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贺壹从诊室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戴了条黑色的口罩。如男急于想看他的伤口，但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慌乱和关切。

        他的目光是深邃而微凉的，她知道他还在因为她不接他戒指而生气。

        记者堵在医院门口。

        如男只好和祁宁先行离开到车上等他。

        他出来的时候，闪光灯一直对着他狂闪。车窗玻璃贴了单向透明膜，外面的人看不到车里的她。可是她却清楚看到了闪光灯下的他，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感受到了身上的落寞。

        上了车，她们面对面而坐。

        他没有摘下口罩，也没有再敲字给她。

        这是她第一次只看着他的眼睛，感觉有点奇怪。他没有笑，也没有牵她的手，他眼角那颗痣不再动人，而是散发着强烈的距离感。

        如男窘迫不安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指腹摩挲着衣服上的花纹，不断机械地重复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让她得到片刻的喘息，不必再去猜想他在想什么。

        夜已经很深，他们的车正通过一座桥，远处的江面上碎光点点，昏黄的路灯一盏盏地被车子甩到后面去。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如男认出车子前进的方向是她预定的那家酒店。她本来的计划是和他在一个可以俯瞰全城的、拥有超大落地窗的江景房间度过他二十四周岁的生日，可现在她已经把握不住故事的走向。

        车子到了目的地，他还是陪她上了楼。

        房卡开门的声音令耳朵很愉悦。门一关上，贺壹的身体就贴了上来，他把她紧紧按在墙上，可是如男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并不是爱，而是深深的恨。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祈求地看着他，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他冷哼了一声，然后把手机屏幕在她面前点亮。

        如男看到了她的录取信，信件的左上角印着学校的红色圆形徽章。

        “你从哪看到的？”如男惊讶又尴尬。

        贺壹调出了章樟和他的聊天记录。这段对话就发生在他在门诊处置室做完手术观察等待的时候。

        章樟：【哥！你知道我男姐要去美国留学的事儿吗？】

        贺壹：【什么？！】

        章樟：【我看到连逍和男姐的聊天记录了，他们似乎在讨论出去的注意事项。】

        然后她就发来了那封录取信的截图。

        那确实是如男发给连逍的，他在美国生活了五年，她急需他的意见和建议。

        【你是什么时候准备出国这件事的？】他用指尖敲字，眼睛仍深深地看着她。

        “去年，我们第一次分手的时候。”如男低声说。

        【所以，全世界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贺壹，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只是不想你担心和难过。我那时候情绪特别不好，总是预感b公司会不要我，我不敢孤注一掷……”如男快哭了。

        【你对我，也从没有孤注一掷，我只是你的planb，是吗？】他的眼神里都是绝望。

        “不是……”如男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连逍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申请材料都已经寄出去了。”

        事实上，如男收到的是三份录取信，她确实是听了连逍的建议才最终下定决心选择s大的paulp教授。

        【程如男，我是你可以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吗？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欣赏我得知你即将奔向你的锦绣前程时痛不欲生的样子了？】

        “贺壹，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如男，你爱过我吗？】他最后在屏幕上打出了这一句。

        “我当然……”

        如男想解释，可他却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不能说话，半张脸掩藏在黑色口罩下，右手手腕还受了伤，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直接把她推倒在床上。

        即使是单手，他拥有的也是她不可能抗衡的力量。如男痛苦而恐惧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狂怒的男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贺壹，你冷静点。”她向后退了一步。

        他却完全不听她的解释，他一把将她整个人翻过面去，然后扯下了她的外套。她里面是专门为他穿的一条黑色小礼裙，从前面看着平平无奇，可背后却是一个大大的u型，风光无限。

        床上的玫瑰花瓣随着她的动作飞落到床边，本该浪漫旖旎的氛围此刻对于如男而言却是如此的荒谬和可笑。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温柔而呵护的，可今天他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对她再没有一丝怜惜。裙子直接被他掀开，如男忍不住流下了屈辱的眼泪。

        她听到了他衣服落地的声音，事情正在朝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着。她痛苦地回过头去，祈求地看着他。

        “贺壹，求你别直接……”如男简直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他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他不能说话，她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我去拿。”如男笨拙地从他身下爬下床，然后从自己的包包里找到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

