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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纨绔


  平育历1172年,深冬,太京。

  有诗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而其中的“白玉京”,“十二楼”以及“五城”则用以指代仙境。若是人间真有那样一个地方的话,太京,永和神都,绝对会在此间。相传,在那久远到历史都难以查据的太古时期,五帝共治天下的时代。中央钧天黄帝统治着永和帝国所据的大部地区。而那位黄天上帝则将都城设立在了太京位置,即整个人间的中心点。而在无数战乱过后,那座雄城早已灰飞烟灭。再有经历了数千年之后,周王室一统天下,造七口大鼎,寻到黄帝旧都故址,并立都于此,人间从此进入黄金年代。螣蛇乘雾,终化土灰。在那位雄才大略的穆天子在去往昆仑寻求长生久视之道,一去不返后,周王朝便开始走下坡路。历史的浪潮起起落落,最终只留旧地,不见英雄。最终,永和帝国开国皇帝李广基结束乱世,定都太京,随即进入人治时代,太平到来。

  太京作为永和帝国的政治中心,达官显贵者不计其数,因此也流传出一句顺口溜:莫笑我衣衫旧,白鹤踏青云。莫欺我钱袋瘪,玉笏日日新。永和帝国文官分为九品,总数约为十万人,分布在帝国的各个角落。而这十万人中,只有不到一万的通过考察,在地方任期满三年或以上者才有机会入京为官。而京官中,又只有少数的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入朝参政,其中一品官员身着淡紫底前缀白鹤飞天补子锦袍,赐玉带,执玉笏。二品官员身着正蓝底前缀白鹤朝日补子锦袍,赐珊瑚腰带,执象牙笏。三品官员身着大红底前缀孔雀之开屏补子锦袍,赐玛瑙腰带,执楠木笏。四品官员身着绿底前缀大雁北归补子锦袍,赐黄金腰带,执竹木笏。

  偌大的永和帝国,一品官员也不过寥寥十人,而这些人虽位高权重,但为了塑造一种廉洁奉公的形象,往往日常衣衫较为朴素。

  而在那些大佬中,最为煊赫的莫过于永和当代的天下兵马元帅沈祚以及丞相杜澍,因此而来一句话:太京沈杜,去天尺五。

  尽管已是深冬,但毕竟是天子脚下,故此也萧条不到哪里去,路上的行人只是比昔日要少一些而已。但唯一不同的是,今年对于沈家来说,可能会比较难熬。

  不知是从何开始,太京的街头巷尾中,开始流传出一首打油诗:东海无端起碧浪,沈郎持节适沧茫。莫道独夫广厦固,李树冠顶添一瓦。

  这首打油诗初看起来有些奇怪,每一句字面意思都很好理解,但是如果联系到最近几年东海道的异象的话,则会让人不由得对沈祚捏一把冷汗。前两句并不难理解,重要的是后两句。永和皇室为李姓,冠顶添一瓦?这句话,着实诛心。可尽管在这个关头,沈祚却并无任何表示,就连大纨绔沈沽恩也是该吃吃该睡睡,独独是那些沈府下人们整日忧心忡忡。

  “公子......公子....算是我求你了,咱们回家吧。”太京琉璃街上,一名穿着棕色短袄身量高大,面容冷峻的青年一手覆面对着一边骑在一头白驴子上的少年说道。驴背上坐着的少年身段修长,相貌英俊,只是眼角发红,眼神迷蒙,显然是饮酒无度而至。只见他头戴紫金冠,身上内着一件滚金边黑熊皮短袄,外搭一件玄青色纱袍,腰系蓝底麒麟踏春锦带,足蹬一双鹿皮长靴。衣衫色彩低调却又不失华贵,想必是出自富贵人家。

  那少年听了青年的话后便一勒缰绳停住白驴子,再看了一眼似乎是老天爷卯了劲一般落下的鹅毛大雪之后便捏起腰间那只黄皮葫芦喝了两口酒。再打了一个酒嗝之后才不满道。

  “谢三思啊谢三思,亏得你还比我大了几岁,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你说说,我这当事人都没怎么地呢你就搁着慌起来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很明显,那少年便是打油诗中提到的”沈郎“沈沽恩。沈沽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谢三思之后便有气无力地又一甩缰绳,那头白驴子打了个响鼻之后便”咯咯噔噔“地走了。

