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血

檀香木在中国的价格非常昂贵，在古代只有高级官员才能用上，级别仅次于皇帝使用的金丝楠木棺。在古代是不允许平民使用檀香木的，不过现在没了限制，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到。

        做棺材这种事当然不需要我来操心，我和几家棺材厂都有合作，就看哪家财力雄厚，敢接这笔生意了。由于数额庞大，我没敢自己和谭觉美老人签订合同，而是邀请一家棺材厂负责人过来详谈。

        除了棺材之外，剩下的就是墓室问题了。老人的要求是把墓室修建成新婚的模样，象征他和老伴感情和睦，一生幸福。我有点哭笑不得，别人都在墓室里放黑白色调的东西，哪有把坟墓建的这么喜庆的？我就算见得再多，这种事也是头一回。在咨询了秦文泽后，我得知红色的装饰对于墓室并没有太大影响，而且老人也没有后代，只要保证风水上符合要求就可以。

        商谈好重要事宜后，我让谭觉美老人先回去，我和小郁则准备去看看风水和宅院结构，这是在市内修筑墓室必需的工作，至少得保证院子的产权，防止拆迁或外租导致墓室被破坏。

        老人的宅院位于西单附近，离原西单北大街洵贝勒府很近，具体位置不方便吐露。小郁作为秦文泽的徒弟，对风水堪舆方面很有研究，我索性不去花钱请风水大师，带着他乘地铁前往西单。

        北京现在还是单双号限行，今天刚好没法开车，我们只能挤挤地铁。老人的宅院不难找，七拐八拐就到了，比我在苗疆树洞的入口里容易得多。大门没有关好，我边喊着“谭大爷”，一边推门进了院子。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小郁是狐狸，嗅觉比我灵敏得多，上前闻了闻，便指了指院子东北角的一棵桃树。当然，这恶臭不是桃树发出来的，而是来自树下的一具尸体。我没想到老人把尸体摆在这里，大夏天被太阳暴晒，早就腐烂得发黑了。

        谭觉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来，见到我们连个笑脸都不给，反倒双眼浑浊无神地打量了一下，就道：“跟我来。”

        老人的房子看似豪华，里面其实很简陋，保留着老北京特有的风格。由于只有两个老人住在这里，屋里也散发出老年人的味道，还有熬煎中药的苦味，这在老家属院是很常见的。

        我们是在室外工作，对屋子里没什么兴趣，幸亏这老人话不多，也没有给我们端茶的意思。小郁在外面观察风水，我则向谭觉美老人询问宅院的产权问题，按照中国法律规定，无人继承的遗产将收归国有。老人现在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也没有亲属可以继承这个院子，那么在他去世之后，房屋一旦被国家收回，他们的坟墓也必将不保。

        老人在面对这一问题时沉默了，我也很是同情，但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谭觉美犹豫了几秒钟，忽然看着我说道：“你有房子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当下实话实说：“有一套商品房，150平的，买了五年了。”

        “你结过婚了吗？”谭觉美又突然问道。他问的都是一些私人问题，我对别人涉及我的隐私虽然没有太大反感，但是这么被人问还是让我很不舒服。当下我的语气也变得不太友好：“结婚倒是没有结，暂时也没有女朋友。最近几年一直在自己忙事业，还不打算谈恋爱。”

        谭觉美又沉默了起来。就在我以为他想故意扯开话题，不继续谈他这座宅子的时候，谭觉美忽然道：“你喜欢这个院子吗？”

        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原来他也挺有头脑，想在临死之前把院子转卖给我，自己再拿着钱出去逍遥快活最后一点时间，死了还能葬身在这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得不说他的算盘打得真是好。这个院子我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主要是宅子在北京市区的中心，旁边还是西单这个商业大街，地价肯定低不了。我还不想无所事事地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就算买下来，想想院子里还埋着两个死人，我心里就很是发麻。

        “不好意思，谭老先生，我恐怕无法承担这间院子，”我委婉地拒绝道。

        “我把院子送给你，你要不要？”

        我愣住了，当下还以为谭觉美在开玩笑。这么大的院子，又在市中心，就算里面埋了人价格也不会低多少，他一张口就要把院子送给我这个几乎算是陌生的人，换谁都不得不警惕几分。“老人家，这玩笑可开不起。”

        小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他的手机屏幕拿给我看。上面写着：“陈总，院子我看了，风水对埋葬没有害处，但也没有利处。院子有三个地方可以葬人，地下可挖掘的深度达十米，而且附近也没有会惊扰死者的生灵，所以可以放心下葬。”

