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端倪

燕如碧掀开帷裳，不顾车下侍女的惊叫，一马当先跳了下去，随后便转过身来，将跟在自己身后的燕思也一并抱了下来。

        细腰如枝，盈盈一握。

        真不愧是女主的身子，宛若荆山之玉精心雕琢而成，从上到下硬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兴许是早就吩咐好的，两人甫一下车，庄子上的柳管事便引着一群人迎了上来，向她们行礼问安道：

        “见过夫人、王妃。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定是疲累得很，小人早已备好了宴席，不知您二位是打算先用饭，还是直接去泡温泉去去乏呢？”

        方才在马车上吃了不少的糕点，再让燕如碧选择一百次，也定然不会再选择前者。

        她向燕思递过去一个眼神，对方当即心领神会道：“你们不必围在这里，留下个引路的带我们去汤池便是，剩下的忙自己的事就行了。”

        留下的小婢女年约十二三岁，个头虽不高，人却机灵得很，见到了目的地后，两位主子似是不愿再由她跟着，极有眼色地自己告了声退便要离开。

        燕思唤过委露，低声在她耳边吩咐几句。

        委露点头称是，追上前去递给小姑娘一粒金珠，见她喜笑颜开后，才低着头回到两人身边。

        “夫人，该去沐浴了。”

        好不容易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燕如碧迫不及待裹紧衣袍沉入水中，长长吁出一口气。

        真暖和呀。

        心口的绞痛逐渐平息下来，她惬意地靠在池壁上，闭着眼感受这汩汩暖流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连燕思向她这边过来时激起的水波，都顾不上去理会。

        前世都没有过的待遇，到了这里反而享受到了。

        果不其然，特权阶级不论在哪里都比她过得要好。

        示意守候在池边的侍女尽数退开，留给两人充足的空间后，燕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戳了戳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道：“如碧，我给你看个宝贝。”

        燕如碧惊醒过来，身子不自觉向后瑟缩着，声音中也带了些忐忑不安：“什……什么宝贝啊？”

        这种台词好生诡异，仿佛下一刻燕思就要豪放不羁地敞开外袍，给她欣赏一下会被和谐掉的大宝贝。

        不会吧，难不成女主不是女主，而是“男”主？

        她都和燕思同床共枕过好几回了，也没发现过不对劲呀！

        如燕如碧所想的一般，燕思笑而不语，伸手捏住自己的衣领，缓缓在她面前敞开，现出胸前大片嫩白的肌肤来。

        “怎么样？”

        呃……有点平坦？这肯定不能说。

        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试探性开口道：“好白啊。”

        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完美的临场应对。

        燕如碧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谁知对方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似是对她的回答相当赞许，反倒让燕如碧越发茫然不解，难不成她这只瞎猫，还当真碰上了死耗子？

        燕思从身后摸出一个瓷瓶，托在手心上递过去。

        “这是苏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专为女子美白所制，我翻遍整个屋子也就找出来这么一瓶，可金贵着呢。我之前本以为自己也算得上白净，可与嫂嫂一对比，才真正知道何为雪肤花貌。”

        “不过花貌暂且没法子达到了，咱们还是向着另外一方面使劲儿吧。怎么样？我可始终想着你呢。”

        抛开名为“秦廷玉”的枷锁后，她反倒活泼了起来。

        燕如碧接过瓷瓶，下意识对比着两人的肤色，才发现自己还真比她黑了几个度，不仅如此，皮肤也不及她来得细腻润泽。

        她骤然间酸了起来，又将瓷瓶丢了回去。

        “你给我抹。”

        燕如碧坐在铜镜前，不停揉搓着自己的面颊。

        好像有白一点吧？

        不过屋内灯光有些昏暗，铜镜的清晰度也不算太高，让她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是真的有效果，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所致。

        她转回头去，想征求一下旁观者的建议。

        “姐姐，你看我的脸……”

        话还未说完，便见燕思仰躺在床上，连衣裙都顾不上更换，随手拉过一旁的被褥盖上后，闭上眼沉沉入睡。

        这算什么事？

        她轻手轻脚靠近床边，伸手去推燕思的胳臂，轻声唤道：“你怎么这就睡了，那我们还回不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燕思半睁着迷蒙的睡眼，半屈起腿来给燕如碧腾开空间，示意她也上来一起睡：“我早就吩咐过了，明天一早会有人将小桑接过来的，你不用担心。我今日不知为何累得很，就不与你多说话了……睡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近微不可闻。