  ”公子,你看现在别人看到你都跟看到一尊瘟神一样,大冬天的这么冷你去哪不好,非得来逛街,你看咱们到哪家店门口,哪家店就立马关上门,那些老板看到你跟大白天见到鬼一样。你再这么走下去,这一条琉璃大街的商铺老板们都不用做生意了。“谢三思看了一眼身后街道商铺,从窗格后面投来的一道道带着惊惧和好奇的目光不由得叹气。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条街算是太京最繁华的街道了,能在这儿做生意的,要么是祖上蒙荫,要么就是行了大运发横财,要么是摸爬滚打几十年才能在这儿落一间铺子,都那个年纪了,若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那还不如滚回老家地里刨食吃!“

  “公子,很多事情....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谢三思犹豫一番后还是慢吞吞道。

  “呵,那照你这么说,只要人活着,除了跟老天爷争条命,事事都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男儿一世,自当快意恩仇,这句话我知道做起来难,但也并不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沈沽恩又猛灌一口酒,面色涨红,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条商铺紧闭的街道不由得苦笑。而谢三思在听闻沈沽恩说了这番话之后则沉默不语,接过沈沽恩手中的缰绳,为沈沽恩拂去肩头的一层雪花后,便牵着那头白驴子。

  ”三思,你说这世上假如真的没那么多尔虞我诈该多好。“谢三思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却也没做言语。沈沽恩则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小时候,我娘失踪。那时候我不懂事,就整天追着我爹问我娘去哪了。我爹并不喜欢和我说话,有时候被我问的烦了就会扇我一耳光,或者踹我两脚,但是第二天总会有人过来给我送膏药,点心,玩具什么的。终于有一天,我爹给我请来了个教书先生。那先生看上去和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我调皮,就总想捉弄他,但是不管我怎么惹麻烦,他总会笑着摸我的脑袋,然后给我讲故事听。我当时最喜欢听的就是那些太古年间流传至今的神话故事。那些吞吐日月的巍峨大神,那些步似青烟的姑射仙女,身长万里的钟山烛龙,教化万民的五方上帝,我让先生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觉得腻。之后过了不久,永和便与南陈天青帝国交战,我爹去往前线指挥军队。当时我就在想,那场战争是不是也和太古时期的那场大战一样,大家因为谁都不服谁,所以就比划比划。打完了之后便各划地盘,平心静气地过日子。后来过了几年我才明白,故事终究是故事,故事也只不过是基于现实的期许,好事儿就那么多,我多一点,你就少一点。说是公平,但最后是得是失,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那些苦头还得自己吃。“沈沽恩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谢三思后便叹了口气。之后便摇了摇头,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想要让自己看着高兴一点。

  “三思啊,我说写那打油诗的人也忒没水平........“

  “公子,噤声。”谢三思再看了一眼身侧小巷后拉了一把缰绳轻声说道。沈沽恩瞥了一眼谢三思看过的地方便也收回目光,手搭着缰绳,沉默不语。

  小巷内,一个身着短打便装的中年人耷拉双臂,静静地看着主仆二人。中年人相貌普通,身材瘦小,就像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唯一有些特殊的是,尽管今天并没有下雪,但他却背了一把油纸伞。在目送主仆二人离开之后,中年男子便撑起纸伞,只见那把伞底面黄色,在中间一圈却被涂上一层靛青色颜料,而伞面的中心位置却用明红色颜料涂出一个满圆。如果把伞面铺平展开,就好像是被画上了红日从青云边升起照亮大地的景象。中年人将自己的面庞隐没在伞下,只是向前迈出一步,身躯便如烟云一般慢慢消失了。

  主仆二人头也不回,再又走了约莫半刻钟,觉得那人已经离去后,沈沽恩示意谢三思将驴子牵到一偏僻小巷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敬黄亭内不见王,只见仙客对弈忙。

  金城已换大王旗,圣人庙内无香火。

  五圣坠隐青天外,二子分落定王图。

  何妨赐锡定神都?笑乘黄龙踏天游。“沈沽恩悠悠唱罢,有些意犹未尽。

  “敬黄亭居然也......公子....“

  “敬黄亭不干涉内政,就连皇室子弟的那些阴谋上位他们也浑然不管。不管是谁上位,他们也都不关心。他们只会关注那些对李氏王朝构成威胁的人和事物。“

  “三思,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打道回府,这里太危险了。”

  “回沈府?呵,他们当年连圣人都能宰了,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沈府?现在回去,恰好说明心里有鬼!既然他们怀疑我,那我就该干嘛干嘛。喝酒,耍钱,还是?“沈沽恩一脸奸笑,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谢三思。

  “唉,公子,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打趣。”

  “那该怎么办?回家等死?”

  “嗯?”沈沽恩感觉腰间传来一丝暖意。低头看去,腰间所挂的那块双鱼戏珠此时那块翠色玉佩发出淡淡光芒,一行黑色蝇头小字在玉佩表面浮动而过。

  “回府?”沈沽恩深色霍然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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