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感悟

伴随着呼噜声和脚臭味，文木长在火车上迎来了自己的20岁生日。当他张开眼睛望向车窗外时，看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火车正疾驶在江汉平原上，刚过武汉，正向长沙开去。

        文木长对过生日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多大兴趣，小时候每次过生日的时候，他妈总会给他的碗里加一个荷包蛋，但他偏偏嫌荷包蛋口感差劲，总会丢给他姐姐。不像有些多愁善感的装蒜青年，他们的感情太过丰富，老是触景生情，动不动就伤感的仰望天空，尿流成河。比如，这些装蒜青年们看见冰柜就会想起小时候吃过的一毛钱一根的冰棍，然后就会暗自伤神地想起某个人，想着想着就会潸然泪下，回家之后就赶紧写一篇酸倒牙的文章纪念一下想起的那个人，因为那根一毛钱的冰棍就是那个人买给他吃的，但这些装蒜青年打死也不会承认他们当时其实更想吃五毛钱一根的雪糕，迫于无奈才接受了那根一毛钱的冰棍。纪念？感怀？怀念？这些东西很难引发文木长的共鸣，他不会看见荷包蛋就想起他妈，也不会看见他妈就想起荷包蛋。

        熬过了一个艰难的、令人困倦的上午，他决定去车厢接口处抽一支烟。抽完烟之后，他蹲在吸烟处，默默地掏着耳朵，他不想回自己的座位，因为同坐的那个胖女人瞌睡很多，吃饱了就睡，睡着了就往他身上靠，要是她再瘦一点，文木长到并不介意，只是她太胖了，靠过来的重量让他实在无法长时间地承受，那感觉简直有点泰山压顶的味道，让人窒息，所以他逃到了车厢接口处，这里不仅没人压，而且空气质量也不错。他在吸烟处大概蹲了一个多小时，腿有点麻了，打算起来走一走，活动一下。然后他收到一条短信，他姐姐发的，问他过生日吃的什么。他这才想起当天是自己的二十岁生日，但他任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相比过生日，他更关心的是待会回去会不会又被那个胖女人压到。

        文木长在车厢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居然一个精神抖擞的漂亮女人都没发现，这让他很失望。再看看那些女人们，她们各个污头垢面，毫无神采，坐火车让女人们的姿色大打折扣。他替在座的女人们难过了一会，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个胖女人的午餐还没结束，只见她左手拿着一根直径约三厘米的香肠，右手拿着一大张烙饼，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大瓶浅绿色的液体。这会儿她正盘腿坐在座位上大快朵颐，看的出来她很享受消灭食物的整个过程。文木长走过去勉强挤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胖女人侧过脸看了文木长一眼，见他面黄肌瘦，一副病容，顿时她的同情心逼迫她交出了一只全新的香肠：“小伙子！我看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你不饿吗？吃根香肠吧！”。文木长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呵呵！大姐！不用了！我坐火车吃了东西会晕车，你吃吧！”。胖女人也笑了笑，然后迅速拆开那只香肠，自己把它干掉了。在打了一个漂亮的食物歼灭战之后，胖女人累的筋疲力尽，身体开始不停地左摇右摆了，她通过这一系列明显的肢体语言向文木长传达了一个精准的信号——午休时间到了，要么和我一起睡，要么我一个睡。迫于压力，文木长只好站起来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包，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自己的座位。他打算到餐车去消磨剩下的时间，火车下午7点左右就到广州了，然后从广州搭夜班大巴回穹北。

        穿过几节车厢，推开了餐车车厢的门。餐车里已经没有客人了，他向值班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桌面上摆着一份陕西冷娃办的《华商报》，他拿起来翻了翻，没有发现有趣的东西，就把它丢在了一边，然后他把目光转向窗外，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前所未有的沉思：“二十岁了。从此之后就可以更加光明正大的拒绝那些意图干扰自己生活的家伙了，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参与人生道路上的各个赌局了，谁也别想挑战我的自由意志……”

        “1988年的今天，应该是伴随着几声根本就不悦耳动听的哇哇大叫声，我来了，小时候家庭贫困，营养不良，身体不行，脑子肯定也不行，所以对儿童时期的生活经历，我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我变成了一个头重脚轻的小学生。我敢断定当时我那颗大脑袋里面装的全是石头和黄土，因为我的学习成绩简直无颜面对祖先。尤其是数学成绩，最高的时候只能达到39分，连40分都无法突破，就这39分还是要靠上天赐予的那种神奇的瞎猜能力才能顺利凑够数。但是让我欣慰的是，我那时性格温和，待人有礼，更重要的是热爱祖国和人民，并且志从高远——长大后跟二叔出去当建筑小工。我爸听了我这个梦想后，当时就揍我一顿，而我却始终不明白其中缘由。也就是在那个时侯，我爸向我系统的阐述了当一个掌门人应该具备的条件和素质，首先一条就是不能老想着当小工，要当也应该瞄准“包工头”这个位置，同时他还呼吁我长大后一定要当好我们文家的掌门人。继“长大后跟二叔出去当小工”这个梦想被我爸粉碎之后，我又重新树立了一个梦想：当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原因也很简单，我爱看《足球小子》。当我告诉我爸我的新梦想，并试图让他支持我一下——买个足球的时候，又被揍一顿。我爸骂骂咧咧，正经人踢什么足球？其实，就是家里没闲钱买足球。在这之后，我默默决定不在树立任何梦想…”

