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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剑与刀


  1万紫千红总是春

  方白为人温和,淡然宁静,一如春日里的气候,凛冽的寒冬过后,需要温和的春日调理生息,正是万物勃发之迹。

  藏剑阁有春、夏、秋、冬四剑堂,又有春、夏、秋、冬四剑。其他三位堂主各自为自己的剑重新命名,夏剑名“碧水”,秋剑名“红”,冬剑名“惊雪”。唯独方白的春剑,春剑名“春”,他就如冬日的尽头里悄无声息而来的春,带着勃勃生机,滋润万物。

  藏剑阁的阁主必然产生于四剑堂,夏剑堂的水无影是唯一的女子,藏剑阁女子甚少,以一介女子之身想要主持藏剑阁怕是无人能服。

  秋剑堂乔叶子承父业,当年乔杉于伏击关人魔一战中身死,乔叶从小苦练剑术,成年之后以当之无愧的实力接管秋剑堂,只是在剑术之上始终未达到化境。

  冬剑堂傅东流,年少聪慧,极具天赋,为人孤傲张扬,但人不轻狂枉少年,他的剑术力压其他剑堂,行事又果断凛冽,有杀伐决断之才,隐隐有未来藏剑阁阁主的迹象。

  唯独春剑,与世无争,方白一心都在钻研他的“万紫千红总是春”这一剑招。他并非武痴,只是处事不落下风,不占鳌头,连那剑术也是一样,剑法温和而绵延不绝,唯独最后一招“万紫千红总是春”始终不得要领,最近他觉得自己的剑术隐隐有上升之意,却如蒙了一层纱,唯有戳破这层纱,方能有真正的突破。

  所以,最近藏剑阁的所有人都觉得春剑堂的方白有成为剑痴的征兆,走路怀里抱着剑,嘴里念念有词,差点撞到了迎面走来的水无影,温酒的时候酒水都见底了,他还在低头沉思。

  其实,方白并没有众人眼中那样的痴劲,差点撞到水无影的时候,明明是水无影为了戏弄他,故意自己撞上来了,被他闪身躲过了。以他的性格,当然不会对别人解释什么。

  至于温酒,他独坐的时候闲来无事,就温了一壶酒。而他又不好酒,就索性让那壶就直到见了底,却被来找他的“红剑”乔叶看见了,说他痴剑入魔,把酒壶都温的见底了。

  众人也了解他,不过闲来无事的调侃,方白为人谦和,水无影又是女人,不好开玩笑,乔叶一直以秋剑堂诸事为要,傅东流今年主持藏剑阁事宜多次,已有了些威势,颇有虎须不可轻摸的意味。自然而然,方白就成了大家调侃的对象,而他本人也乐得享受。

  这一日,方白依然抱剑而行,低头沉思,脚踩着皑皑白雪,发出“吱吱”的声响,留下一串深深地脚印。寒风刺骨,就是方白也觉得冷,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的云雾,手指关节僵硬,所以他抱着剑,双手交互,总比露出手掌来要暖和的多。

  街上行人寥寥,方白虽然比较入迷的沉思,也撞不上什么人。只是他一路直行,就要垮桥而过的时候却走到了河面上厚厚的冰层上。今年的严冬比往年更冷,冰层冻的更厚,行人就是走在上面也不必担忧冰层破裂。

  北方人大多不习水性,可就算江南水乡里长大的浪里白条,在这冬日的冰层覆盖下的水里,有谁会去游泳?

  偏偏就在方白脚下的这条河里,有一个人在这冰层之下,脸贴着冰面望着他。

  他看不清冰面下的那张脸,却依然可以感觉到这像脸死气沉沉,整个面部好像漂浮着一股诡异的阴气,令他的心脏微微一缩。

  方白手里的剑“铮”然出鞘,一剑就向冰面下的那张脸刺去。

  厚厚的冰层突然炸裂,那张诡异的苍白的脸和它的主人从水里冲了出来,它的主人手里幽幽的寒光冷气深深。

  方白突然顿悟了,手里剑的化作无数的剑影将破冰而出的人影笼罩进去。

  “万紫千红总是春”,这是他的最后一招,倾注了他毕生的功力,就在这寒风炸裂的冬日里有了突破,温润的剑气激荡,逼散了周围的寒气,就像冬日里明媚的阳光散发着温暖的热量。

  次日,冰冷的方白在冰面上被人发现,那炸裂的冰面经受不住严寒的侵袭,重新冻结,只是重新冻结的冰面并非光滑如镜,而且沟壑纵横。

  方白的被寒气冻的惨白,眼仁瞪的很大,嘴角向外拉着,似欣喜,似不解,似惊骇,更似恐惧!

