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容不下

远月学园是料理名门中的名门,  毕业率非常低,  所以刚一得知店主是远月学园的毕业生,  醍醐京弥毫不犹豫就让柴田管家下了订单。

        这家店也没令人失望,  厨师将食材的鲜味完全激出来，对味蕾造成了极强的冲击。至于比不过家里的厨师......当然比不过了,  一个陌生人哪有家养的、不是,  长期合作者能理解并配合他的偏好。美食这种东西是因人而异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  美食家也许能吃出大多数食物烹制的精心与否，却没法说这些入口的东西都很好吃。

        一菜征服全世界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

        当然，醍醐京弥不是美食家,  他只是长期处在被高级料理环绕的环境里,  口味已经被养的很刁了。他只觉得家里平常的饭菜就很好吃，一旦接触到大街上的通贩,  反而会觉得味道令人耳目一新......嗯,  是耳目一新的不怎么好吃。

        不怎么好吃却也不是不能入口的难吃。再说一次,  他不是美食家。不然，之前生活在物资匮乏的平安时代和技艺落后的木叶村这种事，光想想就觉得折磨。

        理所应当的，他嘴上称赞这位远月学园毕业生的水平，内心却并未被打动多少。

        所以,  比起料理,  他反而更关心敢于在现实的工作场合中搞出裸、体围裙的变态......

        “马上就好了哦。”

        醍醐京弥口中的“变态”真的只穿着粉色的围裙,  身材如龟甲贞宗所说，果然很好。他动作流畅，技艺娴熟，看起来真挺靠谱......只要忽略他着装的话。

        “小智乃，摆盘的时候呢，要注意一下......”就在此时，他现了其他人，“唔哦！！！”

        “注意什么？”醍醐京弥脸上还带着酒醉的红晕，“啊，不要在意我，我只是个过路人而已。”

        香风智乃抱着托盘，面无表情，目光游移，细细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注、注意什么？”

        “......注意构图。”

        说着，他就将鱼块摆成了猪头的模样。

        “一色老师，这位是篁大人，”香风智乃伸出手，“篁大人，这位就是我们店的店主，一色慧。”

        “一色？四职家的一色吗？”

        四职家指的是室町幕府四职家，由赤松、山名、一色、京极四家组成，共同担任侍所（军事机关）所司（长官）。因为一色扬羽的关系，醍醐京弥对这个姓氏还是很敏感的。丹后一色家出自室町幕府足利将军家，先是一色义道由于庇护末代将军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对立、被细川藤孝和明智光秀逼死；接着一色义定作为细川忠兴的妹婿被谋杀、一色义清战死；再来关原之战中，一色藤长遭到细川忠兴的进攻被杀，最后子孙断绝，所领被没收......

        噫，这么说起来，一色家完全是被细川家灭掉的嘛。

        “哎？我，我不知道......”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一色慧脸颊泛红，看起来更像是害羞而不是生气，“喂喂，小智乃，不要这么轻易放人进来啊！”

        “并没有很轻易，”醍醐京弥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我非常非常努力，才没有把给小智乃的签名写歪。”

        “这纯粹是喝多了吧......不是，”一色慧摸了摸后脑勺，深吸一口气，“我家的一色是苗字啦，和四职家的一色氏关系不深，其实是世代在京都开割烹店的......喂，你们有在听吗？！”

        “新的菜色吗？真是令人期待！”千子村正盯着鱼块，“好想先尝一尝啊！”

        “可以吗，慧君？”醍醐京弥看向那盘菜，“啊，可以叫你慧吗？我认识另外一位一色君，这样比较好区分。”

        “啊嗯，请自由的......”

        “美味！”千子村正尝过菜后，把手放在衣襟上，“夏天！我听到了泉水的呼唤！这道菜，这种香味，简直让人想要用全身的皮肤感受一下——”

        “住手啊，有女孩子在！”

        “啊？没、没关系，”香风智乃摆了摆手，“我都快要习惯了......”

