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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卷一:第17回·桃花潭水(上)


判词:“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谢如愿泡澡泡得有些久,出浴时打了个喷嚏,于是这天夜里她便睡得迷迷糊糊,甚至梦见自己变成了竹林里的一只兔子,每天只要吃了睡、睡了吃就行,生活异常滋润,以至于醒的时候都有些恍然若失。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今日萧吟行是不是要给她带早饭来着?

        她又滚了回来。

        他真的会给她带早饭么?

        这样想着,她爬了起来。

        松叶正把早膳端上桌子,扭头一见谢如愿已穿上衣服起床,不由得吃惊:“姑娘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早吗?”谢如愿瞅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头有点昏沉,道:“忘了同你说了,今天我不在府里吃,有人给我带饭。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你和桔梗一起吃呗?”

        松叶笑了笑:“多谢姑娘好意,但奴婢多嘴一句,今早是有时间吃早饭的哦。”

        谢如愿想了想,笑道:“没事,你们吃,不用管我。”

        萧吟行,你要是敢不带早饭你就完了,我就是让你上朝迟到也一定——

        她推开门出去却眼前一黑,栽倒了。

        玉兰白龙驹停在嘉定侯府外。

        萧吟行是提了一个食盒来的。他见嘉定侯的马车还没走,唇边就扬起一抹笑。

        谢旭很快就从府中出来了。

        “谢伯父早啊。”他打了个招呼。

        “吟行?你怎么在这儿?”谢旭瞧着有些焦急。

        “谢姑娘前日请我吃了早饭,这不今日我来还礼。”他隐约觉出什么,问道:“谢姑娘呢?”

        “这丫头今日起得倒早。”谢旭面露愁容,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高烧。”

        萧吟行锁眉:“发烧了?”

        “是啊,我刚找人去请的大夫,这还没来呢——看来以后这府中确实要聘一个大夫来了。”

        “伯父要是不嫌弃,我送您一个大夫吧。”

        “行。你的人我放心。”

        “我这就叫大夫来。”萧吟行说道:“伯父,这个早点就麻烦您让人送给她吧。”

        “既然是你送的,那伯父就代这丫头谢谢你了。”谢旭接过食盒递给了身边的仆从。

        “伯父太客气了。”

        谢旭道:“走吧,时间还早,你策马慢些,注意安全。”

        “好。那吟行走了。”

        萧吟行上马,扭头朝着谢如愿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出口轻念:“驾。”

        谢如愿一觉睡到中午,被生生饿醒了。

        “姑娘醒了!”

        是松叶的声音。

        谢如愿这才觉得四肢重新回来了。头皮麻、眼睛热、全身乏力这才排山倒海的涌上来。

        “我发烧了?”谢如愿被松叶扶着起来靠在床头,她瞧着桔梗递过来的一碗黑黢黢的药,攒起眉头。

        松叶道:“姑娘早上一出门就栽地上了,真是吓了奴婢一跳。姑娘生病,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伸手一试烫得紧。”

        桔梗也说:“早上大夫来看您没醒,奴婢都办完事儿回来了有一会儿了,您这才醒。”

        谢如愿颦着眉,接过药碗。

        桔梗拿出怀里得霜膏,轻柔的茉莉花香溢出,她道:“谢表姑娘送的霜膏的盒子已经被奴婢反复洗净擦拭,添换上了萧郎阁的那盒飞琼膏的芯儿。”

        谢如愿没什么气地点头,埋首想要喝药,可鼻尖刚凑近半寸,双手就不自觉的将药碗拿远了。或许是刚闻过茉莉花香的缘故,又或许是人在病中有些矫情,她很不乐意地说:“这药这么难闻,换个行不行?”

        松叶闻言莞尔道:“姑娘这是闹小孩子脾气了,哪有换个药喝的道理?”

        谢如愿咽了咽唾沫,口腔里已经开始犯苦味了,她道:“我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啊?”

        桔梗闻言,立刻道:“对了,差点忘了,今早上宁肃侯给您带了早点,奴婢给您拿来吧。”

        话音刚落,桔梗便挨了松叶的眼刀,她哼唧道:“大夫又没说这个药非得空腹吃。”

        谢如愿欣喜道:“快拿来吧,我快饿死了,先吃点东西,药等会儿一定喝。”

        松叶只好接过碗来:“姑娘得说话算话啊,这药一会儿就不热了。”

        桔梗一面提了食盒过来,一面道:“不止是糕点,宁肃侯还派人送了一个大夫来呢。”

        谢如愿接过食盒,满心欢喜地打开,色泽缤纷的糕点娴静地躺在里面,她忍不住“哇”了一声:“是不是甜的?松叶,这好像都是甜的吧?”

        松叶:“……姑娘一会儿可得赶紧喝药喔。”

        谢如愿捻起一块儿模样最精美的点心塞进嘴里,糕点入口细腻冰凉,桃花香气充盈着整个口腔,甜而不腻。她心情大好,一鼓作气道:“松叶,我觉得我能喝药了。”

        松叶无奈地递过药碗:“好好好,快喝吧,喝完再吃点,毕竟今天姑娘只有四岁呢。”

        这药沾舌尖,谢如愿口中残留的桃花轻甜立刻就被压了过去,她喝完后就立刻拿起另一块儿糕点填入嘴中,缓过劲儿来了。

        桔梗道:“姑娘,您昨日要奴婢去侯爷小厨房取得食材已经被桔梗安置好了,您看?”

        谢如愿略做沉思,道:“巧了,你去把宁肃侯送的大夫请来。”

        松叶会意的点点头。

        “见过谢姑娘。”

        方大夫刚对着床帏行完礼,将药箱放下,便听卧床之人问道:“大夫从前是在宁肃侯府做事的?”

