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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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赶了二十多天路之后,他们三人终于赶到了青州,向路人问过路后,马车停在了青州最大的一间客栈门口。
路俭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跳下马车,用力地舒展自己的身体,“终于到了!我都快被颠散架了。”
刘殊说:“今日我们先住下,好好休整一番,明日再开始打听。”
客栈门口的杂役领着刘殊去停放马车,路俭兰和小圆二人去柜台。
小二殷勤地向路俭兰介绍:“小店有甲乙丙丁四种不同价钱的客房,若要更好的还有天字号豪华套房,都包一顿早饭,不知女侠想要哪一种?”小二看到路俭兰腰间佩剑,便自作主张奉承她一声“女侠”。
路俭兰连忙摆手,“不敢当,我算不得什么女侠。”话虽如此,她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问:“天字号就不用了了,甲字号的多少钱?”
“二百文一天,若住满十天可以给您一成折扣。”
价格虽然有一些贵,但这家店位子好而且陈设布置干净齐整,也还算公道,“那就两间甲字房吧。”
小圆立刻道:“少夫人,我不用的,我住丁字房就行了。”她不想让路俭兰为她多花银子,男主人嘴上不说万一心里嫌少夫人浪费银子就不好了。
路俭兰哄她:“出门在外得住的好一点,而且你离我们那么远,要你倒茶什么的多不方便,就在隔壁,也好有个照应,总不能我半夜起来还得跑两层楼找你吧。”
小二也笑眯眯地见缝插针,“你家少夫人如此体恤你,你怎么能推辞。”手下不停,已经把房票写出来递到路俭兰面前了,“两天一结,多退少补,承惠八百文。”
路俭兰爽快地付了钱,又吩咐小二让人送洗澡的热水和饭菜去房间。
待折腾一番洗漱干净换好衣服之后,路俭兰他们三人总算是安顿好了。
路俭兰以大字型仰面而卧,占据了房中矮塌,她喃喃自语道:“赶路实在是太辛苦了,今天我不想动了。”
刘殊说:“即便再累,你也得先把头发擦干净。”
“你帮我擦好不好。”路俭兰可怜巴巴看向刘殊。
刘殊无奈道:“那你过来坐这吧。”
刘殊的手很有力,但动作却很轻巧。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路俭兰的头发,几下就梳理通顺,用洁白的帕子包裹住头发用力压紧,一点一点变换位置。
从刘殊的角度往下望,恰好可以看见路俭兰
松散的领口和沐浴后泛着晶莹水气的肌肤。
他喉头微动,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到窗外的树上。
他问:“进青州城以后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路俭兰说:“一点也没有。”
“那这儿的街道和两边的店铺,你有熟悉之感么?”
路俭兰认真感受了一下,“也没有。”
“既然到这了,问问就知道消息了,不必伤怀。”刘殊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你父亲既然能进国子监,在当地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多打听一二,肯定能找到消息的。”
路俭兰点点头,但她心中升起一种担忧,青州也并不算是小地方,人口这么多,真的能够找到么?
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事情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早晨,他们吃过早饭准备出门,路过柜台的小二向他们问候,路俭兰也向他道了一声好,顺便问了一嘴:“小二哥,你是青州当地人么?可知道有姓路的人家,有一个叫路征的。”
小二摇头,旁边角落里在一声不吭拨算盘的老掌柜听到他们的话却停住了手指,他抬起头打量路俭兰,“路征?”
路俭兰带上些期待之色说:“是的,掌柜的知道?”
老掌柜古怪地看她一眼,“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路征,如果是那个,这孩子刚来青州没两年,像他们这些年轻人确实不知道。”
听老掌柜这话,一旁的刘殊知道很有可能误打误撞问对人了,他作为一家之主,这时候理当出面了。
他上前几步恭敬地作揖一拜,“这位老先生,不知可否耽误些时间移步详谈?”
老掌柜见刘殊如此态度自觉受尊敬,心中满意,很爽快地站起身,“行吧。”
他们寻了一个清净的座位,老掌柜的第一句话是,“路征啊是我们这儿当年有名的大才子。”第二句话就是,“可惜啊路家实在是太凄惨了,十三年前一场大火几乎全族覆灭,剩下的几个老弱妇孺也四散投奔亲戚去了,你们若想找路征肯定是找不到了,路家已经彻底没了。”
路俭兰面色发白,“十三年就全死了?”