        困意似乎也会传染，燕如碧不禁打了个哈欠，既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帖，那她也不用再牵肠挂肚了，只等明天一早迎接她的小少年。

        她三下五除二脱去累赘的衣裙，头发上的发饰也一并丢到旁边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燕思身边，泡了温泉后再入眠，果然惬意得很。

        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原本还算平和的梦境，顷刻间被浓黑吞噬殆尽，留给她的不再是一场美梦，而是无边无际蔓延过来的虫豸。

        心口处仿佛被洞开一个豁口，生机源源不断地向外流逝，最终隐没于黑暗中未知生物的血盆大口中，反倒喂饱了它。

        燕如碧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胸口撕裂般地喘着粗气，仿佛方才的疼痛不止是幻觉，还跟着她一并到了现实中来。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按住蠢蠢欲动的心口，下意识往自己的身边看去，可原本还在那里沉沉睡着的燕思，此刻却没有了踪迹。

        清澄的月光透过没有关牢的门缝，汩汩流淌至她的身边，分明没有温度才对，可她将手轻轻覆上去后，却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寒凉。

        燕如碧披衣起来，缓缓拉开虚掩着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燕思坐在门口石阶上的背影。

        她托着下巴，抬头仰望这无边无际的夜空。

        今夜的月亮过分张扬，只顾着自己四处流溢粲然的辉光，却忘了照拂他人的光亮，徒然留着几颗倔强的星子在暗处兀自闪烁。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是梦魇着了吗？”

        燕如碧将声音放得极轻，可这样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理睬，而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就在她想要上前查看一番时，燕思却倏然站了起来，惊得她不由自主后退几步，重重磕在了门框上。

        她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却再也不敢出声惊扰对方。

        显而易见，燕思这模样怕是正在梦游呢，可不能轻易惊醒了她。

        只是令燕如碧有些困惑的是，梦游者的眼睛应当是黯然无神的才对，可燕思的眼睛却并非如此，反而一片清明。

        一头雾水地跟在燕思后面回去，见她躺下后便再无动静，忧心忡忡的燕如碧这才如释重负，也跟着爬了上去继续安眠。

        梦游的话，一晚上一次应当也够了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逐渐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外头已然天光大亮，一时间竟让她有些时空错乱之感，不知今夕是何年。

        燕思推开房门进来，见她睁着满是水雾的眸子看过来，忍俊不禁道：“终于醒来了，小桑可是问过我好多次了，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婶婶还没起吗’。”

        “这回可好，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你快点起来去见他吧，别给孩子着急坏了。”

        燕如碧连忙下床，自力更生洗漱好后，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厅去。

        走出几步后，她似是想起些什么来，连忙从后面环上燕思的肩膀，贴在她耳边问道：“你昨夜睡得可好，我没打扰到你吧？”

        燕思却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天亮了呢，连个梦都不曾做过。”

        行吧……看来果真是梦游。

        不知这梦游该怎么治，燕如碧暗暗记在心中，只等回到王府后便找来大夫，仔细给燕思瞧瞧。

        她自顾自盘算着，却忘了看脚下的路，险些被石阶绊倒了去，多亏一边的燕思眼疾手快救了她，否则这张灵俏的小脸恐怕就要遭了殃。

        燕思松开她的手肘，无可奈何道：“走路小心点才对，不然下次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办？罢了罢了，你先进去吧，我去后面的园子里转转，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吧……”

        燕如碧依依不舍地与她作别，进到了前厅里。

        里面并无侍女候着，似是燕思专为他二人留出来的相处空间，仅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边，闻声抬头向她看过来。

        “如碧，你来了。”

        他的声音还如之前一般平和恬淡，仿佛他们并没有十天未见，而是昨晚才初作分别。

        她雀跃地坐在少年身边，故作骄矜地伸出小手，递到他的面前，可唇边不自觉泻出的一点笑意，却暴露了她的心中也是同样欢喜。

        “愣着做什么，还要我递到你手里吗？”

        只这一句话，就让秦桑心中那处隐秘的萌芽，越发盎然生长起来，好似迟早有一天会顶破他的心口，送到心上人的面前。

        他两掌合拢住她的手，含笑告饶道：“我下次不敢了，还请如碧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

        “这还差不多。”

        门外的燕思正欲离开，可想起之前燕如碧问她的话来，直觉疑点重重，又掉头回去推开房门。

        “如碧，昨晚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吗？你怎么突然这样问……呃，抱歉打扰了。”

        她捂着脸退出门外，一路小跑着逃回了卧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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