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秘密

自从从小龙寺回来后，路俭兰坐在窗边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已经一个时辰了，刘殊有些后悔，也许他不应该直接带她过来青州的。

        他走上前略有些粗暴地把路俭兰抱起来放到桌边，“别想了，先吃饭，要冷了。”他把筷子塞进她手里。

        路俭兰捏着筷子发了阵呆，才缓缓道：“你是在担心我么？没事的，我——”她想了想说，“我只是一时有些受到冲击罢了，我不会有事的。”

        “其实——我有些愧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中的话一股脑出来了，“我虽然难过，但其实并没有那种切肤之痛，就好像是听到一个离我很远的别人的故事一样，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可是我作为路家的女儿，知道了当年的惨事怎么居然能不被触动呢？是我太冷血了么？”路俭兰的目光迷茫又痛苦，似乎急切地在向刘殊寻求一个答案。

        “你现在没有记忆，路家对于你来说就像陌生人一样，你感觉不到伤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不需要自责，若全无相处的记忆却能痛入骨髓才叫做奇怪。”

        他继续道：“而且路家十三年前就覆灭了，那时候你才多大，连记忆都没有怎么会有深刻的感情呢？”

        “对你来说，陪你长大的才是真正的家人，那里才是你真正的故乡，不仅是你，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这样的，路家的事情很令人遗憾，如果路家还在你肯定也会过得很幸福，但事实已经如此，你不能反过来为不可挽回的事情怪自己。”

        “蘅儿，你不冷血，也不是你不孝。”刘殊笃定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么？”路俭兰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但神色却微微舒展开了，不复之前低沉阴郁。

        “当然。”

        听了刘殊的话，她心中略好受了一些，“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想东想西的也没什么用，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比如弄清楚我后来去了哪里，又和谁在一起。”

        刘殊给她碗里夹了一根排骨，“明天就去官府打听一下，我猜测你可能被路家的旧相识或者外祖家的人领走抚养了，只要看到当年的各类文书，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

        “其实……就算找到了，也没有什么改变吧。”

        刘殊说:“为何这样讲？”

        “我后来的亲人大概也都是不在的了，不然我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济城呢，定然是因为已经没有其他可以陪伴我出嫁的人了，而且我在路上不就和别人说了么，父母双亡，哪怕是养父母，如果还在世，我也不会这样说的吧。”

        路俭兰喃喃道:“我拖累你一起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的有意义么？就算回忆起过去又怎么样呢？像现在这样忘却所有的痛苦和烦恼，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刘殊眼看着路俭兰似乎又陷入到自己的迷思中，忍不住出言打断她，“蘅儿，我只问你一次，你认真回答。”

        路俭兰瞪大眼睛看他。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恢复记忆就可以了，想，还是不想？”

        他语气果断而坚决，“若想，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若不想，我们立刻收拾东西回家，只以后再也不准提起这件事。”

        路俭兰被这富有压迫性的语气逼得来不及思考，急急忙脱口而出，“想的，我没有说不想！”

        “那不就得了么？”刘殊淡淡地说，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饭碗，“既然记忆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就定下心来不要患得患失，不管恢复记忆后结果如何，至少你不会再感到不安和后悔，不论是好的记忆还是坏的记忆，都是自己的东西。”

        路俭兰抱着碗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我脸上有脏东西么？”刘殊问。

        路俭兰慢慢摇头，咧开嘴笑了，“夫君，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的好有决断好有气势，之前都没有发现过你如此让我佩服呢！”

        刘殊感觉路俭兰甜言蜜语的功力越发进益了，“我是旁观者清罢了。”

        路俭兰终于举起了筷子，“待会再陪我去一趟小龙寺吧，把说好的银子送过去。”

        刘殊点头，“不若再多添些银子，请寺里面做一场法事，对了，还可以把坟地周围休整一下，砌些砖，把地面平整一下，这样不容易生长杂草。”

        “好，多谢夫君。”路俭兰应到。

        提起供奉先人的事情，路俭兰突然想起一事，她犹豫片刻，小声问到:“夫君，婆母是供奉在哪里的？这么久了，我还没有拜见过她。”

        这里说的婆母自然不可能是马氏，而是刘殊的生母。

        刘殊的手微不可见地一僵，一抹暗色从他眉眼间闪过，“没有。”他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又沉默片刻才缓缓解释道:“其实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死了还是活着，所谓过世了只是对外遮掩的说法罢了。”

        刘殊继续说:“她年纪渐渐大了，又有我这个拖油瓶，所以着急为自己寻找一条后路，刘家肯定是不会收她的，于是她和一个西域的皮货商人在一起了，那人答应带她一起走，临走之前她给刘家送了信，让刘家来接我。”

        刘殊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笑了一声，“不过其实那时候她也不是很拿得准我的生父就是刘渊，只能赌一把，好在她赌赢了，那时候刘渊死了只剩刘敬一支独苗，刘家因此将信将疑还是把我带了回来，后来我越长越像刘渊，也就打消了疑虑。”

        路俭兰目瞪口呆，夫君的身世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离奇曲折的故事，当年幼小的他离开所有熟悉的人和物，一个人来到刘家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蘅儿，听了之后你有什么感想么？”刘殊冷不丁发问，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路俭兰觉得自己遇到难题了。

        根据街头陪李娘子一起听到的那些家长里短总结来看，婆母这个词一在故事中出现，往往就意味着夫妻之间又有一场争执要起来了。

        “我可以不回答么？”路俭兰商量道。

        “为什么？”

        路俭兰极其老实，“怕惹你生气。”

        “为什么会惹我生气。”

        “因为——”路俭兰刚起了个头气势就弱了三分，“我觉得虽然婆母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抛下你一个人独自离开有些狠心，你也吃了很多苦，但她应该也是有苦衷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的话应该没有母亲不想陪着孩子。”

        刘殊说:“你猜错了，她就是那个不喜欢自己孩子的例外，她对我有一丝怜爱，但敌不过更深的厌弃之情，不过——”他话锋一转，“她做出这个决定，我很佩服她，天底下像她这样脑袋清醒又有决断力的女子寥寥无几，至少为她和我都挣了一条活路出来。”

        路俭兰一把抓住刘殊的手，“夫君，你不要难过，婆母她没有办法爱你，但老天爷会补偿你的！你看看我。”

        她坚定地说，“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永远都喜欢你！”

        刘殊反抓住了路俭兰的手，这手明明那样有力，可以挥剑击破长空，但在他的手里却这样的软这样的乖巧，任他把玩揉捏。

        他眼神晦暗不明，低头咬住了路俭兰的唇瓣，在他的带动下路俭兰的呼吸逐渐急促，良久，他终于松开了路俭兰，“太甜了，是抹了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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