“不过你们是什么人?”老掌柜问。
刘殊代她答:“远亲,断绝消息许多年了,路过青州家里长辈让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听说这种惨剧。”
老掌柜一声叹息,“哎,我年轻时路家也是青州的名门大户,没曾想一场大火都化作了灰烬,天意难测啊。”
在老掌柜的介绍中,当年的往事逐渐清晰。
路家在青州繁衍经营数代已经成了有名的富户,产业无数,人才济济,路征就是年青一代的领军人,从小就在青州有才子的美誉。
十三年前,路氏老族长过世,族中需要推选新的族长,起了争执,不得不召集所有族人共聚一堂商议,好不容易推选出了新的族长人选摆了酒席庆祝,结果当天半夜路家失火了。
那时候夜已深,大多数人都喝了酒根本无力救火,而且当天晚上风很大,所以火势蔓延非常快,不仅路家,连周围一片民居也损失惨重。
路家尤为凄惨,人口几乎死绝,据说第二天光抬尸体,县衙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老掌柜摇头叹息,“你们若还想知道路家的事,不妨去郊外的小龙寺打听打听,我听说路家有一位孀居的顾太太幸存下来,就在那里修行。”
刘殊向他道谢:“多谢掌柜。”
一路上,路俭兰都有些沉默,她似乎陷入了深思,在想着些什么难解的迷题,刘殊也不打扰她,只在她身侧静静地坐着。
小龙寺就在城外的山上,山路难行,车子上不去,到了山脚之后必须弃车步行。
刘殊和路俭兰二人找到寺庙的管事说明来意,管事显得非常通情达理,柔声道:“你们要找的姓路的十三年前来的应该就是妙惠了,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过年前妙惠师太已经染病去世了。”
路俭兰目光失落,“去世了?”
管事双手合十,道了声“节哀”,她问路俭兰:“你是妙惠师太的什么人?”
“我……”路俭兰犹豫片刻,“我也不知,我父亲是路征,我叫路俭兰,具体与妙惠师太之间是什么关系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一趟来青州就是想弄明白自己身世的缘由。”
“路征的女儿?”管事目光诧异,“如此说来妙惠是你隔房的姑母。”
路俭兰追问,“那妙惠不姑母她还说过什么?比如当年路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是被谁带走了?”路俭兰和她简单提了提自己失忆之事。
管事摇头叹息,“当年之事太过惨烈,妙惠也在其中身受重伤,这是她的心结,一直未曾再提及过,不过按照常理,若有幸存的遗孤,应该会被官府安置,或送到亲戚家,或送到善堂,或给好心人收养,不妨去官府问一问。”
她带上些愧疚之色,“帮不上施主的忙,实在愧疚。”
路俭兰赶忙说:“哪里哪里,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劝施主也放下吧,好好生活不要自苦。”管事道:“后山有路家的坟茔,既然来了顺便去拜拜吧。”
她缓缓介绍到:“当时的大火不仅烧了路家,还烧到了附近几个棚户区和街上的店铺,为了善后,官府主持处理了路家剩下的产业,路家没剩下多少银子治丧,妙惠与前任主持有交情,又拿了自己的积蓄向她求了一块后山的地来掩埋。”
经过管事指点,路俭兰他们找到了后山的坟地,其实说是坟地有一些不太准确,这里并没有很多墓碑,只有一块石碑静静地伫立着。
这里开阔平坦,阳光充足,四周包围着鸟叫虫鸣,并没有任何阴森之感。
刘殊叹了一声,“妙惠师太用心了,她寻了一处好地方。”
石碑上简单记录了下路家的事故,下面一排排名字,显然,大多数人的尸骨已经被烧得无法分辨,混在了一起。
刘殊牵着路俭兰往前两步。
路俭兰跪在石碑之前,刘殊跟着跪在她身侧。
扣了三拜之后路俭兰起身,她对着石碑说到:“我是路俭兰,对不住,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可能也对我毫无印象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找到你们。”
她的声音顿了顿,“你们在地下一定要安息,我也会好好生活的。”
她伸手摸了摸石碑上的“路征”二字以及紧挨着的“路门王氏”,心底茫然道:这便是我的父母亲么?
这种感觉很奇异,也很古怪,路俭兰摸上自己的胸口,心跳和平常一样。
……
回到寺庙中,二人向管事告别。
路俭兰双手合十拜了拜,说到:“今日唠叨师太了。”
“施主无需言谢,我与妙惠相交已久,应当的。”
“另外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师太相助。”
路俭兰道:“我家在济城,天高路远无法时时看护,今后这坟地还请贵寺师太们帮帮忙,偶尔去看一看有无损坏,我稍后回了客栈会取了银子送过来,当做修缮打理的费用,不知师太可否——?”
管事师太道一声“阿弥陀佛”,沉声道:“施主一片志诚孝心,无推拒之理。况且当年妙惠把遗骸葬在这里,图的就是能有我们顺便帮忙看护一二。”
“且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就算施主不提,我也是会做的,至少,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会勤去打理,施主放心。”
路俭兰再次郑重一拜,“那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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