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弥留招待所（4）

初一的夜晚，没有月光。午夜，大雨已停。

        没了雨声，屋内寂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的真切。

        滴答。滴答。

        云卿顺着声音低头，双目一怔，“宋谨言，你的手……”

        成了魂体，视线，甚至是五感都比之前更加敏锐。她顺着血滴的地方，视线落向一旁的符咒。

        以血为墨，比他以往画的每一张符都要凶狠。即使是咒力已熄，她仍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磅礴灵力。

        “你疯了！以自己为阵眼，但凡那里面有一个能破了你阵的，你是要以命换命吗？！”

        四周昏暗，手电筒掉在楼梯口的角落里，孤冷的在地面上撒出小半扇光。

        宋谨言盯着她，没有说话。

        “喂！我跟你说话呢。”云卿掐了下他的胳膊。

        熟悉的刺痛，熟悉的力度，疼，真真切切的疼。“哈。”

        他眉心舒展，浑身的紧绷也跟着一松，手撑着地面，半跌坐在地上。

        云卿：“喂！喂！……woc，不会是看不见我了吧。”

        “看得见。”他声音有些嘶哑。

        “看得见你半天不说话。”云卿飘到他面前蹲下，“我问你呢，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使用阵法？你是疯了吗？”

        “可能吧。”宋谨言侧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淡淡的。

        云卿追着他扭头的方向再次飘到他面前，奇怪的想要看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怎么了？怎么怪怪的？……喂喂，别躲，你躲我干嘛？”

        宋谨言躲了几次都没躲开，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后退一步，看着又要追过来的云卿，“你别过来。”

        “？？？”这家伙什么情况？

        云卿停下，飘在半空，打量下四周，“全灭了？”

        “恩。”宋谨言睨了她一眼，又很快转回视线，看的云卿一肚子气。

        “嘶——”这厮到底在别扭什么？！

        原本笼罩整栋楼的金壁已消失不见。只是……她总感觉哪里还是怪怪的。

        墙壁恢复成了普通的模样，铺满楼梯的血渍也已消失不见。哪里呢，到底是哪里呢……

        一楼大厅的前台那处。

        宋谨言背过身后，等了会儿，又等了会儿，身后安静的令人焦躁。

        她真的没过来，甚至连话都不与他说了！

        她这次，倒、是、听、话！说了不让过来，还真就……

        平时不是越不让她做什么，就越要做吗？

        他头微侧，余光一扫，忽然怔了下。

        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宋谨言猛地转头仔细去看。门口，休息区，天花板，楼梯口，哪里都没有。

        她人呢？

        “y……”

        话还未出口，一团透明的身影就钻入了视线，正从楼上往下飘。

        他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一楼正中心的位置，竟忽然有些紧张，一直到她飘到身前，宋谨言就这样傻愣愣的定在原地，一步都没动。

        “宋谨言，宋谨言。”云卿显得有些焦急。

        “恩？恩。”他视线落在她搭在肩膀上的手。

        ——不是透明的吗？肩膀怎么会突然这么烫？

        “宋谨言，你快去推开大门。”云卿看他没反应，用了摇了又摇。

        “恩？干什么？”他收回乱七八糟的情绪，问她。

        “先别问，你先去开。”

        “哦。”宋谨言点头，三两步走到玻璃门前，弯腰先将门边云卿的躯体移开。

        双手触碰到躯体，依旧冰的他动作一顿。抱起来时，手脚无力的低垂，紧闭的双目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如果不是她好好的飘在旁边，他真的以为……

        躯体被小心的放在一旁的角落。云卿飘在他旁边催促，“快去拉门。”

        宋谨言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他起身狐疑的看了眼云卿眸里的急切，双手握上门把，用力。

        “！”

        他愣了下，这次手上用上全力，可玻璃门，依旧纹丝未动。

        “这门怎么……”

        “果然没错。”云卿拧紧眉头，一脸凝重的看向宋谨言，“阵法，没有破。”

        “什么？”他右手掌的伤口还未愈合，后背的三条伤痕只要一动，就被拉的生疼，“没疼一次都是在提醒他，刚才不是梦。”

        “阵法没有破。”云卿飘在半空，看向前台上的墙顶，又看向楼梯上的墙面，“那里，那里，还有楼上的所有，之前捆住怨灵的地点。虽然怨鬼不在了，但应该随之一块消失的，当初捆住他们的咒印，还在！”

        宋谨言拧眉，转身快速捏起一团地上的灰烬，刚掏出符箓夹在指尖。

        云卿：“不用试了，他们确实都被你灭了……所以我才想不通，为什么呢？”

