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凋零之花

警察局内，苏妈从开始的声嘶力竭变成了小声啜泣，她的身子半靠着椅子，同时也依偎在苏爸身旁。“要是我那天晚上没去打麻将就好了，我出门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在那写作业，呜呜。”苏妈抽泣的嗓子都哑了，双手捂着哭的通红的脸。而此时，苏爸双眼布满了血丝，毫无表情的看向她。“要是我那天晚上没出去就好了。”女警在一旁给苏妈递纸巾，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了，只能说着“节哀，节哀。”苏爸是从外地出差赶回来的，一路上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的发生，途中无数次的给苏妈打电话质问。可两人说不出话来，说出几个字后，就只剩令人心碎的哭喊声。悔恨、懊恼通通藏于心中，他们心里也清楚，对苏蕊的亏欠，并不单单形成于一时。外表再高大坚强的男人，也抵不过丧子之痛。苏爸好像老了许多，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白头发，样子也变得沧桑。他顶着青黑色胡渣，紧紧握住警察的手。“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求你们了，一定帮我查出来我们小蕊到底是为什么？！”他眼眶中强忍着泪水，哽咽的声音也让那位老警察心软。“我们小蕊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会？她怎么忍心丢下我就走了。太疼了，小蕊走的时候一定很疼……”苏爸止不住的又抽泣了起来。老警察将他扶到凳子上，拍了拍背，以表关怀。

        然后，老警察走向一旁，对正然轻声说“等死者父母情绪好点了，再和他们说死者自杀的这个真相，然后就……”话还没说完，老警察好似也痛心的转头看向苏爸苏妈两人。“然后就结了吧”说罢，他又投以哀伤却冷漠的目光。正然难以置信的压低了声音，“结了？您看没看我们搜到的有关苏蕊的物品。在她自杀的背后，我想还没有那么简单。”没等正然说完，老警察立马打断说“可事实就是，那个苏蕊是自杀啊，我们每年有那么多个案件，难道要把他们为什么死，死的时候在想什么，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吗？很累的啊，生命如草芥，你我都一样，算了，等你以后才会明白。”说罢，老警察头也不回地走了。正然心中压抑着一股无名的愤怒，盯着那个好像和他事事都无关的背影。他用力的捏着手中的日记本。心想，势必要弄清楚苏蕊究竟是因何而死。她为什么会有着那样释然却痛苦的表情……

        苏蕊父母回到家中，两人都有气无力的坐下，在黑暗中，他们忧愁的面庞显得更加凝重了。“你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自己去干什么了？你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再说破，这样你我都难看。”苏爸在暗色中垂着头低语。“我……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小蕊？！她还只是个孩子……”苏爸生气的指着苏妈，在屋子里大声嘶吼着。而提到孩子这个词，他更揪心了。曾经那个被捧在手心，视作珍宝般呵护成长的小女孩，还只是个孩子，就永永远远的离他远去了。苏爸伤心的揪着自己的衣领，好似无法呼吸一般的低垂着头。突然，他抬起头，凶狠狠的朝着苏妈走去，拽住她的衣领质问。“那么晚了，你就只顾着自己快活是吧？！张美玉，我的小蕊！你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此时的苏爸，和平时在外温润儒雅，谈生意的阔气样子实在差别太大。就算从前夫妻二人再怎么争吵，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苏妈被他这副马上要吃人的样子吓到了。“是我不该，是我不该出去的，可我也没想过我们小蕊，居然……居然会想不开，那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啊……”苏妈痛心的瘫软在沙发一旁，捂着哭湿的脸，有气无力的回应着。一瞬间，苏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擦了擦眼泪，噌的就站到了苏爸面前。“苏振海，你有脸在这里光指责我一个人？！小蕊是我，是我在天天在照顾她！你呢？！就天天在外面潇洒啊苏总，你有管过她吗？就知道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苏妈气愤的瞪着苏爸，不停喘着气，说完刚才那些话，好像是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苏蕊的离世，让苏妈痛心疾首，内心千百次的忏悔，她坐在沙发上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擦拭泪水。如果再重新来一次，那天晚上，说什么都不会踏出家门了。站在原地，备感创伤的苏爸感到什么都迟了，这些充满愤恨的呐喊、争吵，已然是毫无意义的了。生命已逝，永无重来之日。

        刚刚的争吵声惊动了邻居，他们也理解做父母的心情，只是听不过去二人的互相指责了，在外面想要试图劝说两人。“哎，个斑马，莫吵了！伢儿肯定也不想你们老这样吵架啊！”说罢，邻居就关上了门回家。屋子里一片寂静。苏爸走过客厅，拿起一个相框，这张照片是给苏蕊过生日时拍的，一家三口美满温馨。那时，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美好。整理好情绪后，苏爸对着还瘫软在沙发上的苏妈说，“小蕊的后事，我会好好办，警察那边我也会再去了解。”他把照片珍惜的放进公文包里，小心翼翼的拉上拉链。“你先好好照顾自己。”说完，苏爸朝着外面走去，背影看起来既落寞又心伤。

        坐在客厅的苏妈，望着空荡荡的房子，眼前浮现的都是从前苏蕊的身影。和苏蕊一起看电视讨论剧情的精彩；苏蕊早上起床上学差点迟到，责怪妈妈却惹人怜爱的模样……敲门声“咚咚”的响起，让苏妈一瞬间抽离回无法改变的冷冰冰的现实。“苏阿姨，我是娜露，您叫我来的。”娜露站在门口，身旁的渝豪也在探头等待。苏妈听见声音连忙起身去开门。门开了，见到苏妈如此憔悴的面庞，娜露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把手中亲自扎的一小束花递给苏妈，“阿姨，节哀。”两人相拥无言。渝豪也将手中的水果放在一旁，抱了抱两人，以表安慰。苏妈将两人领进客厅坐了下来。

