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又翻脸了

日头高升，大堂里渐渐热闹起来。

        洛安说是包下了整个客栈，但并没拦着店家做其他人的生意，有这么个愿意多付钱的冤大头，店家自然喜不自胜，是以店小二对洛安就格外谄媚上心。

        “客官您还要点儿什么？我好吩咐后厨做。”小二点头哈腰。

        风餐露宿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吃顿好的，钟迷战斗力异常惊人，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扫荡了整个桌面，除了那锅没炖到位的鸡汤剩个底之外，其他的恨不能连盘子都舔干净。

        洛安吃得倒是斯文，还能时不时给钟迷添个茶水。钟迷吃人嘴短，颇为不好意思，看洛安似乎对现代很感兴趣，就发挥酒桌上侃大山的本事，捡些趣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洛安不置可否，只微笑聆听。

        如此一顿饭过去，恰好赶上小二过来询问，钟迷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正想要怎么开口再点两道菜给小云送去，就听见洛安挥手道：“不用了，收拾一下上两壶茶吧。”

        小二应声下去了。

        钟迷摸摸鼻子，算了，等下自己再去吩咐小二给小云送饭好了，话说那丫头应该懂自己找饭吃吧。

        片刻后，桌上碗筷都已撤走，一个熟悉的身影捧着茶水从后厨转出来，将茶杯轻轻搁在钟迷面前。

        “公子。”小云低低唤了他一句。

        “小云？”钟迷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我昨夜等了公子一晚上，公子都没来，我想着不能吃白饭，就跟小二哥说想去后厨做点活抵饭钱，小二哥人很好，带我去了还给我东西吃，我刚刚一直在后厨帮忙，现在是过来给公子上茶的。”

        小云深深低头，不敢与钟迷对视，手局促地在身后揉搓几下，像用力地想擦掉什么东西。

        钟迷救她本就是心存怜悯，没想到她这般善解人意，还懂得自立自强，当即感慨道，“你能自食其力，自然是好的。”

        得了句称赞，小云抬眸惊喜地瞥了钟迷一眼，脸上微微泛红，抱着托盘轻巧地转身，“那我就先回去帮忙，不打扰公子了。”

        “你等等。”洛安忽然冷声道。

        小云回头看见洛安，似乎认出了这个人是谁，身子瑟缩几下，连忙蹭到钟迷身边，“公子，这是……”

        “哦，这位是洛公子，算是我的……”钟迷卡壳了。

        他俩现在的关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连钟迷都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还没到朋友的程度，但要说是仇人，倒还犯不上。

        就在钟迷纠结称呼的时候，洛安却一眼不错地死盯着小云，从她的头发丝儿直打量到脚后跟，最后冷哼一声，道：“你的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钟迷心里一动。

        他看了眼洛安，又看向小云，只见小云颤颤巍巍地将半个身子都缩在自己身后，双手捧着托盘护在胸前，听了洛安的话，她一动都没动，只怯怯地向钟迷抬起眼睛，仿佛将钟迷当成了世上唯一的依靠，那副娇柔情态，当真我见犹怜。

        作为一个心理发育健全的成年男性，钟迷最受不了这种眼神，当即连开口的话都软了，“洛公子要看你的手，你就拿出来给他看看吧，放心，我打包票，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语气温和，堪称循循善诱。

        洛安不禁对他侧目，只见他斜着身子，微微抬头，隽秀的脸上笑意粲然，眼底柔光满溢，似乎对眼前人倾注了无数的专注与温柔。

        心里忽然一刺，像被针扎了一下，不疼，但有些细密的麻痒。

        之前怎么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好过……

        洛安轻轻蹙眉，心里对那娇柔的少女多了几分不明的厌恶。

        有钟迷作保，小云才算稍微安心，慢慢把左手伸出来，摊开摆在洛安面前。

        白生生的一只手，细嫩得像初绽的花瓣，指缝间有些许黑灰，估计是在灶上帮忙时不小心蹭到的。

        洛安又叫她把另一只手拿出来，小云也照做了。

        两只手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但钟迷知道自己眼拙，还得等洛安的判断。

        洛安双手环胸，沉默地看了会儿，又抬头对上小云的目光，小云被他犀利的眼神刺到，忙不迭低头，又往钟迷那边躲了躲。

        “怎么样？”见许久没反应，钟迷忍不住问出口。

        洛安不置可否，只神情莫测地轻轻摇头，顿了顿，才道，“这人来路不明，还是不要留在身边的好。”

        此话一出，还没等钟迷作出反应，小云先哭成个泪人儿了。

        “不，公子，不要赶我走！”小云直挺挺跪在地上，死命扒着钟迷的腿，“我无依无靠，只有公子心地善良，愿意收留我，要是连公子都不要我了，我就只能去跳河了，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这姑娘的眼泪怎么说来就来呢。

        钟迷被她哭得耳边嗡嗡响，伸手想给她捞起来，“好了好了你快起来，我不赶你走。”

        好说歹说，眼看小云渐渐止住哭声，洛安却在一旁幽幽地补刀，“你与他萍水相逢，怎么就这么信他？想必是另有所图了。”

        小云又哇地哭了出来。

        “公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求两位公子信我，我愿给两位公子当牛做马，只求给我一个安身之所，如今世道这么乱，我一个弱女子，要是离了公子，真的没有活路了呀……”

        钟迷心里不忍，手上用力硬是给她拽了起来，不让她继续磕头，“你起来，不会赶你走的！”

        “公子……”小云泪眼婆娑地看向钟迷，“我真的不是坏人……”

        “那也未必。”洛安幽幽道，“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哎呀你闭嘴吧！”钟迷打断他，“人小姑娘没招你没惹你，一上来就把人逼成这样，难不成你自己不是好人，就觉得天底下没一个好人不成？”

        闻言，洛安脸上的浅笑登时僵住，古井深潭一般的眼睛静静向钟迷看过来，里面一片冷寂。

        “怎么？我说错了不成？”钟迷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但又不肯低头，只能梗着脖子与他对视。

        “……你自然说得不错。”沉默良久，洛安起身，微微仰头，居高临下地俯视钟迷，“我是坏人，是天下第一等的坏人，坏人说得自然是坏话，做的也当然只有坏事，就算几次三番救你性命，也只能是另有所图。”

        他冷冷的目光看得钟迷心里一紧，“我没有……”

        “你有！”洛安斩钉截铁，接着不等钟迷接话，挥手叫来小二，吩咐道，“这顿饭我不请了，让他自己还，还不起，就让他做工抵债。”

        说完，面对目瞪口呆的钟迷，他勾起一个兴趣盎然又满是恶意的微笑。

        “是你说我是坏人的。”他笑着，眼里却有些按捺不住的悲凉。

        “那我就做点坏事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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