  诸多情绪竟然被这一张奇怪的脸展示的淋漓尽致。

  水无影脸色更加的惨白。或许是身为女子,如此诡异的情形引发了女人与生俱来的柔弱。

  乔叶摸了一下方白的心口,开气吐声:“一剑穿心。”

  “不对!”傅东流今早与夏剑堂水无影和秋剑堂乔叶一同赶来,他丝毫情面也不给乔叶,否决了他的猜测,“一剑穿心,用的却是刀法。”

  乔叶并不气恼,再次仔细看了看那伤口,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冷气灌进肺部,凉的刺骨:“以剑作刀,还能一剑杀了……从未听闻江湖有这种高手。”

  “现在的江湖当然不会有。”傅东流面色从容,暗里却咬着牙,“二十年前却有这么一位高手。”

  2  风雨里的刀声

  风雨里,“哒哒”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在雨声的覆盖下,传不了多远。

  知否身披蓑衣,已经冒着风雨夜连行了两日,断臂之痛依然让他咬牙切齿。

  “伤心小箭”虽然一箭得手,却抽身而退,绿肥红瘦从此消弭于江湖,只有他这个断了臂的人还要冒着雨赶去通州复命。

  当初孙小小的加入就让他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如今绿肥红瘦中的“绿肥”随孙小小而去,“红瘦”却不愿与他二人同行,独自离开。

  曾几何时,侠客客栈可有能够功成身退的杀手?孙小小不过是还师父的当年一诺,可偏偏“绿肥”与他看对了眼,两情相悦,东家竟然答应“绿肥”退出侠客客栈,还允许“红瘦”断了与侠客客栈的瓜葛。

  从此以后,江湖再无“绿肥红瘦”。

  而最令他诧异的是,东家飞鸽传书,刺杀费思清一事作罢。除了当年刺杀梅剑山庄梅东亭一事不了了之,侠客客栈可曾做过不了了之的事?

  偏偏又例外了。

  难道是东家老了,要解散侠客客栈吗?

  这么多年来,虽然侠客客栈声名江湖,却以暗杀声名远播,江湖人人谈之色变,隐隐有了黑道之首的气象。东家却不染指其他,只做杀人收钱的买卖。

  知否为侠客客栈卖命多年,一直在等。他在等一个机会。

  侠客客栈一东家三掌柜,东家身份一直神秘莫测,大掌柜“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丁四桥,二掌柜“七魂六魄”陈七冷,三掌柜“红线女”花真。

  前两位知否自认不敢相提并论,但是“红线女”花真年纪轻轻,如非二掌柜的庇护,有什么资格稳坐三掌柜的位置。

  知否想做一件大事,凭此坐上三掌柜的位置。此次刺杀费思清,侠客客栈诸多杀手都心有余悸,只有他自告奋勇。至于“绿肥红瘦”,不过是孙小小点名索要。当时还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小子搞什么名堂,原来是打“绿肥”的主意。如果是“红瘦”但也罢了,如果不是“红瘦”故意穿着一身红衣,眉目倒也十分清秀,只是这“绿肥”,却不知孙小小是怎么看上的。

  却不想,东家竟然取消此次刺杀,一切幻想终成空。“绿肥红瘦”怕是早就生了退隐的心思,孙小小本来就无所谓,损失最大的非知否莫属了。况且他损失一臂,功力折了四层,以后想在侠客客栈独占鳌头,怕是再也无望。

  知否心里生出淡淡的失落,他打马在吴记酒家停住,里面的就一个中年男人正打着盹,听到门外马声嘶叫,起身迎了过去。

  侠客客栈行踪隐秘,却有许多暗处的据点供侠客客栈的杀手藏匿,吴记酒家从外面看着普普通通,生意马马虎虎,其实正式为侠客客栈行路的杀手准备的落脚点。

  这中年掌柜与知否走过几次接触,接过知否手里的缰绳,把马匹拴到马槽里喂食。

  知否自顾找了一间屋子歇息。

  躺在床上的知否闭着眼睛,一路劳顿,很快就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他突然睁开了眼。

