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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惑


  1  西冷小筑

  她的眼角眉眼如黛,瞳孔蒙着一汪秋水。

  尤其那双手,修长,柔软,细腻。

  只有女人的手才这样,一个人男人的手无论保养的多么完美,和女人的手终究是不一样的。

  天生的差异,不论多么高妙的手法,都难以掩盖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毫无隐藏。

  费思清笑道:“我在想,你会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下这么问。可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在这种情形下问。”

  陆拾遗神秘莫测的含着笑:“通天晓的弟子,一定无所不晓,你说我为什么要现在揭穿你。”

  “你的脚趾是不是麻木,没有知觉?”费思清笑的更开心了,“是不是整个脚也麻木?然后就是你的两双腿,慢慢你的下肢会全部失去知觉,然后蔓延到你的胸膛,掠过你的心脏,你的脖子会不能左右转动,也不能上下点头,最后你的嘴唇也会不像是自己的。”

  “这是什么毒?”陆拾遗收住了笑,依然淡定自若。

  “上穷碧落下黄泉。”费思清揭掉下巴上沾着的胡须,整个脸庞更加俊俏,尤增三分妩媚。

  “好名字。”陆拾遗的双腿已经麻木了,他瞥了一眼跟前桌子上横握的长剑,那长剑依然被包裹着,不曾露出一丝面容。

  费思清抚掌摇头:“忘了告诉你,你中了两种毒,还有一种毒药名字更名好听。”

  陆拾遗收回落在剑上的目光:“什么样的名字?”

  “你真聪明。”费思清手掌拖着下巴,“黯然神伤,怎么样?是不是心神飘忽不定,难以集中,你想拿这把剑,你的手没有失去知觉,却不听你的话?”

  陆拾遗苦笑道:“我现在除了心在跳动,脖子都已经麻了。”

  “完了,没掌握好剂量。”费思清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那这样吧,作为补偿,你还有点时间,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任何问题?”陆拾遗眼中的光芒凝在一起。

  “任何问题,童叟无欺。”费思清注视着他的双眼,仿佛要看穿了他的内心,“只要你问,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诉一切你想知道的。”

  “我还是留着以后问吧,我的嘴唇……”陆拾遗一句话尚未说完,已经没了声音,已经丧失了知觉,半坐着的身体像躺下都成了奢望。

  费思清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还有以后?”

  陆拾遗唯一还能动的眼睛,神色淡然的盯着她。

  “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费思清的神色变得如此凝重,“你为什么会‘周流六劲’?”

  “周流六劲”四个字,像一记炸雷在陆拾遗脑中炸开了,他眼前一黑,终于倒了下去。

  今日的阳光很暖,柔柔的阳光照在那个骑马的女子身上,阳光里的飘动的尘埃肉眼可见,那女子一身素衣,却带着出尘的意味,完全不似昨夜里那个心机满满的女子。

  那女子回首,眼眸带着令人心悸的秋水:“怎么?”

  那车里掀开车帘望着她的陆拾遗摇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车夫的身上。

  车夫大概四十余岁,佝偻着消瘦的脊背,鬓角发白,那车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免不了颠簸,而车夫稳坐在车轩在,身体随着那车颠簸而颠簸,简直与那马车融为了一体,人即是车,车即是人。

  “你盯着我看什么?”车夫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就像喉咙里卡着什么物事吐不出来的感觉。

  他转过身,陆拾遗看到了一双空洞的眼睛。

  这车夫失去了眼珠,只留在两个凹坑,阴森森的“盯”着他。

  “老伯能看我?”陆拾遗有些微微的惊异。

  车夫转过头去,手挥着马鞭去驾车:“年轻人,你能看到我?”

  陆拾遗沉默了。

  世间万物皆为表象,又怎么是一双眼睛看的透的,唯有用心方能参透其万一。

  那车夫却打开了话匣子:“年轻人,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陆拾遗随口应着。

  “不在了,不在了啊。”车夫嘿嘿的笑着,这笑声里藏着难言的诡异。

  陆拾遗一皱眉,车夫却已接着道:“你怎么会‘周流六劲’?”

  “我想是费先……费姑娘认错了。”陆拾遗已经没了昨日的震惊,心绪淡然。

  车夫不说话,又突然转过身。确切的说,是身子没动,只是脑袋转了过来,空无一物的一双幽幽的黑洞望着他。

  陆拾遗脑袋一沉,当下车帘,将身体缩到车里,丹田内空空荡荡,虽然握了一下拳头,依然臂膀有力,身体力量尚在,但筋脉里的气劲都消散了,寻不到一丝踪影。

  胸口处的箭伤好了很多,大概是昏迷以后费思清帮他医治了。他并不担心内力被废,如果费思清要废他武功,倒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干脆。

  车夫拉着了一下马缰,马车突然停住了,陆拾遗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一个“熟人”骑着一匹黑雉马拦在费思清前面。

  这个熟人竟然是“伤心小箭”孙小小。

  陆拾遗一身武功普通尽废,费思清究竟是否身怀武功他也不敢断定了,但是驾车的车夫神秘莫测,却不知道能否与孙小小一战。

  没有丝毫的剑拔弩张,孙小小竟然对费思清说:“事情已经了结,我要走了。”

