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前兆

“真是开心的一天——”细微的轻叹声在一间屋子里响起。

        石田雨龙坐在书桌前整理收到的围巾，书桌正中摆着沢城花苗昨天带过来的课堂笔记，笔记本的旁边躺着一枚精致的御守。几分钟前，石田雨龙把它从衣兜里拿出来放到了书桌上。他整理着围巾，眼睛却在看着御守。

        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生日，不知阿瑶是否度过了平安的一天？

        “咚咚。”

        “石田君，现在方便吗？”

        敲门声伴随着早间柒的声音传进室内，石田雨龙忙应声，“请进。”

        早间柒推开门，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书桌上的御守，他说：“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有件事情，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今天来找你。方便吗？”

        “什么事情？”石田雨龙急忙将椅子让给早间柒，自己则坐到了床边。

        “生了什么事？”

        早间柒这样回道，石田雨龙一时被问懵了，茫然地看着说话的人。

        “从昨天开始你就在勉强自己去笑，——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早间柒又说。

        浑身的力量好像都消失了，肩膀颓废下来，石田雨龙垂下头，说与不说，两种想法在大脑中轮流闪现。

        早间柒不再说话，一直安静地等着。

        “我一个朋友，因为我的错，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未来，失去了一个美好和平的世界；他落入了身不由己的境地，不得不听从一个冷酷残忍的魔鬼。我们都知道那个魔鬼不信任他，仍然抱存着侥幸心理，等待故事结束，等待她脱离魔鬼掌控的那一天。”

        “事实上那么多年，他也都平安地度过了。可是在我们为重逢高兴，忘乎所以的时候，收到了来自那个魔鬼的警告。他随时面临着危险，我却只能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早间先生，这样不是很奇怪吗？追根溯源，错在我，不是吗？接受惩罚的却是他……”

        “这个世界到处都不正常，这样的世界是现实吗？我常常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梦。”

        “不……我希望它是一场梦。”

        早间柒安静地听着，石田雨龙始终垂着头，深蓝色的长滑过他的脸庞，让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这个世界或许奇怪，到处充满着不合理，但它是真实的。正因为它的真实，”早间柒说，“你才会如此苦恼。你眼中所见、心中所感，时刻提醒你生活在怎样的世界。如果质疑它，就去打破它、修正它。”

        石田雨龙抬起头，看向早间柒。

        “不过，我想现在最困扰你的是你朋友的安危吧？你朋友落入的是不法集团？你口中的魔鬼是恶人吗？如果有更详细的信息，也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没有用的。”石田雨龙摇头，“不是不法集团，也不是恶人，那个魔鬼的恐怖之处比这等级高多了，他很强大，无人能敌——至少现在没有。”

        “既然不是恶人，你的朋友为什么会有危险？”早间柒疑惑地问。

        “嗯……这个嘛，世界观价值观不同，那个人不会饶恕不忠心的人。”

        “那个人——你口中的魔鬼，你对他似乎很了解？”

        “完全不，那是个不能让人理解的人。明明很强大，却非要掩藏自己的实力，不止这样，他还掩藏自己的性格，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最后还要抱怨没人能够理解他。这样的人，真的不能够理解，”话题似乎转向了奇怪的地方，石田雨龙语飞快，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一开始不是他伪装自己的吗，他不展示真正的自己，不被理解是很正常吧？我真的很好奇，他这样不累吗？孤独这种词，就是为他这样的人——天才，强大的天才，有野心的强大的天才——创造的。但这不是绝对的，黑……嗯……我知道的就有一个与他相反的人——古道热情，朋友众多。而魔鬼，从自身的强大中，学会的只有冷酷无情，只专注自己的目标，身边的一切都可以被舍弃。”

        早间柒凝视着石田雨龙，思考如何评价这番言辞比较妥当。

        好像将话题扯远了。石田雨龙忽然意识到这点。但是心情意外地畅快了。

        “不好意思，早间先生，让你听我抱怨了半天。不过托你的福，心情好多了。其实今天玩得很开心，并没有很勉强自己。”

        “是吗，那我担心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嗯！”

        石田雨龙不好意思地笑了，抓了抓头，转而闲谈起今天的生日。然后得知，果然如他所料，昨晚在他回家前，沢城花苗就已经说服了早间柒。

        “早间先生，虽然说你是被收买的，可看起来，你今天很投入啊。”石田雨龙不由调侃道。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好好体验一次未尝不可。”早间柒笑着说。

        “听起来，”石田雨龙犹疑地问，“以前没有这样庆祝过？你的生日，都是怎样庆祝的？”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的，在我的出生地，光是知道‘生日是几号’这件事，就觉得已经足够幸福了。”

        石田雨龙第一次听早间柒说起自己的事情，他一直是优雅自信的，这时的言语中罕见地让人感受到悲凉落寞。

        之后他们没再聊其他的，早间柒站起身道晚安，石田雨龙跟着站起来，送他到房门口。虽然仅有几步路，但石田雨龙觉得他需要这样做。

        “晚安，石田君。”在房间门口，早间柒转身揉了把跟在身后的孩子的头。

        “晚安，早间先生。”石田雨龙回应道，被揉乱的刘海遮住了蓝色眼眸闪烁的明暗不定的光芒。囫囵回味了下刚刚的谈话内容，脑中划过一道流光，他好像抓住了什么要点，又好像忽略了什么。

