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试问一个从进了高中后就没正经读过书、除了打架吓人、追个男朋友追得全校皆知的社会型学生说要好好读书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而吃惊之后，更让周进意外的是：“你哭了？”

        他眉头紧皱，脸色一下就阴了下来。

        周姑姑则当即就崩溃了，狠瞪周进一眼后冲沈渔狂喷：“你想好好读书？别逗了，你害薄长川不够惨？还有周进，本来他小学初中都是好好一孩子，自从认识你，你看看他变成什么样了？逃学、打架、撒谎成性、成绩一塌糊涂不说，为人也乱七八糟！沈春梅，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要点脸？年纪轻轻，伤风败俗！那头天天去纠缠别人，这头又抓着周进不放，你是来学校读书还是来谈恋爱的呀？你要是想嫁人，趁早滚回家去，别留在这里祸害其他人，你们一家子不要脸，别人都要！”

        这话骂得，又利又快，老陈在边上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

        周进直接炸了！

        对，没看错，是周进炸了，而不是沈渔。

        他呜咽着爬起来，像头牛一样朝周姑姑顶过去。

        就他那个头，那力气……沈渔想也没想，下意识伸手扯住他。

        然后只听“嗤啦”一声，周进的衣服……破了。

        这家伙早上不知道从哪过来的，乍暖还寒的春天早上那么冷，他连校服外套都没穿，身上就穿了件学校发的夏装短袖，还是去年发的，已经被汗渍捂得半霉了，这一拉一扯之下烂得十分彻底。

        破衣服堆在腰间，白哗哗的肉露出来。

        尴尬。

        特别的尴尬。

        好在人到底是拦住了，老陈反应快，赶紧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周进身上：“去，回去宿舍换件衣服去

        。”

        想要强行把他推出去。不过周进是谁？犟起来六亲不认，他神色冷然地看着自己姑姑：“你说错了，她从来就没有纠缠我，是我不要脸，是我缠着她，要滚，我和她一起滚！”

        说完，他就抓住沈渔的手，还强行掰开她的手指，跟她十指相缠。

        沈渔：……

        这倒霉孩子，过了啊。

        瞅瞅周姑姑难看到发黑的脸色，沈渔本来想喷回去的，见状也不喷了——说起来，周姑姑也不是坏人，周进父母身故后留下不少钱，要不是有这个姑姑护着，他能被其他亲戚生啃了。

        而为了不让人说她收养周进是贪图周家的钱，周姑姑找了律师公证，把周父周母留下的遗产全做了固定期限投资，约定等周进十八岁后才由他自己取用。

        在此之前，周进的所有开销都由她负责。

        但是，了解所有事情的沈渔也不觉得周姑姑就是个真好人，她收养周进是迫于无奈，舆论认为她教书育人有责任心，亲侄子遭难她不能不帮，所以不得已，她把他接了过来。

        接过来，她并没有尽到引导他的责任。

        周进父母是在他初一时出事的，乍失父母，又见识了一众所谓亲人争产夺产的嘴脸，周姑姑把他带到身边后既没有安抚他失丧父母之痛，也没有开解他突然寄人篱下的惶然，而是干脆利落地将他丢去学校住宿，每次周末领他回去也是一再提醒他，他是孤儿，除了她没人要他，而他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

        伤口一次一次被撒上盐巴，一直难好，十三四岁又正是叛逆的时候，周进有痛排解不了，全憋在心里，成绩因此一落千丈。

        父母在世时的好孩子、优等生，到了周姑姑手上却连个高中都考不上，可想而知后者有

        多愤怒。

        而她越怒就越顾不上安慰周进，周进就越加叛逆，认识沈春梅以后他发现，哎，原来学生时代还可以这么放肆、这么玩啊？

        立时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周姑姑说沈春梅带坏了周进，也没错，毕竟，是她替他推开了那道做坏事的门。

        “周老师！”深吸一口气，沈渔尽量让自己冷静，站到周进面前挡住两人的视线，“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周进的姑姑，我都很尊敬您。我也知道，打从进了这所高中，我就没干过好事，可那并不意味着，我就没有心，更不意味着，当我被人骂小杀人犯、小偷人精，被人指着鼻子说是垃圾是老鼠屎的时候，我的心就不会痛！从生下来，我爸不管我，我妈讨厌我，我从来就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父母爱。长大一点了，我听懂的第一句话是‘打是亲，骂是爱’，我以为这是真的，所以总是捣蛋，总做错事，总期待着他们能来打我骂我，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骗自己说，他们还是爱我的，是愿意亲近我的。”

        “沈春梅！”周进听不下去了，叫住她。

        他认识的沈春梅，何时有这样自怜自哀自剖伤疤的时候？她强大、自信，不把所有人都放在眼里，哪怕身陷泥泞也依旧活得像是整个世界的女王！

        沈渔没有回头，她只是捏紧了他的手，看着周姑姑，坚定而又坚决地说下去：“现在我骗不去了，我知道你们就是讨厌我，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再做让你们讨厌的事，我会努力，活出一个人样来！当然，周进是我带坏的，我也一定会同样监督他改好。”

        “如果做不到——”

        她说着，牵着周进上前两步拿起老陈放在桌上的一支笔，“啪”，单手折断了，淡声说，“我沈渔……有如此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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