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苍珏默默听完苍珣对整件事情的叙述后,  并没有太叔浩歌想象中那么愤怒。

        苍珣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宽慰自己苍珏对孤冢惟并没有太深厚、太依赖的感情,  还是该惊异苍珏太过冷静。

        苍珏似乎一眼就看透了苍珣的矛盾,  他问：“你是不是诧异我对国师的态度？”

        孤冢惟数百年来，不仅为他移魂之事仔细筹谋，更是一直坐镇苍龙帝国,  镇压各路牛鬼蛇神，力保苍龙帝国数百年的安稳。

        于公于私,  苍珏欠孤冢惟的，都早已算不清。

        苍珣说：“我会尽力为她周全。但这件事涉及到了灵族,  我并没有什么把握。”

        “你，果然觉得我太冷血。”苍珏并没有理会苍珣的保证,  只是淡淡的说：“我并非不想保全国师,  也不是生气她做这么多事情瞒着我。”

        苍珏抬起他那张十分年轻俊美的脸，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看着苍珏，流露出的神态,  镇定无比：“其实我虽然不知道玉安在背后做了哪些事情，但是也多多少少猜到，可能涉及到人命。”

        苍珣说：“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苍珏反问：“我为什么要阻止？”

        “你一生的目标，就是守护苍龙帝国,  守护帝国的百姓。但是你的朋友,  你选出来的国师,  却在背后残害众多人命。你,  为什么不阻止？”

        “苍珑那一世结束后,  我如果没有选择再清醒过来，恐怕苍龙帝国早已不存。皇室血脉日益凋零，资质一代不如与一代。偏偏苍龙南有大昭王朝虎视眈眈，北有追日部落联盟时刻侵扰，没有一位贤明君主，你觉得苍龙帝国会是怎样的下场？”

        “朝代更替本就有定数。你何必强求。”苍珣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了。

        他，认识的小弟，不会这样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找借口。移魂之事虽然是孤冢惟的强求，但是没有苍珏的配合，也进行不下去。

        苍珏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在为自己的苟活找借口和理由？”

        他甚至失笑了一下：“兄长啊，仙人都是这么思维简单的吗？”

        苍珣问：“何意？”

        “苍龙帝国君主之位若是不稳，必然引来他国觊觎，时局不稳就是战乱四起。”苍珏停顿了一下，颇有些讽刺意味的继续说下去：“战争是要死人的，无数的人。高高在上仙人口中的一句‘朝代更迭’，包含了多少鲜血亡魂，你们真的有概念吗？”

        苍珣面对讥讽，并不生气：“修界也有战斗，死伤流血从来不少。”

        苍珏哈了一声，说：“那，你就认为我贪生怕死，眷恋人世吧。”

        苍珣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苍珏看着苍珣脸上那十分罕见的迷惘和犹豫，心中蓦然一痛。

        数百年的时间，即使已经修炼有成，即使已经脱离俗世，苍珣依旧是曾经的苍珣。

        他的师门，把他教导保护的很好。

        而自己，却早已不是曾经的苍珑。

        苍珏冷笑着说：“你觉得这件事难处理在哪里？无法替我救下玉安？无法完美处理十仙会？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这个靠着他人身体苟活的人？”

        苍珣说：“都有。”

        “那就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了。”苍珏叹了口气：“据说你是万真剑宗下一代的宗主？你的师尊，就这么教导你处理事情的么。”

        苍珣说：“明白该怎么处理，和实际去做是两回事。”

        “孤冢惟你也不必想着求情了，这件事既然涉及到人间仙凡关系和人灵两界友好关系，没有足够分量的罪魁祸是不行的。所以，玉安保不住了。”

        “十仙会会众的事情你也不用烦恼，修士困锁于仙凡之别，不愿背负上杀人业果，又不想激化仙凡矛盾，所以才会觉得十仙会棘手。但是如果我来处理就不一样了。这些心怀怨恨又聚众散播妖法邪说的人，都剿了吧，我会安排。”

        “最后，关于我自己。看你们仙界态度吧。若是觉得无碍，让我过完这一世就好，若是觉得我无德不配做苍龙帝君，也请等十五年，让我培养继承人。”

        绝对理性的话语从苍珏口中说出，帝王不受情感蒙蔽的特性挥到最大。

        这就是如今的苍珏。

        “你恨我吗？”苍珣突然问：“若不是我执意追查，也许，什么事情都没有。”

        “不，我不恨你，我只是觉得可笑而已。”苍珏说：“我一生坚持，修士有修士的优点，凡人有凡人的荣耀，一生都在恪守，自己曾经立下的宏愿，为此付出再多也从不后悔。但，最后，现实却是告知我，修士终究是高高在上的修士。而我自己，甚至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已经分不清。”

