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死囚牢 四

张捕头忽地站起，怒道：“到如今你还信他！他，他才是真正的贼人！这些事，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炮制，我一直要将他绳之以法，只是他太狡猾，功夫太高，我虽有杀贼之心，却敌他不过。如今机会来了，只要你听我的，你开口说话，我一定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揭露这个恶贼的真面目，他不是要名声，要做万人景仰的大侠吗？我偏要让他身败名裂，人人唾弃，我要让他活着比死都难受！”他的脸涨得通红，因嫉恨而面目扭曲，看起来极为可怕。

        我叫道：“你骗我，你想利用我，扳倒赤眉大侠，你的鬼心思我都知道，我绝不会上你的当！”张捕头一脚狠狠地踢到我肚子上，狂怒道：“蠢货！自己找死！”我痛苦地弯起腰，像一只煮熟的虾。

        我半晌方喘过气来，说道：“招摇二妖，不，是招摇三妖，确是天龙门的人，你，你去查一查刘同余和九师兄。”张捕头大声叫道：“蠢货，无知的蠢货，没有刘同余日夜守着，你能活到今天？那些人可是一心要你的命，都是我们两个及时赶到，才留下你一条死不死活不活的贱命！”

        他正疯似地喊叫，门外突然“咣啷啷”大响，夹杂着乱糟糟的呼喊声，有人在来回奔跑，大叫道：“有人劫狱！快来人哪！”“快关了门，别让贼人跑了！”张捕头刷地拔出刀来，拉开门想出去，没想到迎面挨了一脚，立时跌回屋内，一个黑影旋风般地闯进来，这人身材瘦削，脸罩黑纱，右手持着一把亮光闪闪的宝剑，他话也不说，弯腰抄起我便走。

        我被夹在腋下，紧贴着蒙面人的身体，口鼻间一阵淡淡的幽香，似曾相识，极是好闻，我手足垂落，肩膀微微地蹭着他的前胸，感觉一片柔软，这感觉太熟悉了，啊，是乌云姐姐！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一时百般委屈涌上心头，我哽咽地道：“何姑娘，我，我不是招摇二妖。”

        何青青微低了头，一双眼睛晶莹闪亮，她轻声道：“我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我落下泪来，即便所有人都说我是贼，只要她知道不是，也足堪慰籍了。可她下一句话便又似一盆冷水，让我无地自容，她说道：“你不可能是二妖，你没那个本事。”是啊，我没本事，尤其是现在，成了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我真恨自已，恨自己这副样子落在她眼里，此时我简直要怨她，怨她来救我。

        何青青挥动宝剑，杀翻了几个狱卒，其他人见了不敢再上前，只是四散奔逃。她且战且走，一直来到门口，狱门紧闭，门上赫然一把铁锁，何青青提起宝剑，奋力斩去，铁锁应声落地，她一脚将门踢开，带着我冲出门外，却见灯火通明，满院子的人，喊杀声震天动地，几条人影扑了上来，何青青举剑劈倒两人，将身一耸，便向屋顶纵上，脚尚未沾上屋瓦，只听风声盈耳，两柄钢刀已递到面前，何青青反应迅捷异常，横剑一磕，借着力道，竟向旁边移出几尺，只是此时升势已尽，身体又要向下坠落，若是落回地面，必定陷入众人包围，饶是她艺高人胆大，加上我这个累赘，要想脱身也是难上加难。

        何青青情急之下，轻叱一声，将剑用力向墙上刺去，铿地一声，剑竟入墙半尺，她借了这力道，一拧腰倒立起身形，左脚勾住屋顶，右脚一扫，将一名偷袭者踢落下去，她将宝剑拔出，身子勾起，欲再翻身上房，谁知屋顶竟埋伏多人，几把刀剑一起斩落，何青青倒悬在屋檐下，左臂夹着我，右手挥剑架格兵器，一时间凶险异常。

        再如此下去，恐怕不仅是我，连她也难以脱身，我急切之间叫道：“别管我了，扔了我，快扔掉我吧！”青青轻声道：“好！”左臂一震，将我斜刺里抛出，我心里忽悠一下，眼前天地翻转，耳边喀喇喇声响，身子已落在屋顶之上，压得屋瓦片片掉落，我后背一阵疼痛，身子不由自主向下滚落，我的手脚完全不着力，只能靠唯一完好的左臂用力扒住屋瓦。此时我真是摇摇欲坠，一不小心便要落回院内，要是掉下去，就再难逃出去了。

        我使出全身力气，死命地撑住。却见何青青上了屋顶，提剑奔了过来，几个人持刀过去阻拦，她一柄剑挥舞起来，毫不留情，霎时杀翻几人。我正眼巴巴地看着，忽觉身下一空，已被人凌空提起，那人脚下不停，竟自飞奔而去，我回头一看，何青青正被数人拦住，还未脱开身子，她边打边喊道：“站住！”我大喊道：“何姑娘！”耳边呼呼风响，那喊叫被黑夜的风声吞没了。

        那人也是面罩黑纱，穿着夜行衣，他一声不吭，只将我夹在腋下疾走，喊杀声渐行渐远。那人自屋顶跃下，在巷子中穿梭急奔，夜色深沉，寂静无声，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响。我想他必是青青的同伙，否则怎会将我劫走，我说道：“你先将我放下，去帮何姑娘要紧。”虽然觉得青青没了我的拖累，脱身应该不难，不过心里总是不踏实，放心不下。

        那人并不出声，也没有放下我的意思，我心想算了，想必他们早有安排，以青青的身手不会有事的，可是我被他夹着，竟是个大头朝下，极为难受，我说道：“大侠，我，我头晕，换个姿势可好？”

        那人冷哼一声，斥道：“闭嘴！再说话一刀宰了你！”我顿时一楞，此人为何如此凶横？反复琢磨之下，觉得不太对劲，他提起我时，青青曾声阻止，只因被人缠住未能上前，莫非，莫非他们不是一起的？此人难道是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我越想越是心惊。此人是谁？他劫我意欲何为？若是敌人，为何不一刀杀了我？

        不管怎样，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听天由命了，好在我经历这一番摧折，已将生死看得淡了，心中隐隐觉得，若是一辈子这个废人样子，倒不如现在死了，好过活着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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