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地穴狂人 二

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带我来这儿？”他没有说话，只将火把插在墙上，然后将手里的篮子放下，从里面拿出四个碗来，两碗白米饭，还有两碗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咸菜。

        我又问道：“这是地牢吗？是死囚牢吗？”我就像是对着虚无在说话，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任何表情，一时间我又恍惚起来，难道真的是在地狱？而他不过是地狱里丑陋的小鬼？

        我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如果我的腿是完好的话，这一下足够疼得蹦起来。我大声叫道：“我要见赤眉大侠！他是我师傅，他知道的，你们弄错了，我不是招摇二妖，真正的招摇二妖还在逍遥法外，快告知秋月楼的杨月儿，她很危险！”

        无鼻人忽地转过脸，一龇牙，笑了，他笑得那么狰狞，嘴上两个黑黑的洞向上皱着，看着让人恶心。我愤怒地喊道：“我说的是真的！快去找我师傅！快放我出去！”

        任我喊破喉咙也是没用的，无鼻人越过我，向洞里走去，我的目光追随着他，掠过整个牢房。洞的深处有一个怪人，果然是人，而不是什么动物，那个人坐靠在牢房的一角，四肢都拴着粗大的铁链，尤为可怕的是，有一条铁链从他的左肩膀上透体穿过，牢牢地钉在石墙之上。第一次见到这么残酷的刑罚，我不禁浑身抖，如果要让我忍受铁链穿身的痛苦，那不如早早死了。我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行，要受到这样的责罚。

        那人身形很是高大，他伸长着双腿，靠坐在那儿。满脸都被须覆盖，让人难以看到他的真实面目。他头披散到肩头，胡子足足垂到了胸口，使他看起来与其说是像人，不如说更像只野兽。

        无鼻人走到离他两丈远的地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从篮子里拿出两只碗，放在地上，却回身到门口，拿了根棍子回来，蹲在地上，将碗小心地向前推去，直推到怪人的脚边，那怪人本是半眯着眼睛，闲闲地坐着，忽地他二目圆睁，大吼一声，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棍子已握在他的手中，而无鼻人的身躯早已飞向了洞顶，直撞到屋梁上。只听一声闷响，好似整个屋子都在摇晃，黄土自屋顶簌簌而下，满面灰尘中无鼻人自地上狼狈地爬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而那怪人，不，那狂人兀自须怒张，出阵阵怒吼。

        我向后缩了缩身子，尽量离他远一点，我想信自己还活着，这里并不是地府，而是一间地下石牢，用来关押最危险的犯人。这个狂人定是个江洋大盗，因为脾气狂暴，武功高强，才会受到锁链加身的酷刑，而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也得到地底牢狱的待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我相信自己还有机会出去，师傅一定是有事耽搁了，早晚他会现这个误会，前来解救我，还我和二牛的清白。

        我开始了和狂人同居的生活，一般来说，他还算比较安静，偶尔会狂躁作，可是铁链束缚着他，让他除了吼叫和含混的咒骂，再施展不出别的能为。开始时我对他敬而远之，几天之后，我慢慢地试图接近他，牢狱生活太单调了，如果能有个人说说话，哪怕是这么狂躁的一位，也会增添不少趣味。我对他充满了好奇，想了解他的过去，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开始和狂人打招呼，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一般都是懒得理我，问急了会冲着我吼上一声。有时他也会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一般是些咒骂，混蛋、败类、小人之类。他说话简短，含糊不清，我猜他在这儿关了很久，或许说话的功能已经慢慢退化。虽然这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同伴，但我们之间却慢慢建立起了一种关系，不是朋友，不是敌人，是共同处在绝境的一种微妙的相互陪伴的关系。我想，如果没有他，早晚我也会疯的。

        无鼻人定时来送饭，每次我都向他重复着同样的话：“我不是招摇二妖，我要见赤眉大侠。”可他就像个聋子一样充耳不闻。

        牢房里平时总是黑暗的，无鼻人来时会带来一支火把，他把火把插在墙上，这会带给我们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明。在短暂的光明时刻，狂人会用手指在地上和墙上写写画画，神情无比地专注。火把熄灭后，世界又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我和狂人无言以对。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欣喜地现，自己的手脚能稍稍地活动，虽然动作非常小，只能勉强用一支胳膊支撑起上半身，但这带给我无限的希冀，也许那破碎的骨头还能长好，我还能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我一遍遍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累得满身大汗，直到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趴在地上，我希望自己能恢复的快一些，有朝一日能再站起来，能像以前一样自由地行走，这念头支撑着我以自虐的方式不断地尝试。狂人眯着眼睛坐在屋角，出阵阵的冷笑，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但我还是坚持着练习，师傅随时都会来接我出去，我不想他看到我像堆烂泥一样。

        没事时我便睡觉，每天睡得天昏地暗，做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梦，有一次，我正睡得稀里糊涂，突然听到隐约的说话声，我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狂人面前，那黑黑的身躯在火光的映照下，不住地摇晃，他微微转身，露出半个侧脸，师傅！不会错，是师傅！是赤眉大侠！我欢喜到极点，霎时掉下眼泪，大声喊道：“师傅！你终于来了！”他回头看了看我，眉头皱着，眼神冰冷得可怕，然后，然后他转身走了，任我喊破喉咙也没有回头。我摇了摇头，不确定是他真的来过，还是我日思夜想，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梦。对的，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师傅绝不会丢下我不管。

        无鼻人自从上次之后，对于狂人更加小心，每次送饭时只将碗放到他刚刚够得到的地方，便急急忙忙地去了。这次也不例外，他将碗远远地放在一丈开外，便匆匆走了，对我的大喊大叫理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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