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少年看着小姑娘红彤彤的眼，莫名想到了很早之前养过的一只小白兔，但眼前的小姑娘的肤色跟白皙压根搭不上边儿，只是那双大大的眼里的那股可怜劲儿是一样的。

        她是只脏兮兮的小兔子。

        良久的对视后，少年沉默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小姑娘的请求。

        “让我跟着你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很乖的！”小令昭一瞧少年拒绝带着自己一起走，顿时急了，连连作出保证。见少年不予理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地思考着还能说些什么让少年同意自己跟着。

        “我……我……我可以……”小令昭想再作出些保证，却迟迟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说的，猛的一拍脑袋，急急答道，“我可以帮你端茶送水，捶背捏腿，洗衣做饭！这些我都可以去学，很快就能学好的！你让我往东绝不会向西！我，我……”

        少年沉着眸子看着小令昭着急地想证明带着她会有很多好处的样子，仍是摇了摇头。见小令昭马上又要央求，终于开口，不咸不淡地解释：“危险。”

        “我不怕危险的！我可以帮你很多的！我……”

        话还没说完，只见少年沉了脸色，小令昭以为少年被烦得生气了，有些惶惶，刚想开口补救，就被起身的少年拉到了背后。

        少年拔出利剑，横在身前，沉着气，凝视着前方那艘巨大的飞舟。

        飞舟缓缓停落在少年前方的空地处，左右两边降下两道阶梯。

        一位身着浅蓝长袍的男人从那阶梯上走了下来，来人身量高挑，以玉冠束发，发间横亘一支镂空的白玉簪，样貌俊俏，脸的轮廓显得不是那么棱角分明，多了一份柔和，对少年与小令昭行了个见礼，礼数周到，举止谦和，端的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气质。

        “两位小友，可否告知在下此地发生了何事？”来人语气柔和，见对面的二人没有任何反应，便笑了笑，介绍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未报上名号就如此唐突。在下姓温，单名一个珏，字如玉，人称‘君子剑’，师承凌霄剑宗内门沧澜峰淮涛真君。此次带门下弟子出行，本是奉家师口谕，贺菩提寺妙法真君结婴之喜，在返程中途经此地，感觉血煞冲天，特来问问，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少年觉察到来人并没有恶意，平日对“君子剑”也略有耳闻，便沉默地将长剑插入剑鞘之中。

        温珏注意到了少年手中的剑，剑身长三尺七寸，宽约三寸，剑柄长一尺二寸，宽约一寸；剑身玄铁而铸，不知是哪位工匠技艺如此精湛，竟能将玄铁锤炼地如此之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可剑身若仅仅由玄铁所铸，必不能给他以威慑之感，玄铁虽难寻，可他见过的以玄铁筑成的剑没有千把也有百把了；剑柄上雕了什么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剑便被少年收回腰间。

        温珏爱剑如痴，若不是此时有更要紧的事得做，情况不对，他就是死皮赖脸，放下作为“君子剑”的礼度，也要紧紧地纠缠这位少年郎，求得一观这宝剑，如果少年允许，还想问问剑身里头加了何种材料。

        小令昭听到温珏的话，又看到少年收起了长剑，明白了此人不算坏人，就侧了侧身子，从少年背后露了半张脸，语气有些低沉：“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屠杀了。”

        温珏观了观少年的脸色，见没有反对之意，便蹲下来，与小令昭平视，语中含安抚之意：“小姑娘，你还知道更详细的吗？”

        小令昭从少年身后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讲述。

        “知道的……我看见一群头上长了犄角的怪物闯入了村子，他们有的拿着锤子，有的举着斧头，有的带着长矛……他们闯进了村子，开始屠杀，还有一条黑龙，它会吐火球……”小令昭再度回忆起了不久前发生的惨案，仿佛又嗅到了空气中粘稠的血腥味，止不住地战栗了起来，强忍心中的害怕，大口喘气，稳定下情绪后继续说，“我听到了，有一个拿着斧子的怪物称那条黑龙为‘魔龙’，还说‘我家大人’，可惜我当时意识有些模糊了，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没关系的。”温珏温柔地微笑着，轻轻的抚弄了一下小令昭的脑袋，鼓励她，“你已经很棒了，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事，就等我回到宗门后向宗主与各峰主禀报之后再行调查与处理。”

        “我，我也想查……”小令昭讷讷地说了一句，后又有些沙哑地补充道，“因为我爹爹也死了。”

        温珏怔了怔，目光更加慈爱，他不想对这个刚经历丧父之痛的小姑娘说什么节哀，放下向前看之类的话，因为他深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没法做到感同身受。如果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对她进行劝说，让她放宽心，这无异于往她的伤口上撒盐，站着说话不腰疼。

