为刚刚猛烈的咳嗽，眼角泛起了红，就像是哭过一样。江北辰定定地望着屏幕中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伸手就向那人的眼角探去。在指尖接触到屏幕的前一刻，他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中。

        “限你一天时间，滚出燕城。”江北辰尾音一落，便干脆利落地掐断了视频。

        邵初白听到视频挂断的提示，松开了手，任凭手机滑落下去。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中间，感觉根植在生命中的某样执念就快要被硬生生地连根拔起了。

        但他没有难过太久，他得知道姚令怎么样了。邵初白觉得现在自己真是没脸见他了。

        可现在也不是自我谴责的时候。邵初白拿过手机，拨通了姚令的号码。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起来。

        “喂，初白。”邵初白听着电话那头的姚令语气中没有任何异常，不由地有些疑惑，只是还没等他发问，就听到姚令“嘶——”地倒抽了一口气，并低声斥道“轻点！”

        邵初白心虚地攥紧了手机，默了默，说道：“对不起。”

        “你道歉干嘛？——我说了多少遍——轻点！”

        “姚总。”邵初白握着手机的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好久，邵初白都没听到回音。漫天的愧疚已经快要把他淹没。

        “不关你的事。”姚令说道，“不过就是一点皮外伤。”

        邵初白另一只手攥着被角，忽而感觉那份愧疚更浓烈了。他说：“今天麻烦你了，我这就走了，离开燕城。”他强忍住不甘心，最后说了句，“姚总，你多多保重，真的非常抱歉。”

        不等姚令说话，邵初白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安稳了几个小时，他就被迫又一次离开一个暂且栖身的地方，迎着冷风寻觅下一处归宿。

        邵初白订了明天一早的车票，人就在候车室里将就了一晚上。清晨八点半，他拖着厚重的行李，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排队检票。

        “邵初白，你这是去哪儿？”一位颇具文化气息的中年女子从邵初白右侧探了探头，在认出他的一瞬间诧异出声。

        “赵老师。”邵初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又绕过一切的是非曲直，言简意赅地答道，“回家看看。”

        赵老师遗憾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任性了，怎么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学院里有两个保研名额，本来有你一个，你却说什么都不读了。老师尊重你。可你现在连毕业证都说扔就扔。唉，多可惜啊。”她是邵初白的导师，自大一开始就非常器重邵初白，觉得邵初白不仅成绩出类拔萃，人也很沉稳。

        就是主意太大了。

        “什、什么？”邵初白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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