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朝闻夕死

晨曦初破，天际泛起一抹绚烂的橙红，将海面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海水的颜色从深蓝渐变到碧绿，再融入浅浅的银白，层次分明，美得令人窒息……
江舟一觉醒来，看到窗外的大海，只觉得目眩神迷。
“哈哈……”
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楚城爽朗的笑声。
一大早，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江舟穿好衣服出来看。
就见楚城一手握着手机和杜宇尘通话，一手拿着笔记本电脑，看着屏幕上的视频，笑声朗朗，前仰后合。
江舟很好奇，走到他身后看向电脑屏幕。
杜政明将玫瑰花砸向院门后，从里面抽出一把匕首的情景让她愕然和愤怒。
可是随后出现的一幕幕，让江舟看到杜政明的狠戾、狼狈、迷茫、恐慌，直到后来他拉住路人，痛哭流涕求人报警……
江舟只觉得哭笑不得，心中百味杂陈。
高中时期的杜政明好学上进，可谓品学兼优，算是校草级的存在。
要不然，张琳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江舟也不会对他情窦初开。
后来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两年，同学聚会时，和杜政明不期而遇。
彼时的青年才俊杜政明，谈吐不俗，意气风发。
谁能想到婚后的杜政明在商场中跌打滚爬，变得功利、油滑和放纵，且对江舟百般挑剔。
那时的杜政明交往了一群狐朋狗友，成天吆五喝六凑大群，不是在酒桌上，就是在去酒桌的路上。
喝酒、搓麻……杜政明玩物丧志、荒废时日，却自我感觉良好。
江舟善意提醒过他。
他嫌江舟不懂商场规则，说想混得开必须吃喝嫖赌一应俱全，他已经很克制了。
提醒的次数多了，杜政明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江舟倍感失望。
很快，两人背道而驰，渐渐无法沟通，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自谓很克制的杜政明在外面包养了乔桑，让中学没毕业的乔桑管理公司财务。
结果可想而知，杜政明生意接连碰壁，却仍然不思悔改。
他以为江舟什么都不知道，在乔桑的威逼利诱下，以感情不合为由向江舟提出离婚。
离婚后，杜政明和乔桑很快结婚。
杜政明后来的生活状态，江舟不关心，只是听路瑶说，他得了肝炎，隔三岔五住院，主治医生就是邱杰。
那时，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波澜不惊的生活暗藏杀机……
如今，邱杰已经死了。
杜政明竟然在得到鲁春秋的通知后，仍然固执地相信邱杰，将仇恨转移到她的身上。
呵，杜政明，他竟然要假借送花杀她。
如果不是这些视频，江舟都不敢相信杜政明会愚蠢、狭隘到这种程度。
果然，近墨者黑。
跟邱杰、乔桑之流相处日久，杜政明已经不辨是非，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
难怪，他会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一地鸡毛。
此时此刻，江舟只觉得幸亏当时自己没有“恋战”，毫不犹豫地净身出户。
嫁给这样的男人注定没有幸福可言。
只是，生活是最大的悬疑，总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谁又能未卜先知？
江舟感慨之余，明白原来楚城昨晚的“浪漫”，是不想让她回家面对杜政明的恶形恶状。
再怎样，曾经的夫妻最终刀戈相向，也是莫大的悲哀。
孟子有言：不与恶人缠斗，不与小人执仇。
这是深谙人性、洞察世事的智慧。
“后来什么情况？”楚城笑问，“110帮他找到车和车钥匙了？”
“兄弟们赶到的时候，杜政明倚着一棵柳树昏昏沉沉地发高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看着像是烧糊涂了。”
林宇尘也笑得不轻，“兄弟们只能先把他送去医院了，估计现在还在打吊瓶。
至于他的车钥匙能不能找到不好说，白天找车还不简单？
哈哈……我看一遍笑一遍，这个杜政明到底是怎么想的？
取保候审期间，竟然敢跑去前妻家门口行凶，结果被‘天兵’好一顿修理……”
“这就叫天理不容。”
楚城转头看向江舟，眼中藏着无尽的温柔。
江舟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却听到林宇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确实。听个兄弟说，杜政明肝癌晚期，被医院下了死亡通知书，让他及早准备后事。”
杜政明要死了？
江舟有一刻的失神。
楚城挂断了手机，关上了视频，默默地看了江舟一会儿。
杜政明交友不慎还不听规劝，婚内出轨且不思悔改，最终走到今天是自取其咎。
但一个鲜活的生命即将离开人世，无论他曾经怎样不堪，也令人唏嘘。
“我陪你去看看他。他现在孤零零一个人，走的时候连个送行的人也没有，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是安安的爸爸。”
楚城提议。
江舟感激地看了楚城一眼，他总是这样体贴入微。
杜政明确实是个可悲、可恨又可怜的人，就算看在安安的份儿上，她也该去医院看他最后一面。
*
悔恨，或许是这世上最悲伤的情绪。
