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依一揪着手指头挣扎了一会儿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一闭眼，“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蒋涛看这架势，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这小祖宗终于吃坏了？！急急忙忙扶起她来，但听完依一讲述了李家今日之事。

        蒋涛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大出血如此凶险之事，对行针的穴位、手法要求极高，即使是他恐也不能做得更好了，依一在这方面的天赋总是让他想起某位故人，她们五官并不想像，但是那副认真专注的表情倒是如出一辙。

        想着想着，蒋涛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了，欣慰地拍了拍依一的头：“你要记住，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你今天做得很好，那参再难得，如何与人命相比。但是，你怎么知道为师把东西藏在了床底下？！”

        依一心想：我跪得就是这个，我还知道你藏了……奇奇怪怪的本子。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蒋涛觉得依一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知道了什么，脸色微红，忙转移话题：“依一，最近收拾收拾东西，五天后，为师准备启程带你回老家。”

        依一一愣：“这么快就要走了？”

        蒋涛不愿意多谈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嗯，为师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了。”

        什么年纪大了落叶归根，骗小孩子吧！依一猜测，师父可能在医馆闯祸了，要带她跑路。就跟三年前，师父招惹了王家小寡妇，第二天就带她跑了，美其名曰，佰草山药材多，要带自己长长见识。

        不过，与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反正自己无父无母，师父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只是莫名心里头有一点点苦涩，铁牛扭捏道谢的样子，二丫红红的脸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依一什么也没说，微微垂眸，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入一片阴影，轻声道：“好。”

        没有察觉徒弟心情的蒋涛正在盘算着，这里离贵州可不近呢，最好买俩马车，再不济也得有两头小毛驴，可银子是个问题……

        后几日，蒋家师徒二人除了忙着处理药材，收拾行李，还去了一趟李家。洗三那天，铁牛的大哥李大牛执意要向蒋家二人下跪，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看重槐花的，所以硬要给蒋依一磕头，吓得依一一直躲在蒋涛身后，怎么拉都不出来。

        槐花还在屋里躺着，但是她娘家嫂子来了，知道这事，也是千恩万谢的。又看了蒋依一的样貌，非要给她在自己村里说门亲事，气得二丫瞪了槐花嫂子好几眼，而目睹了一切的李铁牛又瞪了依一好几眼。

        依一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扯了扯蒋涛的衣袖。目睹够了徒弟的囧相，蒋涛留了个方子给大牛，让槐花照着吃一个月好好调理，就心满意足地带着依一告辞了。

        这番做派，又让众女眷欣赏不已，回去晚上纷纷找自己男人的麻烦。蒋大夫那般稳重大方、有本事又心善的男子怎么就没早几年来寒水村呢。

        回到家，蒋依一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栀子树、空了的药架子、地上的石碾子、鸡去楼空的鸡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蒋涛看了看，问道：“可还有什么遗漏的，医馆我已经说好了，明日我们再跟村里人打声招呼，后日就出发了。”

        话音刚落，他家的木门板子又被人狠狠地拍打了，外面传来村里里正的声音：“蒋大夫，快开门，知县大人来了。”

        蒋涛一惊，忙带着蒋依一开门，只见里正卑躬屈膝地陪在穿着官袍的知县大人身边，后面除了几名衙役，还跟着两位气势不凡、身材魁梧的青年。

        蒋涛和依一躬身行礼，知县老爷扶了一把蒋涛的胳膊，捋着胡须，笑眯眯道：“蒋大夫不必如此客气。本官前来有要事想告，不知是否方便呀？”蒋涛忙说“方便方便”，将众人请入院内就坐，又让依一赶紧倒茶。

        “大人，因寒舍简陋，恐站不下这些许人，只得委屈大人在院内了。”说完接过依一托盘里的茶，递给众人：“大人请，里正请，这几位……”看着那两名腰背挺直、目不斜视的青年，蒋涛不知是何来历。

        冯知县接过茶杯，慈眉善目地说：“蒋大夫，何必如此客气！我家侄儿的病还是多亏了蒋大夫呢。本官今日前来，其实是给蒋大夫道喜来了。”

        蒋涛不明所以。冯知县喝了口茶，道明了原委。

        原来，打从知道皇上下诏要遍寻名医，冯知县就打起了蒋涛的主意，无论是医术还是相貌，佑安县还有哪个大夫能比蒋涛更拿得出手，这要是能讨得皇上的欢心……

        于是冯知县二话不说，就借着自己的人脉，向京里举荐了蒋大夫，还让县丞专门找了县里几名有头有脸的乡绅为蒋涛人品、医术做保。

        令冯知县没想到是，知府大人六百里加急回信，说陛下特派禁军龙卫军的精兵干将护送各地的人选入京，要蒋大夫即刻启程，那两位黑衣青年就是京里派来的侍卫。

        蒋涛苦笑不已，再三推辞，连忙说自己学艺不精，恐不能让贵人满意，又举荐了县里其他几名大夫，还说自己决定不日启程回老家。

        结果都没有说服知县大人，要知道蒋涛在这冯知县眼里就等于升官发财四个大字，开玩笑，他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冯知县豁了出去，撸起袖子，甩开膀子，拼了老命花样挽留。里正也知道这是个卖知县大人好的机会，于是两只老狐狸口沫横飞地劝说着蒋涛。