        醍醐京弥顿了一下：“......习惯了裸、体围裙吗？”

        “不......是习惯了，客人......爆衣，”香风智乃的脸色果然很淡定，“因为，一色老师做的东西太好吃，客人们经常......激动得衣衫不整呢。”

        “......还有这种事？”醍醐京弥就想通了，“原来那些微妙的传闻是指客人失态，不是指店主......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啦！平常谁会来厨房？又不是安全卫生检查或者表演式烹饪！”一色慧洗手之后擦干净，用力把他们往门外推，恼羞成怒，“厨房对厨师来说是很私密的地方！”

        “所以才穿成了这个样子？”

        “我这是生态环保，亲近自然！”

        “没错，”千子村正竖起一根手指，“这样才足够自信，足够真诚不是吗？真搞不懂，人类为什么要把身体遮起来呢？我就很乐意展示我的身体，这才才能给敌人带来巨大的杀伤。”

        闻言，一色慧的眼睛亮了。

        “知己啊！”一色慧和千子村正在瞬间达成共识，“你也是同伴吗？！”

        “是！”不知不觉间，两个脱衣狂魔的手就牵在了一起，“我们的存在，是合理的！”

        醍醐京弥颤抖着伸出手，痛心疾：

        “不要把刀鞘和衣服混为一谈啊，千子......”

        “但是！”

        醍醐京弥转过头，就见一束灯光正巧打在身后龟甲贞宗的头顶，仿佛佛光一般。

        “但是，这种爱好并不可耻，不是吗？”龟甲贞宗斜靠在墙上，一脚屈起，踩着墙面，语声铿锵，“存在即为合理。主人，你还没察觉到吗？”

        “......哈？”

        “即使我们这种特殊爱好的群体，也在寻求他人的认同，”场面仿佛进入到了谈话节目一样，此处应有悠扬的音乐，“我们并不想给他人造成困扰，但他人异样的眼神已经对我们造成了困扰。不过是一点点与众不同的小爱好而已，大众为何要斥之变态、不正常？又是凭何如此？”

        这话说得，连香风智乃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呢。

        而醍醐京弥指向扶额。

        龟甲贞宗扶了扶眼镜，镜片一片反光：“主人，你怎么看？”

        “......你的戏真多。”

        “只有这种感想吗喂！”

        “这个嘛，怎么说呢，”醍醐京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时候，有一句话很应景啊，应该大声说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

        “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这种。”

        龟甲贞宗的眼睛亮了：“主人......”

        “变态是没有错的，”醍醐京弥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的癖好也没有错，一旦暴露出来，也不要害怕。其他人也一样，给他人造成困扰的话，该挨骂就挨骂，该挨揍就挨揍......连这些都受不了，还敢说自己是变态？”

        “......这真不是讽刺吗，主人？！”

        “安啦，你们又没有给其他人造成困扰不是吗？”醍醐京弥摊开手，“比如千子，反正洗温泉的时候大家也不知道坦诚相对多少次了；绳缚艺术的话，我个人其实也不是很反对，就是觉得会让皮肤不舒服而已。”

        龟甲贞宗抓住关键字：“如果能舒服就可以吗？”

        “......不可以，我也不喜欢被人控制......吓，慧君，你这是什么表情？！”

        “原来篁大人是这么通情达理之人，”一色慧揩了揩不存在的眼泪，“我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更多的信心！”

        “......你也是我的粉吗？”

        “从今天开始就是了，”一色慧用力点头，“你说的对，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说了那么多，你只记住这一句话了吗喂！”

        “其实我觉得，会在现代社会搞主仆p1ay也挺变态的。”

        “......”

        而对于一色慧想要开一家天体餐饮店的突奇想，醍醐京弥只想表示，你们三个人自己去玩吧......

        “啊啦，”玖月牙晓微笑，“京弥，打起精神来了呢。”

        “我忽然有种世界毁灭掉也没关系的想法，”醍醐京弥咳嗽一声，“反正星轨也只能创造契机，不能强迫我动手，大不了视而不见......不，既然有夜斗这种神明，”他打了个响指，“也许，我可以生造一个代行者出来？”

        代替他拯救世界这种，可行性还挺高......

        “什么？什么？我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说夜斗夜斗就到了，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哇哦，是醍醐老板在召唤我吗？”

        “......并没有，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嘛，因为我突然变成了福神，所以......”