杜政明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面色蜡黄，仿佛每一寸皮肤都透着生命即将燃尽的黯淡。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但他的神智却异常清醒，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醒。
死到临头，他不得不承认，他悔恨交加。
可惜，为时已晚，无法补救。
他曾经拥有才貌双全的贤妻，有可爱的女儿，有幸福圆满的家。
他曾经拥有如日中天的事业，只要他脚踏实地，会不断创造财富，强大自我……
可是，年轻时的他不懂珍惜，和很多男人一样喜新厌旧。
事业上，他也好高骛远，总想走捷径。
有阅历的人都知道靠人不如靠己，他却一心想靠邱杰广交权贵一步登天。
最终，一把好牌被他打得稀巴烂。
他承认，他想杀掉江舟，就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想让江舟嫁给楚城。
他想跟江舟同归于尽，是希望来生她们还能做夫妻……
人为什么总是对自己得到的情感不加以珍惜，却在失去后再追悔？
这种痛苦焚心噬骨，让他无法承受。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满怀壮志的他，最后竟然戴罪服刑、身患绝症，孤苦伶仃黯然离世……
杜政明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前襟，痛恨时光无法重来。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会好好珍惜江舟给他的家，听她的话断绝和邱杰等人来往。
那样，是不是他的人生就会改写，事业爱情双丰收，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妻女双全？
世上没有如果。
杜政明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水，心里的悲伤浓到化不开……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束微弱的光线穿透黑暗，照亮了杜政明满是皱纹的脸庞。
江舟和楚城一同出现在门口，他们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曙光，打破了病房内的沉寂。
江舟的脚步略显迟疑，楚城紧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力量。
两人缓缓走向病床，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杜政明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上。
杜政明费力地扬起嘴角，试图挤出一丝微笑，但那笑容在他干瘪的嘴唇上显得格外勉强。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愧疚与痛苦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缠绕着他的心房。
“你们……来了……”
杜政明的声音微弱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他的眼眶泛红，泪水忍不住重重落下。
他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行将就木，所有的恩怨都放下了。
只为她能尽弃前嫌来看看他，他已经知足了。
江舟轻轻点了点头，眼眶也已湿润。
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束鲜花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花香瞬间弥漫开来，为这个沉闷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机。
楚城在一旁默默站立，不着只言片语。
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不恰当的。
他不能说，杜政明，你放心，我和江舟会幸福的。
他也不能说，杜政明，你安心走吧，下辈子别做人了。
那估计仅剩一口气的杜政明立刻翻白眼了。
这一刻，病房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紧张与温情并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眼神的交流，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与现在，让人心生感慨，却又忍不住为之动容。
“江舟……我对不起你……我、我知道我错了……可惜，我、我后悔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杜政明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说出了一直想说，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积郁顿消，浑身轻松了许多。
“我、我要走了，去找安安了……我祝愿你和楚城……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杜政明费力地说完这些话，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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