        夕阳西斜，一辆马车在黄土道上急驶，旁边有一个黑衣人策马随行，身后黄尘滚滚。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双手抱着包袱，满眼蚊香圈的蒋依一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怕不是做梦吧，于是她用手狠狠掐了胳膊一下。

        “嘶！”蒋涛揉着手臂，哀怨地看着眼神发茫的徒弟。

        依一眼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师父，咱们这是要入京了？”

        蒋涛也恨自己无能，怎么就被那两只老狐狸绕得毫无还击之力，还说什么择日不如撞日，马车已经备好，正好看你师徒都收拾差不多的样子，这就跟着两位侍卫入京吧。

        可看着依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露出来的欢愉之情，和她回过神来迫不及待撩开车帘子往外看，紧接着又被尘土迷了眼睛退了回来的蠢样子，蒋涛也忍不住笑骂道：“傻徒儿！到了皇宫里可不能这样毛毛躁躁，规矩多着呢。”

        哎，还是没逃过，蒋涛内心暗叹了一口气。

        依一揉着眼睛问道：“师父去过皇宫？”

        蒋涛一噎：“没去过，但是以前也算接触过高门大户的人，繁文缛节的。皇宫里想必更是如此。”

        过了五日，马车行至渡口换船继续南下，结果两名侍卫大哥晕船了，从没坐过船的依一倒是一点事没有。

        由于个人审美原因，蒋依一非常殷勤地给吐得荤素不知的两人煮了半夏汤，还为他们针灸，让两名侍卫很是受用。

        俩人先开始看依一经常一副不笑的冷冷模样，又长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似的，以为她是个不好相处，看不起武将的小公子，结果她常常跑来跑去端茶递水的，又处处关心二人的病况。

        俩人才知道原来依一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慢慢地也会把一些京里的事情讲给她听。

        这不，行船十几日后，依一就已经知道不少皇家秘闻了。

        当今皇上赵源为前朝藩王魏王的嫡长孙，当时的皇上赵司政性情乖张，昏庸无道，横征暴敛，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不怨声载道，都称其为疯王。

        反观其弟魏王赵司承，虽然不是太后嫡出之子，但雄才大略、以民为本，深得民心。赵司政听信谗言，不满魏王久已，召魏王进京后污蔑其要造反，竟活活烧死了魏王。

        魏王的儿子赵宏、赵彦兄弟俩大怒，在藩地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讨伐赵司政，但中途赵宏受伤不治而亡，赵彦临危不惧、独领三军，最终一举攻入京城，为父报仇雪恨。

        最后是赵宏的嫡长子赵源登基，改国号为天启，封赵彦为礼亲王，任枢密使、左朴射兼加检校太尉，论风头，整个朝廷无人可比。

        “独领三军，那王爷一定很威风吧！”依一端着茶杯，睁大了眼睛，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心驰神往。

        常山是两名侍卫里晕船症状轻的，他性格豪爽，正眉飞色舞地说道：“那当然，王爷身高九尺，自幼习武，当初军营里有多少人不服他，天天抢着跟他比武，王爷持一把昆吾刀，刀长一尺，杯受三升，此刀切玉如切泥……”

        依一听得津津有味，眯着眼睛，抿着嘴巴，摇头晃脑，还不忘催促：“然后呢，王爷把他们都收拾了？”

        常山一挑眉毛，与荣有焉道：“那可不是！王爷把他们全砍得姥姥都不认识了！”

        常山脸色依旧有点苍白，旁边半靠着的石葛症状更严重一点，兴头却丝毫不减，语气还有点虚弱地道：“王爷可不光武艺高强，还足智多谋，连镇国公都对他赞不绝口，听说镇国公极为善长排兵布阵。

        开头那几年，咱们王爷还年轻，前朝兵力又比咱们强，全靠了镇国公善利地形，与敌军周旋了好几年。后面魏王世子兄弟俩，哦，也就是先帝和王爷，才有机会联合其他地区的兵力。”

        依一好奇道：“那王爷当时多大啊？”

        常山抢着说道：“听说王爷十几岁就上战场了！”

        依一炯炯发亮的大眼睛里塞满了欣赏二字！王爷这等了不起的人物，话本子里都写不出来吧！

        依一突又想到一事，悄声问道：“那最后…为什么不是王爷登基呀！”

        常山、石葛瞪了依一一眼，这种话直接问出来好吗，虽然说八卦的他们也不对，但你是在挑战八卦的底线，好吗。

        依一看懂了他们眼神里的谴责，但是人家真的好想知道嘛。一般人问这个话，都透着一股探听秘闻的小人嘴脸，可依一眉目清新脱俗，一双鹿眼清澈透亮，此时又面色讪然。

        常山有点不忍心，压低了嗓音说道：“咳咳，具体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可能跟子嗣有关吧。当时皇上膝下已有一子，而王爷至今也没有娶妻生子。”

        哦，难道王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问题。作为医者，依一很善于深入思考。

        说到子嗣，石葛觉得应该有些事倒的确应该给依一他们提个醒，便道：“其实你们这次入宫，也是跟皇嗣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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