        她垂着眸子红着脸把它递给他。

        可是他却不接。她抬起头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看一只无力挣扎的猎物。

        她只能顺他的意帮他。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敏感的皮肤时，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战栗。他乌云一般笼罩在她的晴空，瞬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她这一树繁花只能无助地在风雨中飘摇，风暴过后，一地狼藉。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任何铺垫地直入主题，他粗暴得让她害怕。他的脸上始终覆着口罩，右手手腕上还缠着纱布，就这，他还坚持用完了她包里的一整盒小雨伞。

        现在的她整个身体像被人拆了一样的疼，要不是因为他的嘴唇受了伤，她真想给他一巴掌。

        可最让她生气的是，结束之后，他竟然穿起衣服直接走了人。

        他这算什么？

        她这千里迢迢跑来给他过生日又算什么？

        “混蛋！”如男在他背后大喊。

        然而换来的却是他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如男将自己包裹在了被子里，眼泪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开始在心里将他骂了一万次，又恨恨地将他们的聊天记录翻了出来，找到了清空选项。

        可最终，她还是没舍得真的点下去。

        这里面保留的是他和她全部相爱的证据，若她真的点击了删除，她想她终会有一天对他们所有的过去产生怀疑。她不想连这最后一点美好也失去，她要让自己记住，她曾经如何深刻地爱过他。

        回到京城，如男拖着疲惫的精神和身体第一时间去见了晓声，幸好她还有她。

        “我的天，我的程大小姐，这才几天不见，你就憔悴成这样了？我和江泽还想给你办场庆功宴呢，咱这考上世界名校了，是多大一件好事啊！你还记得吗，大二的时候你、我、心澄窝在一张床上聊天，那个时候我们就说了，你的前途必定繁花似锦。”晓声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晓声，我和贺壹应该是，结束了。”如男扑到晓声怀里大哭起来。

        “真的？太好了！我就说你早该甩了他了，你俩谁先提的分手？”

        “谁也没提，就是他突然不理我了。”

        “他还敢不理你？他凭什么啊？”晓声愤愤不平。

        “我申请国外学校的事儿一直没敢和他说，前天他知道后，直接走了人。”如男的眼泪不停不停地流下来。

        “怎么，他是怕你太优秀了他掌控不住吗？”晓声冷哼。

        “不是，他大概是生气我为什么要瞒着他。那还不是因为我怕他比赛分心嘛，而且他一直就很不看好异地恋，之前他队友的女朋友出国的时候他就说过，跨国异地恋分手是迟早的事儿。早点分手也好，免得时间长了感情淡了，两个人的爱情突然变成四个人。”

        “呵，我早就不赞成你找这种满脑子荷尔蒙的男人谈恋爱了！你这种就应该去找那种高智商成熟稳重的男人谈一场智性恋好吗？这才隔一个太平洋他就忍不了了？那林昭苏师哥那种隔着冥河忘川的是怎么坚持的？”

        “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该坦诚的。而且，我好像从来就没有笃定过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我们彼此很相爱，可我就是觉得我们总有一天会被现实分开。所以我才想继续深造啊，想着有一天能底气十足地站在他身边。”如男抱着晓声不撒手，她的怀抱好温暖，她就是她的盾牌，可以让她毫无防备地敞开自己。

        “你本来就很好，配他从来绰绰有余。好啦，别哭了，你等着，我和江泽一定给你办一个超大party，借此机会我就把我之前说的那些优质男性全都请来，让你随便挑。你相信我，你已经是贺壹女朋友最好的人选了，而你一定还可以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晓声的派对举行在6月，如男顺利通过硕士论文答辩之后。

        整整两个月，贺壹再也没有在她的世界出现过。

        听章樟说她哥和队友去海南休假了，人一直都没在京城。

        这一点不用她说如男也知道。因为他的朋友圈就没有停止过分享生活。他在海上冲浪，好几次跌落在水里；他在蜈支洲岛潜水，各色的小鱼在他身边环绕；他在夜市吃芒果糯米饭，喝椰汁，他的脸上都是迷人的微笑……

        看起来他口腔里面的缝合手术果真没有对他的面容造成任何影响，他又恢复了往日绰约风姿。

        他们之间没有过一句真正的告别，可每一句又都是告别。

        他已经往前走了，那么如男也没有理由再徘徊踟蹰。

        晓声大手笔包下了京北一特文艺的院子，带了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地奔了过去。此行不仅是为了庆祝如男被名校录取，还同时庆祝晓声拿到了某投行ibd部门的offer。

