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Volt

谈萌嬉皮笑脸地谄媚道：“我错了大小姐，虽然我真的在别的地方见过他！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小师傅的匠心赤诚，我总算明白了什么是用巨匠的心建造最美的神庙，可你却用臭钱羞辱他！我的公主大人，您的眼光真的一如既往的又差又好！”

        羞辱这个词听得谈笙眉弓一跳，这个家只有一个人能治得了她妹了，“行，我去问问二婶，问她什么时候冲了你这座龙王庙！”

        一提到她妈谈萌就腿软，尤其是最近家里来客人，她妈已经很久没揍她了：“别别别，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真错了，马上面壁思过！”说着贴着墙给谈笙让出了一条道。

        “我下午给你们算了一卦，谈施主，是吉是凶要不要给你详解下？”

        “谈萌！”谈笙的魔抓已经朝她妹伸了过去。

        谈萌抱头鼠窜：“咱爷爷让我下来找你！好像有什么喜事！”

        喜事？

        谈笙来到祖父的书房，他已经等候多时。谈笙走过去，心里有些忐忑。

        谈老爷子今天心情不错，喜上眉梢，拍了拍谈笙的肩膀：“阿笙，你今天找的小师傅技术真不错，是个踏实勤快的人。”

        “我的相机是不是交给他修了？”

        谈笙点头，“是的爷爷。”

        “不错不错，交给他我还算放心。你别催他，修不好也不打紧，不要怪罪人家。”祖父和堂妹今天都很奇怪，谈笙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暴力倾向，还是李老板太过纯良。以至于让大家都会误以为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作精公主在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实良民。

        江湖人称鄞城小甜妹的谈笙第一次给自己立了个flag。

        “回头真得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他，我们都忘了你和斯家那孩子还有这么一段娃娃亲。”谈老爷子终于开诚布公：“刚才和你斯爷爷商量了一下，既然你和他家那小子有缘，这两天看什么时候有空，让小南带你出去吃饭散散心，总窝在家里也不怕憋坏了。”

        “先也不要着急拒绝，你把绘画当职业爷爷很开心，毕竟是你喜欢的事。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艺术源于生活，创作和社会、生活息息相关。你和谈萌那个孩子不同，一个过于理性，一个过分感性。爷爷更希望你出去走走，眼睛看的日光多了，世界就更清晰了。”

        原来这就是谈萌说的喜事。

        谈笙知道自己的创作处在了瓶颈期，或许是这个原因，她的不安、焦躁、消极波及了身边的人。她从没想过一帆风顺，也羞愧于竟动用祖父来给她指引迷津。

        谈笙答应了相亲的要求，乖乖地退回了房间。前脚刚走，斯老爷子也打完电话回到了书房，两位老兄弟继续了中午的棋局。

        “老弟，我劝你不要想不开。我家那个大的利欲熏心没得担当，小的三观跟着五官跑，都不是省油的灯。无论是哪一个，都配不上咱们笙笙。你得想清楚，相亲别糟蹋了你家丫头，尤其是斯筑南那个混球，坏得没谱。”斯柏威叹了口气，一下子像是苍老了：“我不指望他们出人头地生意上多风光，只要不杀人放火强抢民女不给我斯家丢人我就瞑目了。”

        谈老爷子赶紧相劝：“老哥你也别谦虚，你两个孙子个顶个的优秀。想让孩子们见一面，能不能成咱们想再多插手再多也没用，孩子们都有主心骨，他们这一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争取和解决吧。”

        斯柏威只能丑话说在前：“行吧，别怨我就行。”

        “怎么会，缘分天注定，凭谁本事硬。”

        自从被堂妹和祖父轮番劝导后，谈笙陷入了一个自闭的死循环，加之前男友纪昶林那些历历在目的嘲讽，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不知人间疾苦’，只懂得‘高高在上’、‘鄙睨众生’？她很想扇醒自己，为什么在岛台同李伏说出那样的‘阔论’。

        谈笙翻着电子作品集，想要寻求一个佐证，数小时后，谈笙倒在沙发上，眼眶通红。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翻涌，她看到了那个冷雨中钻在车底的男人，看到了一脸机油眼眸闪亮的男人，看到了那个无所适从地给他温暖的男人，看到了隔着围栏对她垂眸浅笑的男人