  侠客客栈与藏剑阁一黑一白,这些年间,双方数次交锋,或者往常知否任务得手,总会有死者亲朋一路截杀。他就是看着这种警觉,躲过数次追杀。

  窗外的雨变得更加急了,知否心里的不安却渐渐强烈起来。

  知否出了房门,隔着院落,酒店的前厅里烛火明亮,却静无人声。今夜或许是雨夜所至,院落里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从天而落的雨冲击在地面上。

  淡淡的血腥味传来,知否身为杀手,对这个味道极为敏感,怕是前厅里的掌柜已经被杀了。侠客客栈据点里的暗线,虽然身手不算高深莫测,但也绝对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比拟的。

  知否向前迈了一步,并未出现异常,他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厅又去,也不顾从天而降的雨水,任由地上的堆积的雨水漫过脚面。

  他急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一丝奇怪的声音出现在雨声里,绝不是他脚步落地的声音。

  “来者何人?”知否厉喝一声,转身,扬手,左手的衣袖里飞出一道厉芒,穿过漆黑的夜,“哚”的一声钉在了门上。

  那一把极细的小剑,迅若闪点,却没有伤到什么人。

  知否浑身已被雨水湿透,脸上的雨水顺着脸颊留在,掩盖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唉——”

  雨夜里,若有若无的叹息声竟然穿过了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这叹息的主人何在。

  “你说你,要练剑就练剑,要练暗器就练暗器,学什么不好,却学了个四不像。”

  知否看不清这人在哪里,牙齿打着冷战:“你……你……”

  伴随着风雨里骤然想起的刀声,知否的声音戛然而止。

  次日,几个黑袍蒙面的人涌进了吴记酒家。

  前厅里的掌柜摊倒在竹椅上,半长着嘴巴,手里的剑垂落外地,尸体早已僵硬。那把剑,剑刃满是豁口。

  “一二三四……十个豁口。”这个蒙面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阴森森的寒意,面上戴的是一个青铜制的面具,青铜面具上是奇怪的符文篆体。他捡起地上的那把剑,细细数过了上面的豁口,开始沉默不语。

  “是剑伤?来者是剑法高手?”另外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惊讶道,“江湖上近年来使剑的高手,大多数也就藏剑阁的那几位。。”

  青铜面人依然不语,走到了院落中另外一个躺着的尸体旁,正是知否的尸首。他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可想那兵器有多快,只留下一道红线,却没有明显的伤口。

  “是刀——”青铜面人沉声道,“此人以刀作剑,使的却是剑法,以刀作剑,就是要掩人耳目。藏剑阁与我交锋了多年,如果是藏剑阁的那几位,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除了藏剑阁,江湖上无人敢与我侠客客栈一争锋芒。”

  青铜面人幽幽的眼光渗出着寒意:“此人先杀吴掌柜,一定是瞬息之间出了十一刀,十刀故意在吴掌柜的剑上留下豁口误导我们,第十一刀才杀了吴掌柜。然后再杀知否,只用了一刀。知否的小剑射了出来,那就是他发现了此人,却没有击中他。此人绕到知否身后,在知否回身的瞬间一刀斩断他的咽喉。”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他抚掌而笑,只是那笑声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夺命魔音。

  青面獠牙的黑袍人倒吸了口冷气,这温暖如春的江南,却突然有了北方冬日的寒意。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恭敬的道:“禀东家,昨日京城来报,藏剑阁的春剑堂堂主方白被人暗杀于冰河上。据报,冬剑堂堂主傅东流说,方白是被人一剑穿心,使的却是刀法。”

  “一个以剑作刀,一个以刀作剑。”青铜面人不知是何表情,只是那说话的声音更加冷了,“京城与这里回来要两日,不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如此高手,还是两个,竟然要对藏剑阁和我们作对。”

  二十年了,这江湖终于要变天了?

  远处,一个背着弓箭的人丢弃了手里的刀,极速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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