        自从跟了我之后，小郁也习惯叫我陈总，我听了总有一种杜小生在身边的感觉。惊扰死者的生灵其实就是猫妖和黄皮子之类，这些在城市里都很少见，当然，仲秋除外。我点点头，目光重新看向谭觉美。他道：“院子的所有权给你，住或者不住都是你的事了，只需要啊，帮我看着我们的墓室，别让老鼠咬坏了就行。”

        我笑道：“我们的墓室都是全封闭，别说老鼠了，就连黄鼠狼都进不去，您就放心吧。至于这个院子，如果您真的没有继承人了，可以把它送给我，但我不会住进来。”

        我不是想占这个院子的便宜，奈何我是个急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把院子分给福利院，小孩子们心细，肯定能把您的院子照顾好。”

        我趁现在说出自己的意图，也是看看谭觉美的意见，如果他不想把院子这样安排，便肯定不同意送给我，这样我也好拒绝。一旦同意了，我肯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把院子分给孤儿院的孩子们。

        让我没想到的是，老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说第二天就跟我去办手续。我哭笑不得道：“老人家，不如您直接下遗嘱，在您去世之前，这院子还是您的。”

        在这段时间的接触里，我也发现了谭觉美不是忌惮死亡的人，他对自己的死看得很开，就算在他面前提他过世，谭觉美也不会生气。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便点头答应了。小郁那边既然已经看好，我自作主张选了个好位置，画好地界后准备通知施工队。

        小郁把我带到位置就转身去了洗手间，我一个人站在桃树下乘凉，一边从远处观察风水。在我有点入迷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个人正在朝我靠近，八成是谭觉美老先生。我没有回头，指着目标地点说道：“老人家，您觉得那地方怎么样？”

        半天没有人回应，我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张高度腐败的人脸正贴着我的鼻子，我顿时吓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连动都忘了动，就这么和那个人脸紧贴着……

        我很快就认出了人脸的主人，这是一个老的不能在老的老太太，按正常面相判断，至少也有一百来岁。老太太的手悄声无息地搭上了我的肩膀，要不是我看见，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她有了肢体接触。

        我刚要大叫着躲开，猛的看见小郁就站在老太太背后不远处，他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朝老太太的后背走过来。看见小郁也过来了，我的心就放松不少，忍着恶心任由老太太的手在我身上游走，开始还只是肩膀和胳膊，后来干脆朝脸上摸过来。

        小郁手里拿着一把赤红色铁链，闷声不响地把铁链往老太太脖子上套。老太太的尸体看似活动迟钝，可反应速度没降下半点，察觉身后有危险就一猫腰闪了过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没影了。

        小郁的速度更快，利剑一般朝老太太离开的方向追去，我心头顿时很是不舒服，大概是想到了在老家，杜小生也是这么抛下我追出去的。我感觉身上被老太太摸过的地方一阵刺痛，就像有尖刺扎在上面一样，当即大叫了一声，已经跑出很远的小郁“咔”地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痛苦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追了，小郁这才关切地过来扶着我。他没法开口说话，我就直接解释道：“别留下我一个人。”

        小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扶着我进了屋。我指了指疼痛的地方，小郁很快就明白了，剥下我的上衣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去找徐懿娇。”

        这是小郁看过我伤口后，用手机打给我看的一句话。我一看就知道自己的伤肯定很严重，心中也是叫苦不迭，自己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好不容易回到正常工作中，又被莫名诈尸的老太太摸出了伤。

        自从老太太诈尸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谭觉美的身影，他原本是在屋子里的，现在也没了去向。小郁把谭觉美家唯一的大镜子递了过来，我看到自己肩膀上一直到胳膊肘，整条大臂都出现了紫黑色的抓痕，也没有流血，直接看到了白花花的骨头。

        不对，如果是伤到骨头的话，我怎么会只感觉一点痛？难不成我的忍耐力超乎我自己的想象，能把剧痛化为普通疼痛不成？小郁看到我疑惑的表情，给出了这样的解释：老太太尸体腐败，估计又被谭觉美泡成了阴尸，身体里自带麻醉功能，能大幅度降低对猎物伤害产生的疼痛。

        我不知道阴尸是什么，还没等我发问，就见小郁又写道：“阴尸和阳尸都属于养尸，这是一种温柔的炼尸方法，可以使尸体重新恢复活力，但无法听从炼尸人的调遣。阴尸相对来说容易一些，只需要方术的特殊配料加以浸泡一段时间，尸体就可自动下地走路。阳尸和阴尸差不多，只不过需要人的阳气作为养分，和种花施肥是一个道理。阳尸有了人的养分，活动频率会更加频繁，而且这种尸体不知道累，只要体力没有耗尽，就会一直活动下去。”

