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身份

狂人依旧不停地写写画画，他常用手在地上和墙上画，然后仔细端详，就像看得到似的，要知道那都是石头的。后来我想到个办法，提过水来让他蘸着画，他画得飞快，马上便能画出山水和飞鸟，有一天，他甚至画了一幅美女图，样子颇似乌云姐姐。

        他说是的，是根据我的描述画成的青青，我俩一起坐在美女图前呆，一坐就坐了很久，两人谁也不说话，直到那水渍慢慢干掉，何青青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她对于我，已经成了一个半真半幻的存在，一个支撑我不致于疯的精神支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出去，我希望自己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样子不致于太糟糕。

        有一天，我还在洞里来回奔跑，我修习内功之后，滞空愈久，竟能在洞顶倒着奔跑，虽然几步便掉下来。我闲来无事，乐此不疲。开始只能跑两步，后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如今我正在向第七步冲锋，我起跑、冲刺，上墙，加，上洞顶，一二三四五六，一下子落到地上，躺在那喘着粗气，歇息一会儿，我又开始爬墙，但这墙对我来说已经太小儿科了，我向上爬着、向左、向右，在洞里爬了不知多少圈。

        狂人在角落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忽然，他叫道：“奇才！”我在他面前停下来，他说道：“奇才，你是个有学问的人，是吧？”我想了想，说道：“我爷爷这么说，我爹爹也这么说，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有学问，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学问。”

        狂人笑了，说道：“那就可以了，我有一本书。”我惊奇地问道：“什么书？在哪儿？我怎么从没见你看过？”“在这里。”他指了指心口说道：“在我的心里。”我说道：“那快点念来听，这里闷死了，有本书看总是好的。”

        他闭上眼睛，问道：“汝知剑乎？”我很纳闷，他为什么突然之乎者也起来，不过仍然老实地回答道：“不知。”

        “汝知术乎？”

        “不知。”

        “汝知已乎？”

        “知道啊，我是王奇才。”

        “住嘴，别打茬！”

        “没有啊！”

        “你一问三不知，扰我读书。”

        “哪儿打扰你了？我当然知道自已，我就是王奇才！”

        他忽地睁开双眼，低吼道：“我在背书，你不要插嘴！”

        “乎来乎去，这什么破书！”我小声嘟囔着。

        狂人道：“咄！不可口出恶语，此乃五百年前剑圣与弟子对答语录，经后人整理成书，名曰剑典，乃是武学至宝，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当今世上只有你我二人有这个机缘，得以一窥此书全貌。”狂人又闭上眼睛，摇头念道：“汝知剑乎？汝知术乎？汝知已乎？”

        我扯了扯他，说道：“狂人前辈！”狂人不念了，满脸疑问地看着我，我知道打断他背书，扫了他的兴，但我太好奇了，有些事我很想知道，想了好久了。我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部书？你为什么在这里？”以前我也问过，可他总是不理我，我的好奇心一直得不到满足，眼看要憋疯了。

        狂人揪着自己的胡须，像是在扯着地里多余的秧苗，扯了一阵他说道：“你认识我。”

        “这倒是奇了，我什么时候认识你了？”

        “来这里之前，你就知道我。”

        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在我认识的有限几个武林人物中，实在找不出这么一位，我说道：“前辈，你别卖关子了，你都在这儿关了几年了，我一直没出过王家庄，哪儿会认识你！”

        他一伸手，说道：“拿水来！”那架势就像知府大人端着官腔，“拿我的大印来！”我起身拿来水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把手伸到水罐里，开始梳洗，将乱蓬蓬的头梳到头顶，胡子捋整齐，然后开始洗脸，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用光了整罐水。突然脚步声传了过来，我赶忙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装出一副废人样。

        门吱呀呀地开了，没鼻子的怪物走进来，他像往常一样，将火把插在墙壁上，为洞里带来了光亮。他弯腰将碗放在地上，我挣扎着爬过去拿，他嫌弃地踢了我一脚，恨恨地说道：“废物！”我有抱住他的脚咬一口的冲动，但终于忍住了。

        无鼻人忽然咦了一声，定定地看着狂人，半晌方叹道：“何苦呢，好好的一代武林宗师，糟践自己至此，你只要动动舌头，便可出去，偏生那么想不开。”狂人忽地吼叫起来，声势极是骇人，无鼻人缩了下身子，转身出去了。

        狂人确实形象大变，虽然只是简单的收拾，但是已初步显现出，他确实相貌不俗，这时的他，脸色白皙，长须飘飘，一派儒雅风度。

        我赞叹道：“没想到，你的样子居然有些仙风道骨。”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越看越眼熟。

        我指着他，“你，你是？”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画像，乌云姐姐给我的画像。我举着画像站在他面前，样子一定傻透了，二牛说过，我吃惊的时候嘴巴会张得大大的，要多傻有多傻。

        我从震惊中回到神来，嗑嗑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你是乌云姐姐的父亲？”狂人拈着胡须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谁？”

        “我是方树之，何青青是我的女儿。”方树之？剑神？！

        “但是她姓何啊！”

        “她随娘姓。”

        “狂，方，方伯父，您怎么会在这里？”乌云姐姐的父亲，在我心目中就是泰山一般，叫伯父正好。

        “此事说来话长。”他向后靠在墙壁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我知趣的没有插嘴。

        “我是方树之，”他说道：“武林人士送我一个尊号，你听说过吗？”我点了点头，“您是剑神，中原第一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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