        孤冢惟的执念，是认为他是好友的转世，而他对此毫无记忆。

        而一次次更换身体，虽然都是使用的无魂之体，但还是有不少后遗症。苍珏的确会记得前面所有的记忆，但是这些记忆其实都变成了储存在自己脑海里的别人的记忆。

        所以慢慢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最后也只剩下一个关于苍珑的执念。

        也因此，他比任何人都理性。

        猜出孤冢惟背后伤人命，他不在意。若是数十数百的人命能交换他存留人间，得到的就是苍龙帝国的平稳，避免的就是折损成千上万将士的牺牲。划算。

        孤冢惟失手被抓，他推算出不可能有机会搭救后，就当机立断放弃。孤冢惟是他十分亲近的人，但是他不会为了搭救她，而和修界起冲突。苍龙帝国，更重要。

        至于处理十仙会、再度与兄长交好等等，皆是他努力向修界示好，避免未来苍龙帝国真的再无皇室供奉。

        至于他自己，其实，他早有退却之意，只是执念让他一直咬牙坚持下去。

        不过，命断之刻即释然之时，这也是苍珏早已做好的决定。

        兄弟二人的交谈，说到最后无话可说，苍珣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而苍珏，依旧照例上他的早朝。

        “兄长啊，你真的以为，你的师门让你处理这件事只是为了锻炼你？”

        “不是吗？”

        “哈哈，如果你不是我的兄弟，如果不是我深知你的个性，十仙会，我是不会就这么帮修界处理的。至少，我会交换不少条件。以确保未来苍龙帝国的利益。但是因为你，我知道你会为苍龙帝国考量，才会松口的这么轻易。”

        “所以，让你来处理这件事，就是因为你更能牵制我啊。”

        苍珏的话语依旧回荡在耳边。

        这段话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只是点出为什么他是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选。

        但，实际上，苍珏说的本就不是这件事。他只是说的非常隐晦。

        苍珣听懂了。

        修士，越凡人的存在，虽然出于凡人，但却已经不是凡人。

        仙凡已经成为了两个种族。所以，他们各自彼此，会为了自己的种族争夺利益。

        修士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们也会为了利益去算计，去衡量，去利用。

        苍珣若有所思。

        他从前总将修界的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做事严谨认真却从来没有多角度去思考。

        真正想要护着万真剑宗走下去，自己似乎需要学会更多。

        更多的资料，更多的思考，更多的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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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冢惟最终经过商议，将暂时由玄天宗关押，等天灵族那位修士清醒过来，再商量后续打算。

        十仙会一夕覆灭。苍龙帝国将军凉锋带领军队，自沧月城开始，铁骑向外辐射，迅清缴各处分据点。十仙会会众是有一点特殊的能力，但是终究比不过帝国军队。但是有一些高层以及死忠还是逃掉了，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死灰复燃。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苍珏之事涉及到苍龙帝国国运，无论是玄天宗还是万真剑宗，以及后来参与进来的几个门派，都一致决定，让其自然死亡。

        说到底，没人冒着斩断一国国运的因果、不给万真剑宗的面子去硬杀一个人间帝王。没有任何利益价值。

        而苍珣也正式结束游历，回归宗门。不过他似乎是有所得，回到万真剑宗后就立即闭关，应当修为会有所突破，不会再卡在出窍后期不得寸进。

        这件事，似乎已经落下帷幕。

        怎有可能！

        太叔浩歌一阵抱怨。

        他又被宗主师伯丢出来了。

        回了一趟玄天宗，苍龙帝国国师之事引起了宗主师伯的重视，后续事情是宗门峰主亲自出马解决，跟他没什么关系。

        和万真剑宗不同，玄天宗的管理制度更为完善。有宗主，有长老，有处理各个不同事务的部门，而不是和万真剑宗那样，宗门事务分给了内务、外务、长老、亲传弟子等等。

        玄天宗处理各个不同事务的部门由七峰主统领，职责明确，分工明细，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均以任务方式参与其中，但并没有实际管理的权利。

        要说两种经营理念谁优谁劣，说不准，只能说没有最正确的制度，只有最适合的方式。

        太叔浩歌被丢出来，是继续追查邪宝之事。也就是小野庄被灭的前因后果。说起来这才是他的任务，他只是查着查着走错了方向，查到十仙会那条线去了。

        现在在爹亲那里，他已经正式失宠。自己这个师兄亲自找回来的师弟夺走了师尊兼父亲子阳真人的全部注意力。

        庄世清是个天才，不仅灵根属于修炼度最快、突破成功率最高的雷灵根，更是悟性、根骨无一不佳，并且历经磨难，心性上品，一路看下来，能从叩天阙这种地方活着出来，运气也很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如果不是太叔浩歌早早替自己师尊与庄世清定下了师徒名分，恐怕宗门里的长老和峰主都会出手，试一试这位良才美玉与自己是否有缘了。

        甚至连宗主师伯都有些意动，甚至开始操心，自己那个坑徒弟的爹到底能不能把庄世清教好。

        太叔浩歌才不管这些，反正以后承受‘师恩如父，父爱如山’的不是自己啦。

        他现在只关心，邪宝这件事。

        毕竟，他这个师兄可是答应过庄师弟，要替他查清楚这件事，让他以后能亲手报仇。

        不过他之前跟错了线索，时间间隔也很长，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立即就找到邪宝踪迹。

        不得已，他只好转向前往万世。

        听说，公良楚暗藏的身份是万真剑宗的外务理事，现实里却是万世万宝城的少城主。

        那位神秘的公良兄调查十仙会和孤冢惟的时候，肯定也不肯会忽略邪宝这条线。

        所以身为共同战斗过的好朋友，占一点便宜、讨一点情报，也不为过。

        况且，他对万宝城，当真也有一点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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