        谈笙冲到了案前，打开了手绘板，翻出之前在三伏五金店一时兴起的速写，脑海中一些诡异的线条变成灵感勾勒出来，在绘板上畅通无阻，奔向自由。

        自由的气息在谈晰的轿跑里憋成困兽，化成雾气攀爬在挡风玻璃上，试图从这段诡异的氛围中逃走。

        谈晰一向不是好说话的人，随手打开了风挡一键除雾。自由消散得无踪影，车内的气息愈发诡异。

        “家里老人玩心重，倒是占了你的交通工具，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出行？”谈晰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这话若让谈萌听见了，一定得讽刺他茶言茶语。可谈晰连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未拿出。

        “不会。”李伏的回答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今天看大家都很开心，你帮了不少忙。辛苦了啊，兄弟。”

        “没事，不是什么难事。”

        “我看我妹妹谈笙很是依赖你，我无意听到你没收她今天的上门修理费？”

        “对。”

        “你是在”谈晰瞥了眼导航：“老城区的豫安村那边开店？五金车行？”

        “差不多，车焊机电有关的都接。”

        “属于技工工种吗？”

        “对。”

        “那你是在鄞城读的技校？是本地人？”

        “我是a省的，在这边读的高中，没念技校。”

        “高中文凭？”

        “嗯。”

        “那你这些技术”

        “毕业出来跟汽修厂师傅学的。”

        谈晰喉咙有些紧，这家伙比纪昶林要难相处，也难对付。

        他索性摊牌：“我家阿笙虽然看着成熟，性格有时也算沉稳，说到底她还是没什么社会资历的小白，从大学到现在一直在埋头画画，没走出过社会，没接触过恶没经历过险。而我作为他的大哥，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保护她，如果我不插手，或许你今天看到的就不是这样简单纯粹的谈笙了。”

        “这次她受到伤害我才意识到，有些事既然插手了就要管到底，我的放手只会让对方肆意妄为”谈晰心里憋着火，嘴上也不耐烦：“你电话想了好几次，别有什么急事，快接吧。”

        李伏默默从口袋掏出震动已久的手机，按下了接听。

        “我的好哥哥，你快回来吧，我中午说错话了，我改还不行吗？”听筒传来了尖嗓的娇嗔。

        李伏调小了音量，压根没注意到开车的谈晰眉间已阴翳一片，下一秒就要电闪雷鸣。

        “简莲，你别作了。我在忙，有事说事。”李伏语气疏离，下达最后通牒。

        “咱们儿子又拉稀了，你快来救救我！”一声无奈的哭叫给车厢的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谈晰跃跃欲试，计算着角度如何让副驾撞向路灯。却听见李伏的渣男语录：“你的儿子与我无关。”说罢直接挂断了电话。

        谈晰哭笑不得，总算是领略到门当户对的精髓。

        “前面路口左转。”李伏他还有胆子敢指路！

        谈晰觉得拳头硬了，导航传来了偏航的重新规划的提醒。

        “谈笙知道”

        李伏像是无期徒刑的犯人被审了一路，此时打断了谈晰的发言：“谈小姐是很好，漂亮端庄洒脱大方。”

        谈晰挑眉。

        “可我一定就要喜欢她吗？我想你是不是担心的过早了？”李伏无奈：“毕竟我和你妹妹毫无交集，仅仅见过两次面而已。”

        “我相信以她的家世和眼光，是断看不上我的。即便她对我有兴趣”李伏自嘲一笑，仿佛早已习以为常：“那也只是好奇心作祟。”

        “时间一过，可能她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

        谈晰对他的陈述不予置否，这小子要么对谈笙是真的没兴趣，要么就是好高骛远仗着年轻把自己抬得过高。

        而刚刚那通电话，就足以给李伏判处‘死刑’。谈晰庆幸事态尚且还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只要做好谈笙那边的工作。

        话题主人公谈笙此时握着压感笔，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她抬起左手抚上屏幕，指腹从人物的眉骨到眼角、鼻梁上划过，最后停在了那双紧抿的薄唇上。

        了解谈笙这个画手的就知道，她笔下的人物从来没有是谁、像谁的标签，可偏偏屏幕上的人物到处充斥着那个人的影子。只是更加阴郁、孤僻。

        谈笙觉得自己退步了，对于volt这个角色的把控沦落到需要用真人来参考。可只要她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是在描摹李伏的轮廓。

        他们太像了。

        李伏身上的那种傲气与隐忍的冲突：一个堕入凡尘深陷泥潭的谪仙，挣扎着滚过不堪，脆弱且警惕。谈笙虚化了李伏五官的柔和，强调了近乎破碎的朦胧与低俗的美感。这个时期的volt，破碎得几乎人人都可以来踩上一脚，却会在他扬起的冷眸里生出同情与不舍。

        谈笙似乎又觉得画技进步了，屏幕上的volt，似李伏，更甚李伏。

        满屏的狼子野心，无惧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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