  费思清也没有下马,她望着远处的丛林里那个绿色的身影,淡然道:“我没想到,你会带她走。”

  “这也算是侠客客栈东家对我的一个承诺。”孙小小目光变得柔和,“我师父的承诺我已经做好了,我欠你的人情也已经还了,从此以后,一切都与我无关。”

  “一路珍重!”费思清祝福道。

  “后会无期!”孙小小调转马头,长鞭一扬,奔着那道绿影而去,那绿影待他打马赶到,递出手来。

  孙小小将她拉到马上,两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远方。

  陆拾遗眯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掀开车帘,他心里所有的疑问,对方一定会给他答案。

  那车又行了半日,终于钻进一片竹林,穿过竹林,面前矗立着几座房屋,房屋的前面牌坊上写着“西冷小筑”四个隽永秀丽的小字,后面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虽不奢华,却独有一份韵味。

  2  解不开的局

  碧绿的茶叶在热水里翻滚,茶水泛着淡淡绿意,茶叶的清香四散飘去,萦绕了整个竹亭内。

  费思清细细品味着小巧玲珑的茶杯的里的茶水,似是自言自语:“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外界极少有人知道,只是后来,我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很久没回来了。”

  “原来是费姑娘的故居。”陆拾遗对于茶没有兴趣,好像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唯独那冬日的腊梅。

  费思清眼含深意的对视着他的目光:“你叫我费姑娘?”

  陆拾遗正襟危坐:“难道不是?”

  “是也不是。”费思清微叹了一口气,又转过话题,“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陆拾遗呵呵一笑,“你为什么没杀我?为什么帮我治伤?孙小小和你什么关系?”

  从清醒的那一刻起,陆拾遗就已经明白,如果不是费思清帮他医治,他的伤不可能好转这么快。由于特殊的原因,他硬接了那一箭,恐怕对方没有看出来他是故意为之。但是这伤却做不得假,箭是非接不可,受伤却不在预料之中。

  “孙小小的师父和我师父乃故交。”费思清饮了一口茶水,“他师父出身军中,上过战场,为人过于耿直,得罪了不少了,空有一番志向无处施展,索性挂印而去。”

  陆拾遗神色不见变化,嘴里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柳三箭。”

  “不错。”费思清点点头,“柳三箭有三箭绝杀之技,当年他也是初入江湖,伏击塞外关人魔一战就是我师父相邀。”

  陆拾遗微微握着拳头,瞳孔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当年这一战的详细经过?”费思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亭内的空气似乎也静止了。

  “是。”过了许久,陆拾遗以一种淡然而又沉静的语调一字一顿的吐出这两个字。

  “我以为你会否认。”费思清神色一松,“当年,就是秋剑乔叶的父亲,当时藏剑阁四剑之一的秋剑乔杉,他提议柳三箭埋在暗处射杀关人魔。柳三箭性格耿直,岂会做如此卑鄙之事,气愤之下就拒绝了。”

  “此战,乃是我师父通天晓布局,各大高手合力而战,只不过,柳三箭认为,怕是他拒绝了,未必就没有其他人在暗处偷袭,如此有损我中原武林的声誉。他便修书与关人魔,道明此时,小心遭人暗算。我中原势必与他一战,此战不可免,但也要胜的光明正大。”

  “就因为柳三箭此举,遭到中原武林的误会,有人说他勾结关人魔,图谋中原武林,此战结束,就有人要围剿他。后来,在我师父的安排下,柳三箭离开中原,从此以后隐姓埋名。”

  陆拾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却不喝:“柳三箭被迫离开中原,此时怕是另有隐情吧?”

  “这就是江湖,看似简单的事却另有玄机,看似玄而又玄的事却简单之极。”费思清目光变得锐利,“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其中发生了哪些事?”

  陆拾遗微微思索着:“有什么条件?”

  “傅东流让我替他做一件事。”费思清突然话头一转,对他的问题听而不闻,“他让为你布一个局。所以,我便向冷阁主求救,有人要杀我。我知道他一定会派你来,而不是过于自负的傅东流。”

  她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陆拾遗,目光里有了然,有明悟,还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

  江湖中很多人听说过陆拾遗,知道他是梅谷道人的弟子,携师妹踏入藏剑阁。除此之外,鲜有人听闻其他关于陆拾遗的事。

  但是费思清却知道,因为她是通天晓唯一的传人。

  通天晓出生商贾之家,世代经营布庄,布庄遍布天下,替他收集各类江湖秘辛。

  五年前,有梅剑山庄的庄主梅东亭收到侠客客栈的刺杀令,令他拔剑自刎,留他一个全尸。梅东亭的梅花三弄剑法炉火纯青,岂会束手就擒?