        冬天一到，就意味着这一年进入尾声，搬家的日期便在这段时间内定了下来——明年三月下旬，小学毕业之后。

        进入十二月，石田龙弦开始着手在另一个城市建立分医院的事情。

        除此之外，今年再没有其他特别的。

        石田雨龙一直担心，专门对抗灭却师的虚再次出袭击。

        然而，意外地，一切正常。

        今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沢城花苗强扯着石田雨龙和早间柒到神社参拜，还强迫他们二人穿上了和服。

        这种节日，她总不会忘记。圣诞节的时候，她还在石田雨龙家布置了一棵圣诞树，当然，大多数的体力活都是石田雨龙做的，她只负责号施令。

        到神社来迎接新的一年的人很多，排队参拜的更是数不胜数。

        石田雨龙果断扯着两人到周边的小摊闲逛。然后，在一个卖烧煮的小摊前，他看到了那个一头橘色头的少年。

        两个八九岁的女孩缠着少年，兴奋地说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少年对摊主重复女孩们的话，各要了两份，一份递给左边的女孩，一份递给右边的女孩，付完钱之后又对摊主道了声谢，说了句新年快乐。

        这是哪家的乖孩子，被人当成不良少年简直太冤枉了。石田雨龙看着眼前的一幕，禁不住笑了。

        黑崎一护早就注意到有人盯着他。又来一个找揍的，啊——，真是麻烦。他这样想着，瞪向视线的源头。

        不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笑脸。笑脸的主人是一个清秀的少年，跟他一般年纪。

        见他望过去，那人加深了笑意。

        这人脑子有问题，看着别人傻笑什么。黑崎一护不爽地收回视线，带着两个妹妹走向参拜的队伍。

        参拜完，黑崎一护又遇到刚才的少年。

        他微侧着头，仍然在笑着，这次不是看他，而是少年身旁的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的笑容也与先前不同——黑崎一护无法具体形容哪里不一样，他现在的词汇量还十分匮乏，非要说的话——似乎是多了点温暖与幸福在里面。

        小少年好像感觉到什么，向后偏了下头，但很快又转了回去。一个漂亮的、穿着和服的少女跑向他，手里高举着一张纸条，直呼求到一只好签。

        石田雨龙是不信这些的，早间柒也不信，两人相视一笑，都拿兴奋的少女没辙。

        *

        石田雨龙一直想找机会跟沢城花苗和早间柒提搬家的事，却现每一次都不是好机会。

        就这样一拖再拖，眼看着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就要结束。

        一次放学后，照例同沢城花苗一起回家，石田雨龙第n回努力将话题转到搬家上。

        那天生的事情，每一个细节，多年后，石田雨龙仍能回忆起来。

        他记得自己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个，花苗……”，然后他又失败了，花苗微笑的脸庞一转向他，他就在心里叹气，下次再说吧。

        回到家，客厅的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早间柒坐在一杯红茶后面，笑着说，“欢迎回来。”

        石田雨龙搁下书包，坐到桌子旁，端起另一杯红茶，心里默道，下次再说吧。

        喝完红茶，他走进厨房，现余下的食材不足以准备两人份的晚餐。“早间先生，我先出去买点菜。”他像往常一样说着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说的话，拿上零钱，便又出门去。

        每一个细节，都同以往一样，平常得让人不必去在意。

        灵压的波动先从空中开始。

        石田雨龙正在市抱着一棵白菜盘算可以吃几天。

        强大的灵压从空中转移到地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那棵白菜还停留在半空中，抱着它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人们对于一棵白菜升到半空感到很奇怪，它的下方放着一个购物篮，里面有一棵白萝卜。

        然而，依旧晚了。

        灵压降临的地方精准地落在石田雨龙的家，巨大的虚踩毁半个房子，坍塌的声音迫使临近居民仓皇撤离。

        先接近虚的是弧雀出的光箭，幽蓝色的箭矢划破空气击碎虚的左肩，趁着它哀嚎的间隙，石田雨龙抱起跌倒在地惊恐万分的少女，迅远离现场。

        “这里应该安全些，花苗，你先呆在这里。”

        石田雨龙不知道沢城花苗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现在也不是追问原因的时候，早间柒的灵压很虚弱，恐怕受了严重的伤，必须要赶紧回去找到他。

        “这个你拿着，它会保护你。”石田雨龙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御守递过去，沢城花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惊恐地瞪着两只眼睛。他把御守塞到她手里，按着她的手指握紧，“花苗，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靠近那里。”

        沢城花苗仍然没有反应，几十秒之前的景象在她眼前循环回放。

        房门是一道界线，她在门外，早间柒在门内，她挥着手中的数学习题集跟早间柒告别，还打趣道不要让石田雨龙知道，等他找不到而着急的时候再告诉他是她借走了。她恶作剧般地笑了，早间柒也笑着点头，就这样办。

        她笑得更开心，就在这时，早间柒忽然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导致她直直向后飞出三四米。她未来得及错愕，房屋坍塌下来，她清楚地看到早间柒被压在废墟底下的每一个瞬间，它们像被定格的画面，一帧一帧缓慢地播放，直到他的身体被覆盖，红色的血液漫延到门外的石阶。这时候已经没有门了……

        “啊——！”忽地，沢城花苗哭号起来，从胸腔内出的哀鸣宣泄着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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