        “你们两个呢，都是阿姨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我知道你们关系好的就像亲姐弟、亲兄妹一样。”看着苏妈脸上的泪痕，娜露和渝豪点了点头。“阿姨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我们小蕊最近在学校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应该是最了解她的，而且都是在一个学校的。”渝豪抿了抿嘴，没说话。“阿姨，苏蕊在学校里表现得一直都很好，好像也没感觉她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真的不敢相信，我不信小蕊姐是这样走的。”娜露握着苏妈的手，心有愧疚却无法言语。渝豪看了眼娜露，“苏阿姨，无论何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苏蕊的。我也没有想到，苏蕊她，她居然……”干哑的嗓音透露着渝豪的不舍得，他顶着通红的双眼，没说完这番话就低下了头。“哎，阿姨让你们来，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我们小蕊一直都很优秀的，每年都拿三好学生。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的宝贝那么想不开，都怪我，都怪阿姨没有好好照顾小蕊。”三个人各自沉浸在对于苏蕊的悲伤中。“阿姨，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去寻找和苏蕊有关的事情。”“好，好，你们也帮我去问问其他同学、老师也好。”说完，苏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去房间里拿出一个旧旧的画本。那是苏蕊以前的本子。苏妈拿给他们两，“这个给你们，都是小蕊以前乱涂乱画的，警察他们没带走，我也看不太懂，你们看看吧。”渝豪迅速拿到自己手里，翻了起来，好像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画本的第一面，是一道彩虹。明亮的七彩色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翻到第二面，是四幅卡通人物的画。分别是海绵宝宝，哆啦a梦，美羊羊和喜羊羊。渝豪和娜露看到这里笑了笑，这分别是他们四个小时候最喜欢的人物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浮现在耳边。“我要涂海绵宝宝！”“我要涂哆啦a梦!”说完小希泽和小娜露迅速挑了自己喜欢的人物，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的给冰箱贴涂上颜色。而小苏蕊还在一边纠结着自己到底涂哪一个好呢。“要不你涂美羊羊，我涂喜羊羊吧，苏蕊。”“嗯，我在想是涂美羊羊还是松鼠珊迪呢。”“哈哈，你是美羊羊，我当喜羊羊，什么都帮助你咯！”小渝豪在旁边手舞足蹈的让小苏蕊听听他的意见，“哈哈哈，那好哇，听你的吧，走，我们去涂色咯！”四个小朋友在完成了自己的小作品后，开心的眉飞色舞，一蹦一跳的走在路上，模仿着卡通人物说话。“美羊羊，别害怕，我喜羊羊来保护你了！”“哈哈哈哈。”小渝豪的模仿逗得几人哈哈大笑。四只小小的身影在此时快乐无比，谁也没想过以后会有怎样的分离。

        天色将晚，走在街头的正然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周围的事物。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不一会儿，小雨滴就开始三三两两的在空气中下沉。街上摆摊的小商贩都在慌忙中搭起了雨伞，行人也纷纷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正然觉得这点小雨不算什么，还慢悠悠的走着。“哎呀宝宝，走快点啦，一会儿雨下大了，就淋成小落汤鸡啦。”“妈妈，我还想吃那个豆沙包。”“啊，好吧，走，妈妈去买给你吃。”正然听见声音，随意的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个小男孩正好就是苏蕊房间窗户对面的那个小朋友。小男孩乖巧的站在他妈妈身后等待。正然蹲下来，拍了拍小男孩的背。小朋友好奇的回头，鼓着可爱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叔叔。“嗨，小朋友，你认不认识你家窗户对面的那个姐姐啊？”小男孩害羞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摇了摇头。正然笑了，心想也是，这么个小朋友应该也记不住什么吧。小男孩抱着妈妈的腿盯着正然看。“来，宝宝，拿着豆沙包，咱们快点回家吧。”说完，妈妈牵着男孩的手往旁边走去。正然还蹲在那里，面带微笑的注视着这对母子。小男孩突然松开妈妈的手跑到正然面前。“那个姐姐，给我糖吃。”奶声奶气的说完这句话后又小跑回妈妈的身边，样子可爱极了。男孩的妈妈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以为只是个看她儿子可爱，在逗他，和他打招呼的人。然后便朝正然笑笑，牵着小男孩回家了。正然站了起来，朝着苏蕊房间的那个窗口望去。他心想，她应该是个善良的女孩。

        正然向前走着，正好碰到了从苏蕊家里出来的娜露和渝豪。“诶，您好，你就是那天的那个警察吧？”“是我，正然，你们好，正巧我找你们也想了解点事情。”娜露点了点头，她也不知为何，神色稍有些不自然。“这是？你的吗？”正然发现了渝豪手中的粉色本子，疑惑的指着问道。“噢，这是苏蕊小时候的画本。”“能给我看看吗？”渝豪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递了过去。

        渐渐的，雨好像变大了。三个人仍然站在雨中，都看着正然在随意的翻动这个画本。

        “生命在那些终于要凋谢的花朵里永存，不断给世界以色彩，不断给世界以芬芳。”这是画本的最后一页，仿佛能够联想到苏蕊写这句话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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