  侠客客栈派出了大掌柜陈七冷前去执行。陈七冷尤其擅长暗杀,“七魂六魄”针诡异阴森,梅东亭虽然剑法不凡,但也不是敌手。

  后来,陈七冷铩羽而归,这其中的原由大多数人并不了解,以为陈七冷不敌梅东亭败走。但侠客客栈的刺杀目标,一击不杀,不死不休。

  梅东亭却是唯一的例外。

  据费思清所知,当时梅剑山庄出现一个人,就是陆拾遗。

  这其中究竟发生何事没人知晓,哪怕通天晓的弟子也不清楚。

  可有一点,陆拾遗击败了陈七冷,梅东亭成为侠客客栈唯一至今还活着的刺杀目标。这就足以说明陆拾遗的深不可测。

  恰好傅东流也对此时有所耳闻,冷藏锋又对陆拾遗格外亲切,自认藏剑阁未来阁主的他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因此,他让费思清布了一个局,江湖上开始流传火灵芝的消息。陆拾遗为了医治师妹的先天之疾,当然不会错过,立刻动身寻找火灵芝的消息。

  陆拾遗有一好友——刘磐石。

  刘磐石家道中落,但仍急公好义,花巨资买下火灵芝,要送于陆拾遗。可谁也没想到,他却连同侠客客栈的“红线女”花真,“七魂六魄”陈七冷刺杀自己曾经的好友。

  刘磐石祖传“星星刀法”,却因为刘家后继无人,竟然连刀谱都遗失了。刘家的“星星刀法”变得残缺不全,再也难震刘家前辈的赫赫威名。

  某一日,刘磐石府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还有一本“星星刀法”的刀谱。

  重振刘家与至交好友,刘磐石毫无意外的选择了刀谱。

  但是这个布局竟然失败了。

  陈七冷或许当年败与陆拾遗之手,就算与“红线女”花真联手,也未必是陆拾遗敌手。真正的杀手却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刘磐石。

  后来,据刘磐石所说,他只是砍伤了陆拾遗的手臂。而“七魂六魄”陈七冷和“红线女”花真却不知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三人中,只有他自己还是唯一的刺客,而另外两个刺客却都背弃了他。

  他的这位故友,念及旧情,却放过了他。

  费思清很困惑,陆拾遗身为梅谷道人的弟子,不可能与侠客客栈有什么瓜葛。

  五年前“七魂六魄”陈七冷刺杀梅东亭是他出面以后,此次刺杀不了了之。而这次,同样是有陈七冷参与,又是不了了之。更何况,还多了一个“红线女”花真。

  陆拾遗和侠客客栈,或者陆拾遗和“七魂六魄”陈七冷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费思清突然对他充满了兴趣。

  所以,他又布了一局,以自己为饵,引诱陆拾遗前来,看他究竟有何不同,和侠客客栈究竟是否有所牵连。

  然而,却有些出乎预料。

  面对知否的一击必杀,他却毫不犹豫的让水里刺来的剑光削断了知否的手臂。

  知否在侠客客栈地位虽然不及三大掌柜,但同样不可小觑。陆拾遗这么做,显然和侠客客栈不可能有什么牵连。那就是与“七魂六魄”陈七冷有所瓜葛。

  但是陆拾遗的身手究竟到了何种境界,费思清却一无所知。恰巧此时,柳三箭的徒弟“伤心小箭”孙小小出关以后,直奔西冷小筑而来。他听师父说,这第三箭“伤心小箭”想要大成,也许只有通天晓可以为他解惑。通天晓已经不在,那他的徒弟或许也可以试着替他解惑。

  孙小小初入江湖,虽然不至于像他师父柳三箭那样过于耿直,却没有明显的正邪之分,或许也是当年柳三箭遭人误解,心性有所变化,教出来的徒弟却带着七分正气,三分邪气。

  费思清替他解了“伤心小箭”的困惑,他答应费思清做一件事。

  费思清就要以孙小小试剑,探一探陆拾遗的深浅。不过出乎预料的是,他竟然和侠客客栈搅和到了一起。

  那突如其来的杀手令陆拾遗受了暗伤,陆拾遗气息不稳,竟然全力抵挡孙小小的“箭在弦上”。他浑身劲气激荡的那一刻,费思清心头似是解惑,又似乎更添了几分困惑。

  “周流六劲”乃是当年关人魔的独门神功,练到极处,催发“罡劲”,“罡劲”护体,水火不侵,刀剑不伤。

  陆拾遗身为梅谷道人的弟子,怎么会习练关人魔的独门神功?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费思清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更好的人选,傅东流过于自负,恐怕完不成她想要的东西。

  陆拾遗很不解的发现,费思清盯着他的眼睛深处,散发着一丝兴奋。

  茶水已冷。

  费思清道出了火灵芝的布局,以自己为饵的布局,孙小小的来历,甚至与傅东流合作的事,却没有说与陆拾遗为敌的原由。

  通天晓因为“无所不知无所不知”的称号,江湖中人,凡是藏有秘辛的人恨不得他身死。因此,通天晓深居简出,甚至遣散了遍布天下的布庄,才缓解了一些人的忌惮之心。

  如今通天晓已死,费思清此举想要做什么?

  究竟意欲何为?

  陆拾遗发现,他已经陷入了解不开的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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