        如大二时约定的那样，她们果真都前程似锦，然后四散天涯。

        晓声叫来的人里面，除了张弛和小桃，木青和范瑶，章樟和连逍，其他人如男都不认识。熟悉的太熟悉，陌生的又太陌生，这让她彻底放开了拘谨。

        她特意穿了件橄榄绿的绑带露背小礼裙，将头发烫成波浪，搭配复古红唇。

        她端着酒杯满场飞，和每个人相谈甚欢，就像是她从没有得过社交恐惧症。

        直看得所有熟悉她的人目瞪口呆，他们怀疑她被失恋刺激疯了。

        “怎么样，你那些优质的男同学都被我迷晕了没？”如男将手臂搭在晓声肩膀上，笑得妩媚而多情。

        “……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估计早就直接把你抱进客房了。至于他们想没想过和你有明天，那我可不敢保证。”晓声无语凝噎。

        她是真没想到她放飞自我的样子，是如此的放飞……

        她之前还跟她那些哥们儿说，她的闺蜜程如男是个文静内敛、宜室宜家的高材生，然后她就当着他们的面儿疯狂地打了她的脸。

        不过，她这样，好像也挺有趣的。

        “晓声，我感觉很空，我一点都不快乐。”她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晓声安慰道。

        “你带来的那些高质量男性没有一个比贺壹帅。”

        “我竟不知道你程如男这么肤浅。”晓声目瞪口呆。

        “对啊，我就是肤浅啊，我八年前爱上他的时候，看上的也不是他的智商啊。”如男感觉自己又想哭了，她立刻仰头喝了一口红酒。

        “嗯，那家伙皮相确实还可以。”晓声承认。

        “晓声，其实啊，我骨子里挺坏的，你看一旦爱情和前途发生冲突的时候，我简直毫不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五年后，你还回来吗？”

        “不知道，看情况吧。或许我会再遇上一个让我心动的金发碧眼大帅哥呢，谁说得准？”

        “男姐，我能和你聊聊吗？”章樟走了过来。

        晓声耸耸肩，转身把时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章樟，来，咱俩喝一杯。”如男主动和她碰了个杯。

        “男姐，我哥他……”

        “章樟，我必须跟你说一句，我跟你男人清清白白，我从没有对他产生过一丝非分之想，一丝都没有。”如男打断章樟的话，只是表达她自己。

        “我知道。”

        “不过，他是我的恩人，我这辈子都会念他的好，无论我以后身在何方，我都会为你们祝福的。”

        “谢谢，可是男姐，我哥他，其实还爱着你的。他根本就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满不在乎，相反，他是太在乎你。”

        “是吗？那你看看这个？”如男翻开贺壹的朋友圈。

        图片里的他穿着大t恤短裤和人字拖，正和一位穿着清凉的美女在海滩晒太阳。

        “这是他什么时候……”章樟面色为难。

        “好了，章樟，无论怎么样，咱们还是朋友。至于我和他的事，都过去了。”如男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别跟他们操那些没用的闲心了，你最近都瘦了。”连逍走过来将女朋友搂在了怀里。

        “这俩人幼不幼稚啊，我哥竟然发他和美女的合影还设置成只对男姐可见，真有够无语的。”

        “放心，他俩天生一对，拆不散的，你不觉得她今天也很反常吗？”

        “好像……也是。”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不赶紧多拍点视频刺激一下你哥？”连逍眨眨眼。

        “有道理哈。”章樟大笑起来。

        然后十分钟后，躺在海滩上看星空的贺壹手机里就出现了如男醉眼迷离捧着麦克风唱歌的视频。

        她唱歌的声音有种别样的慵懒和性感，一首很小众的歌。

        等一场雨一个黎明一条简讯

        一个我和另一个你

        你是我的贪得无厌

        是微凉的夜景

        是夏季大雨滂沱下颠沛流离的远近

        等一胸腔的热量耗尽

        等一个遗憾尘埃落定

        你是我做过最美好却徒劳的努力

        是让我得以一往无前的勇气

        是我得失有幸

        贺壹一下子坐起了身。

        她唱歌的样子太迷人，他甚至都没听过她唱歌！

        【她对面那个色眯眯的男人是谁？】

        章樟的手机满屏都是他的醋意。

        【啊，好像是晓声姐给她介绍的新男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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