        “再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我就上了初中。这三年我坏透了，同学习读书这事，各种作斗争。为了不上晚自习，偷偷弄坏教室里所有灯管的启动器；为了不上物理课，偷偷地在黑板上涂蜡；为了不上数学课，偷偷威胁数学老师的小儿子，叫他隔三差五的装病，让他爸带他去看病；为了不上其他课，偷偷弄坏教室里取暖的煤炉，教室里全是煤烟，大冬天同学们只能站在院子里一个劲地咒骂我；为了能在家里蒙混过关，把24分改成84分，又被老子抽了一顿…”

        “读高中时，我喜迎人生的第一个春天。现一想起来，还能感觉到火热的激情。那时候，我从来不回家，在学校里结识了以霍浩三为代表的一批痞子骑士。我们上课睡觉，下课单挑，晚上讲黄色故事，周末去山上郊游。我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变得狂浪不害臊。也把成为家族掌门人这种大事从肚子里拉了出来，任其在茅坑里发酵。不知为何，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特别是数学成绩相比以前大幅提升，已经居于全班之首。更要命的是我居然还得到了“三好学生”这个荣誉，事实上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对于那些了解我的人来说，这都是个晴天霹雳。看的出来，我需要的是自由，一旦有了自由，我的生命尽然会自动引发奇迹…”

        “过去的事情，就像撒出去的尿，无足挂齿，它不能让我们现在感到有尿意也不能堵住我们将来还要撒的尿。往后怎么办？我是个平凡的人，我要做个世俗的人，具体来说就是可以荒唐，但不能虚伪；可以骄傲，但不能傲慢；可以精打细算，但是不能精于算计；可以有信仰，但不能迷信；可以有仇必报，但不能惹事生非；可以和其他人争夺利益，但也不要将对手逼入死地；可以耍小聪明，但你不能一辈子耍小聪明；可以目空一切，但不能放空脑子；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可以追名逐利，但决不去追逐身后名利；可以不去寻求别人的认同和赞美，但你一定要自己看重自己；活的一无是处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想活了…”

        “哈！想得美，但我又知道，我这个人不讲原则，不长记性，天知道我会怎么做，知道自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而且常常表面上装得对什么都毫不在乎，但我很清楚这只是一种伪装和掩饰，其实内心藏着深不见底的欲望。殊不知人生在世有两大悲剧：一是心比天高，二是命比纸薄。命比纸薄是一种很悲惨的命运，更悲惨的是处于“命比纸薄”的境地心却比天还高。有时想一想，咱屁都不是，即使有一天成为了一个屁，也仅仅只是一个屁而已…”

        “‘金钱真的很重要’，我不是朽木脑袋，我知道金钱比那“令人心碎的爱情”之类的要重要。我很爱钱，但我知道金钱不能摆平一切，所以更不能用金钱去践踏别人。我也很期待“爱情”，但我真怕了女人，我总是时刻对女性抱有一种同情之心，但不知为何，在现在这个社会似乎越来越不受待见，越是同情她们，想要照顾她们，她们越是感觉你在歧视她们。女人真难相处，反复无常，前一秒还是一朵清香的茉莉花，后一刻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操蛋的仙人掌。现实中，常见那种浅薄的、幼稚的爱情观：女主角总会对男主角说：“啊！为了你我要减肥。”男主角总会对女主角说：“啊！为了你我会好好吃饭！”，那么悲剧就发生了，若不是为了男主角，女主角就不减肥了，然后会被肥死，若不是为了女主角，男主角就不好好吃饭了，然后会被饿死。真恐怖！这种爱情观可以概括为：为了你，我愿为你xx。所以，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一个说愿意为xx的女生，也永远不会对一个女生说为了她我愿意xx。这个世上最危险的事情就是为别人而活，因为若为别人而活，你随时都可能会死。其实，所谓“爱情”这种东西，它比空气还虚无缥缈，看不见它、抓不到它、听不到它、更闻不到它，试问这种看不见、摸不着、抓不牢的东西怎么会令人信服呢？而且“爱”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盲目的，如果不是盲目的，那就不是爱，那是别有用心或另有所图。在开展一段恋爱时男女双方千万都不要企图成为对方的全部，更不要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因为世上合适你的人何止千万，简直就是千千万万。”

        “在我们这个时代，真理不一定有人相信，因为民众要么被谎言欺骗习惯了，要么都在忙着追求“爱情”。一般人都认为天下没有绝对的事物，但我觉得有，那就是死亡，无论是什么生命，到最后都得死。不要企图永远活下去，不会成功的，真有那一天，我希望能自己决定，不想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受罪。”

        “工作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一种谋生手段，人总得工作，不得不去工作，得去干活赚钱，养活自己。学习读书是必要的事情，而且要终身坚持，就像老韩说的那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真理。职业和事业，没什么好说的，太多人说过这个话题了，而且我大都认同他们的观点。那就是最好让职业和事业结婚，且永远别离婚。另外，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想一想做这件事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收获。不做无用功，不要相信那些蠢驴的话，它们常说：“就算没有成功，但我努力了，所以我无怨无悔!”，天呐！好一个牛气冲天的“无怨无悔”啊！世上这种人越多，人类进步的速度就越慢！无论做任何事一定要看重结果，不要享受所谓的过程！而且过程本来就不值得享受，一般来说过程都是煎熬和痛苦的。如果有人非得去享受它，那我除了表示钦佩万分之外，只能祝福他能在煎熬和痛苦中高潮迭起。”

        “我知道，我绝不是什么眼光独特的家伙，我看不透人，也看不准人，说不定还会看错人。太年轻了，也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只爱着自己…”

        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他想着那些过往，最后，他突然想起了那匹红马，那匹被杀死的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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