        话音未落，好几个脑袋从他背后冒了出来：

        “哇啊，是他吗是他吗？”“原来如此，是篁大人！”“住口，真的篁大人会生气的！”“没、没错，不能惹真的篁大人生气！被他听到的话......”“......我知道了啦。”“啊哈哈，这、这家伙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比不上真的篁大人。”“就是，就是。”“哎？我是真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喂，夜斗，该不会是你乱讲的吧？”

        “我才没有乱讲！这家伙很厉害的！”夜斗不服气地反驳，“我跟你们讲，要对他尊重一点，不止他本人，他的朋友们也是很厉害的，”他一手指向月和玖月牙晓，“比如......噫！鬼灯大人！”

        鬼灯也在那个方向，把众人吓了一大跳：“鬼灯大人，日安！”“鬼灯大人，打扰你了！”“鬼灯大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还有一个金小鬼指着鬼灯问：“这谁啊？”

        夜斗就一拳砸在他脑壳上：“笨蛋雪音，面对地狱的无冕之王，给我放尊重一点！”

        果然不愧是鬼灯，威名远播呢......

        也不完全。

        “好、好帅！”只见琉璃仙一脸荡漾，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俊美的容颜，这凛冽的气质，从脚后跟到头丝都是这么帅！”

        霎时间，周遭陷入一阵恐怖的静默之中。

        “真的是帅哥中的极品，”只有琉璃仙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仔细一看，这张脸长得和白泽大人很像。不过，和白泽大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如果说白泽大人是春花，这一位就是冬雪......嘶，好冷，怎么回事？不管了，请务必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生的事情，实在是不堪入目。

        “......这家伙是怎么跟你们混在一起的啊？”醍醐京弥指着面目全非的琉璃仙，“我还以为他顺着灾厄之壶爬回去了呢。”

        “你认识琉璃仙？”雪音挑了挑眉，“这个花痴路过的时候，看夜斗长得能入眼，就缠上来了。”

        “放心，他很快就会移情别恋。”

        “嗯哪，不过夜斗答应了帮他回到华原大6。”

        “怎么，他回不去了吗？”

        “华原大6是依附在海对岸的次级位面，那边的九州结界又升起来了，他被关在了外面，正求爹爹告奶奶找门路偷渡来着。”

        “九州结界？”醍醐京弥想到了，“难道——”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就是为了挡住灾祸，”鬼灯收拾完了琉璃仙，脸色青黑，“挡住围绕在你周围的灾祸。”

        果然，预感实现了。

        “果然，”夜斗拍手，“我本来想说，去海对岸也许有办法解决灾祸之源的问题......看来是不行了。”

        夜斗带来的围观群众纷纷表感言：

        “海对岸那边明明有办法解决，就是不想管。”“别这样说，他们那边自己的事情已经够多啦。”“我知道，我就是抱怨一下而已。”“其实这种灾祸也能让我们增加信徒不是吗，我的话，也没有特别讨厌......”

        “你的话，想去海对岸，连旅游签证都会被拒绝，”鬼灯补充，“美国那边倒是没关系，他们没什么底蕴，就算现不妥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直接移民过去都没问题。”

        “......你这是让我去祸祸西方地狱的意思吗？”

        “不，我就是开个玩笑。”

        “一点也不好笑！”

        “真的要移民的话，果然还是直接移去高天原吧？”龟甲贞宗举手，“直接神隐吧，主人！”

        “别开玩笑了。”

        “我可没开玩笑哦？”

        “我拒绝。”

        “考虑一下吧，”鬼灯竟然接口道，“神隐的事情。”

        “鬼灯大人，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但这次鬼灯是认真的。

        “只要字面意义上的神隐就好，”鬼灯一字一句，“从人类世界消失吧。”

        “醍醐京弥。”

        话音落下，醍醐京弥就感觉到，身体内部有种割裂般的疼痛。

        事情从什么时候，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他甚至还有点淡淡的委屈，因为，说这话的是那个强大无比的鬼灯。

        居然，连鬼灯都放弃了吗？

        醍醐京弥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地狱没办法的话，高天原呢？”

        “如果他们有办法，早就有神明来市恩了，”鬼灯摇了摇头，“还没现吗？”

        “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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