        炼尸文化博大精深，我等泛泛之辈佩服不已。我道：“这阴尸怎么随随便便一个人就会？要是所有人都想炼尸的话，岂不是满北京——不，满世界都是尸体了？”

        小郁摇摇头：“炼尸绝对不可能是任何一个懂方术的都能学会的，这个谭觉美很有可能认识这种人，他的来头也不小，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针对你的。”

        我们又在院子里搜查了一番，发现不仅是谭觉美，就连那个老太太也人间蒸发了一般。谭觉美早在签好合同没多久，就已经把钱打了过来，现在我不给他修墓室，自己良心都过不去。可是这墓室要是修好了，谭觉美和老太太又失踪了，墓室空着没人住岂不是浪费？

        我和小郁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按照工序给谭觉美修筑墓室。谭觉美把老太太泡成阴尸，多半也是出于对老太太的爱，不忍心看她这么离开自己。现在事情败露，也不知道他是畏罪潜逃，还是遭到老太太失去理性时的伤害。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他咎由自取，我和小郁也没办法。

        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到脑后，工程依然有序进行着，施工队很快就到了现场，在我的监督下开始工作。谁知道有些东西我不去管，他偏偏要自己找上门来，就在施工进行了没几天的时候，这天夜里我还在家呼噜噜睡着发财觉，工程基地负责人小毛突然打电话过来，话音带着哭腔：

        “陈老板，出事了！您赶紧过来看看吧，兄弟们都快死完了！”

        我嗡的一声头就炸了，连情况都没来得及问，电话那头就传来嘟嘟的挂断声。我叫上小郁，急匆匆穿好衣服下楼赶往西单。西单大多是商业用地，白天熙熙攘攘，到了晚上就没多少人了，整条街空荡荡的，除了偶尔有路过的车之外别无一人。

        我们没敢停留，径直朝谭觉美的院子开过去，老远就看见院子里亮着施工队明晃晃的大灯，里面却是静的吓人。我想起小毛那句“兄弟们都快死完了”，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脚步加快了不少。

        推门进院，我第一眼就看见地上摆满了工人扎营的军绿色帐篷，以及一个五米左右的深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喊他们，确定坑里和院子里都没人后，拉开最近的一个帐篷。

        血！

        入眼就是血，呈喷溅状布满了帐篷内部，地上还有一个人形没被血浸染，帐篷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我迷惑着把头伸出来，就见小郁拉着我指了指地面，这里是背光处，我只能看到地上黑乎乎的，用手机照了一下才发现，原来地上也有血，似乎是一个正在流血的人被拖拽到了别处，留下一道长痕。

        其他帐篷门口也有这样的痕迹，共同延伸到了房屋门内，屋子的门上却不知为何挂上了一道合金锁。小郁拍了拍我，让我和他一起进去看看，而就在此刻，我突然发现屋里的灯悄声无息地亮了。

        因为房子比较老，这里用的还是拉拽式开关，如果开灯的话会产生一些响动。而窗户是开着的，如果有响声的话我必然会听见，可那盏灯就好像幽灵一般，没有任何预兆地亮了起来。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壮着胆子跟着小郁靠近一看，才发现原来开的不是灯，而是蜡烛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个房间的灯是白色的，而现在亮起来的是黄光。蜡烛一亮，按理来说我们也能从开着的窗户看到里面的景象，可除了光的颜色之外，其他的我都没看到。

        小郁倒吸了一口凉气，让我心头一颤，连他都觉得棘手了，那我岂不是更无胜算？我拉了拉小郁的衣袖，悄声道：“要不把秦文泽叫来？”

        小郁摇摇头，继续去看那窗户。这么盯了一会儿，在我以为他看入迷了的时候，小郁突然笑了笑。我连忙追问他是怎么回事，小郁却摆摆手，走到窗户口用手拨了一下，那光突然抖动起来，有时候还产生一些裂口，能清楚地看到屋里还是黑的。

        我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一群萤火虫，在黑暗中同时发光，就被我们误以为有人点灯。不知道谁这么丧心病狂，抓了一群萤火虫放在这里，还排的那么整齐，到底有何用意？

        在看到门口的血痕时，我本来放松的心又揪了起来。施工队的几十号值班工人全部失踪，现场留下莫名血迹和血痕，顺着血痕能发现什么呢？

        门突然被小郁撞开，把我吓了一跳，他做事从来不打招呼，总是让人很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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