        方大夫回答:“回姑娘的话,是的。宁肃侯听闻嘉定侯府没有常驻的大夫,便令臣来嘉定侯府当差。”

        “既然如此,我和我爹的健康可就要劳烦大夫了。”

        “不敢担‘劳烦’,都是在下应尽的职责。”

        “唉。”卧床之人叹息道:“这一生病,就得吃苦药,我不想吃苦药,可又免不了生病。”

        方大夫为谢如愿把脉,闻言笑道:“人食五谷杂粮,保不住不生病也。姑娘若是怕苦,不妨令侍女备好蜜饯解苦。”

        谢如愿点点头:“大夫说的是,人吃五谷,难免生病。为了找出病因呀,我特意让侍女取得几味食材,好让大夫仔细悄悄。”

        桔梗提来了两方食盒,将屉子一笼一笼拿出交给方大夫。

        方大夫虽然困惑不解,却仍接过食材观嗅捻尝。几番仔细辨认后,他花白的眉头陡然皱起,终于捧起一小袋面粉和食盐,走到谢如愿面前,道:“姑娘所说的病因,可是这个?”

        “哦?这面粉和食盐怎么了?”谢如愿微微前倾。

        方大夫道:“这面粉和食盐里头,都混杂了一味中药,名为轻粉。”

        谢如愿骤然抓紧了被褥,心中已有答案,道:“轻粉是什么?”

        “这轻粉呈粉末状,色白味清,在光下其色泽会变暗,是一味中药,因为其本身难炼制,加之有毒,许多医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此味药开进方子里去。而且大多用于外敷,内服很少。若经年累月服用,便成废痼。”

        谢如愿听罢,唇边却浮起一抹笑,道:“看来这府中有人自诩医者,特意给我开了方子,想为我治病呢。”

        方大夫正色道:“在下立即就着人去抓解毒用的药!”

        “那就拜托你了。”谢如愿说:“如今你刚从宁肃侯那儿转来,对这嘉定侯府的人事还不熟悉,若有什么疑问,你可以询问我的侍女和侍卫,他们自会告诉你如何在嘉定侯府当差。不管从前如何,今后你都得听我和嘉定侯的话。”

        方大夫垂眼应是。

        “如此,今日麻烦大夫了,只是恐怕以后也要多多麻烦了。”

        “能为侯爷、姑娘效力,是在下的幸事。”方大夫拱手道:“只是在下想最后叮嘱姑娘一句。在下此次来嘉定侯府,是奉了宁肃侯的命令来为姑娘治病的。”

        谢如愿稍一抿唇,道:“所以呢?”

        “而在下开的药,已经尽可能撇去苦味了,剩下的几味不可避免,良药苦口,还请姑娘一定要按时服药才好。”方大夫诚恳道。

        她一愣,问道:“……是他说的?”

        方大夫颔首:“因此侯爷与姑娘的安危,在下一定会放在第一位的。”

        谢如愿沉默一瞬,这才直截了当地道:“即便如此,今日的事情你不要和他说,而且也不要和我爹说。”

        “自然如此,在下明白。”

        待方大夫走后,谢如愿就又钻进了被窝中,只露一条小缝看着松叶和桔梗忙忙碌碌。房间里还游荡着中药的气味,然而她已不觉得苦了。

        “松叶,桔梗。”她唤道。

        松叶和桔梗齐齐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如愿往床里挪了挪,探出一只手拍拍床沿,示意二人坐下,道:“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您说,我们定知无不言。”桔梗跟着松叶点点头。

        “你们觉得,”谢如愿闷声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人一愣,先是对视一眼,然后松叶坚定地回答:“您是一个好人。”

        谢如愿歪歪头,问:“我对谢柔柔和谢子睿的所作所为你们也是看到的……难道你们不觉得我很没道义吗?”

        “难道对加害自己的人心慈手软就有道义吗?”桔梗立即反问。

        松叶也道:“若您不这么做,恐怕现在早就遭人暗算了,他们是自作孽。”

        谢如愿垂眼,道:“居心叵测的人也就罢了,宁肃侯找了人来看顾我的病,我却处处提防……是不是太薄情了?”

        “您绕了半天,原来是想说这个啊。且不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您才不薄情呢。”桔梗眨眨眼,道:“奴婢和姐姐在面北楼见到您的第一面,就知道您是个重情之人。”

        松叶闻言笑道:“从前奴婢和妹妹听过最多的话是:‘你们楼真不会做买卖’,唯有您,在听了我们俩不愿分离后,说我们‘重情’,还肯体谅我们。”

        “那是因为面北楼是你们的债主,而你俩却能在自己连去留都难以掌控的情况下,依然克服阻碍、满怀靠近彼此的勇气,所以我感叹。”谢如愿苦涩一笑:“我好像做不到对别人这样付出真心了。”

        桔梗却说:“要我说,姑娘就是爱而不自知。您的表兄妹本就是不值得,可您对嘉定侯安危的百般小心,难道这也不算付出真心了吗?”

        谢如愿一愣:“我……”

        “至于朋友,我觉得姑娘只是怕会受伤才小心翼翼,可我觉得真心交出去,就是不能害怕受伤的呀。”

        窗外麻雀的声音忽然停下了,谢如愿如同被当头棒喝,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但鼓起勇气也太难了。”

        “不难的。”桔梗边说边与松叶眼神交接,互相点头,好似敲定了什么商量一样,齐齐拎着裙摆跪下,道:“就比如说现在,我和姐姐就打算趁此机会告诉您一件事。”

        “你们说归说,跪下干什么?”

        谁知下一刻,松叶甚至还拉着桔梗向她磕头:“此事事关面北楼机密,奴婢们如今打算向您坦白。其实即使没有百两银子的欠款,我们也会听命面北楼,哪怕——有人将我们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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