        “太危险了，等有结果了，我告诉你好吗？”温珏再三张嘴，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了这一句话，抬头望向少年，“小友互通一下灵讯吧，等有结果了我通知你们。”他看出来了，这位少年是个修真者，这个女孩是个凡人，但看样子女孩是跟着少年的，所以只跟少年取得联系，以后就能告诉女孩具体的情况了。

        可少年摇了摇头，他没有灵讯，也没必要互通。

        “她，不跟。”——她不跟着我走。

        少年惜字如金，但三个字也足以让温珏明白情况——小女孩原来不是跟着少年一起的啊。那就有点麻烦了。

        可小令昭听到这句话之后，眼里马上包了一汪泪水，似哭不哭。

        少年自然注意到了小令昭的表情，缓了口气，难得地解释：“他，安全，跟。”——跟着他很安全。

        小令昭并不理会，扒着少年的腿，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扁了扁嘴：“你带着我吧。”

        少年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理由：“危险。”说完便不再理会小令昭，而是直视着温珏。

        温珏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衣衫，接收到少年的眼神后，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得考虑考虑如果真把小姑娘带回去之后，该怎么做？

        若真将小姑娘带回去之后，倒可以让她亲自向宗主及峰主们转述。刚巧宗门新一届的弟子选拔要开始了，如果小姑娘没有通过，就安置在宗门的附属城里头，平安度过这一生；如果小姑娘通过了，那就更好办了，收入宗门就成，大不了以后在宗门内照拂几分。

        可……温珏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与少年——小姑娘正不依不饶地磨着少年，希望少年能让她随行。少年不受她的影响，站在原地不动，忽略了她的撒娇攻势与眼泪攻击。

        唉！这也得要小姑娘愿意才行啊！

        温珏无奈地扶了扶额。

        少年再次抬头，平静地直视温珏，要个明确的答案。

        温珏又换上了那副标准的微笑：“可以的。”

        小姑娘见不管自己怎么磨，少年就是不松口，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独自一人默默垂泪。

        “跟他，好。”——跟着他回宗门有益处。

        少年努力地试图将自己的声线放柔，可能是第一次这样，显得有些怪怪的。

        小令昭举头，泪眼婆娑地盯着少年，问：“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会。”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一瞬，回过神，开口回答：“云停，我叫楚云停。”

        他又顿了顿，继续补充：“云朵的云，停止的停。”

        说完，少年耳朵有些泛红，心底生出一股懊恼与别扭，惊异于自己的回答，暗恨自己的多嘴。可小令昭却咧开了嘴，笑着望着他，嘴中重复着“云停哥哥”四字。倒是解了一些少年心中的尴尬，只是耳垂更红了。

        温珏见状心底暗笑，面上却以手虚虚掩住嘴，咳了一咳，拱了拱手，为楚云停解围：“原来小友姓楚，名云停，这倒是个极好的名字。‘霭霭停云，濛濛时雨。’可是取自此处，作思亲友之意？”

        楚云停没说话，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那你呢，小妹妹？”

        “徐令昭！慢慢——徐，美好——令，光明——昭。”

        温珏弯腰对着小令昭眯着眼笑着，眼如上弦月，夸奖道：“那你的名字也是极好的哦。”

        “这是爹爹给我……”小令昭原本的语气含着自豪与骄傲，说到后面声调陡然降低，断崖式下降，“取的……”

        温珏不愿再提起小令昭的伤心事，连忙岔开话题：“停云小兄弟，我们准备在此留宿一晚，明日就启程回宗。”

        这个安排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温如玉向来是会照顾人的。

        很快，温珏又拱手邀请，侧开身子，指了指那艘飞舟：“不如上我宗的飞舟休整一夜，你意下如何？”

        楚云停看了看地上的那只脏兔子，同意了这个提议，因为这个兔子实在是脏，亏得温珏能下手摸她那鸟窝般的脑袋。

        温珏微微弓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先走，后自己跟上。

        到达飞舟上后，温珏招来一个身着浅青色长袍的弟子，领着小令昭到了飞舟上的一间客舱中沐浴。

        此时的温珏偷偷瞟了几眼楚云停的佩剑，犹豫良久，终是下了决心，壮士断腕般道：“云停小兄弟，你这剑……”

        温如玉抬眼，偷偷看了看楚云停的神色，见其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不满的意思，才尴尬地摸了摸微微有些发烫的耳垂，继续说道：“这剑能借我一观吗？条件你可以开。”

        楚云停不甚在意，垂着眉眼，取下腰间的佩剑，递给了温珏。

        温珏好看的桃花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像受到主人夸奖的大型犬。他双手接过剑鞘后以右手慢慢拔出，寒光乍现，真真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温珏啧啧称赞，兴致满涨，将长剑翻来覆去，打量了几个来回，方才出声问道：“停云小兄弟，这把宝剑叫什么？”

        “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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