        她蹲在宋谨言身侧，盯着他右掌内的伤口。以血为墨，可想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当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宋谨言摇摇头。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让他们灰飞烟灭……

        “那你在哪里找到的最后一只怨魂？”

        “什么？”宋谨言一愣。

        “在哪里找到的第12只，也就是最后一只怨魂？”云卿看着他，“我们当时不是还差一只，没来得及找到……”

        她看着宋谨言一双眼里充满的疑惑，双目猛地一睁，“！！”

        “怪不得！！”

        云卿飘到半空，“怪不得，怪不得阵法没破，还有一只，宋谨言，我们漏了一只！”

        而且，很有可能是最麻烦的一只。

        四五十平的大厅，一时间静的发毛。

        宋谨言下意识挡在云卿面前，警惕的看着四周。

        没有，周围除了黑，什么都没有。

        云卿从背后拽住他的衣服，“宋谨言，我们这样找，不行。它不现身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很聪明，见到你以一敌十一大获全胜后，藏了起来。”

        “另一种呢？”

        “第二种可能，就是他根本现不了身。阵法有布阵者所控，每个怨灵放在哪，怎么放，都是布阵者决定。”

        布阵者……

        宋谨言眉心微拧。他不确定，但，从那些怨灵的着装，以及这间招待所的年代上来看，应该不会再往前了。

        双唇抿了抿，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其他情绪，“布阵者……应该是我的父亲。”

        云卿愣了下，宋谨言好像说过，他的父母十年前就……

        “那…你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以他的习惯，会把最后一只藏在哪？”

        宋谨言摇头，“其实，从我记事起，就很少见到他了。不只是他，我母亲也是。如果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很爱我母亲。”

        “我父亲叫宋则全，是非常厉害的天师，尤其是在驱鬼超度封印上。而我的母亲，听二叔说嫁给我父亲前，只是一名普通的护士。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记忆里，我小时候他们好像陪过我，但记忆也都已经很模糊了。从记事起，就是二叔带着我，替我安排上学和生活上的事，就连我的每次家长会，也都是二叔出席参加的。”

        “父亲很爱母亲，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的。父亲没有亲传过我任何术法，只丢给我书房的钥匙，让我自己领悟。但父亲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母亲，他们把我丢在家里，去云游。母亲说，这是父亲的责任，他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就要去守护好阳间的平衡。而她的责任就是守着父亲，陪着父亲。”

        云卿赞赏的点点头。这么高的觉悟，作为一位普通人来说，真的很难得。能让她喜欢到无畏艰险一直追随的宋则全，一定也是一位道业很深的良善之人。

        道业？道？

        “对，道！”云卿激动的飘到宋谨言的肩头，“宋谨言，是道！”

        “什么？”宋谨言肩头一沉，扭头被眼前白晃晃的小腿惊的一震，慌忙避开视线，耳廓不受控制的发烫。

        “道！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就是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父亲用的是道之精髓，阴阳八卦给这道阵法上了枷锁！”

        “这样一想，确实就通了。”云卿没注意到宋谨言面色的异常，继续道：“宋谨言，我们发现的十一只怨灵，有许多生前大奸大恶的男鬼，有婴灵，有小孩，但是！我们一直都没注意到，十一只啊，居然只有一只女鬼，而且，还是所有里面，唯一一只不凶恶的。”

        宋谨言不经意的转了个方向，他一动，肩上的云卿果然飘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

        他眉头微皱，“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一群怨鬼从楼上冲下来，我着急的抱着你往门口冲，而大厅的地上……好像，确实没有任何阻碍。但就算地上的女鬼爬了起来，她也应该和其他鬼一样冲过来才对。”

        云卿快速的点头，“嗯嗯，所以……”

        她飞快的飘到前台后面的上空之上，盯着天花板上那一块诡异的咒印，伸出手，对着原本女鬼吊着空气中，收拢掌心，用力一握！

        “啊——————”

        空气中，红色长裙重新显现。还是那只前台女鬼，不同的是，她挽起来的头发已经披散而下，一根绳子吊着脖子，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恐怖。

        云卿一个旋身，躲开她伸来的利爪，“我去，吓死我了。”

        “啊——不要，不要，滚，都滚啊！”女鬼疯魔的嘶喊，恐惧中带着绝望。

        云卿从宋谨言肩头露出半个透明的小脑袋：“她是被你父亲封印在那里的。也是整个阵法里，隐藏最深，最坚固的最后一道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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