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无声的道别

可能由于龙少嫌弃小白身上那股弥久不散的腥臭味，于是当他松开口后，连忙用手擦了擦嘴巴，并对着小白旁边的空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沫子。随后他眉头紧皱，对着小白忧心忡忡地说道：“快一点，白哥哥，白起好像一直想去对面那个地方，可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拼命，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助它，你最好去看一下，或许只有你才能帮到它。”&1t;/p>

        龙少刚说完话，便着急地拉着小白，用尽吃奶的力气，想尽快把他拉起来。但小白没有配合，龙少自然无法拉起一个成年人，而此时小白的目光反而转回到小徐的身上。&1t;/p>

        由于刚刚龙少的那一咬还有白起那声悲壮的“呜呼”声，其实现在的小白确实清醒过来了，只不过，他是想和小徐作最后的道别，因为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一别，将是永别了。假如他足够幸运而存活下来的话，还能回来此地拜祭一下小徐，并对着坟头与她聊聊天。但是，对于未来，他一直都不抱有希望，至少他从不会花一些时间——哪怕一分钟来憧憬未来，即使这次末日危机没有到来，属于他的末日其实也存在于他的每一天。&1t;/p>

        小白的末日，不知从那一天开始的，只知道它也是悄无声息地来临了，并且之后的每一天都让他感到压抑，至少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自然做的事也是一团糟。当然，这遭遇所带来的感受只有少数不幸的人才会真正明白。这无疑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或者说是这种情绪，像跟随自己身后的一只灰狗，如影如随，怎么都赶不走，待它饿了总会过来找自己麻烦。可他根本不懂该如何喂饱它，并使它远离自己，更不会跟家人和仅有的几个朋友分享这只灰狗所带来的痛苦。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顺其自然，便不知不觉也习惯了逆来顺受，对于灰狗的每一次到访，他甚至习惯性的压榨自己的利益，去打掉这只讨厌的灰狗，换取那少得可怜的安稳时刻。&1t;/p>

        更可怕的是，他仿佛渐渐或者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死循环，每当他以为自己的情绪变得正常，以为正常的日子也重新回来之时，这只灰狗索性变本加厉了，开始频繁地冲着他大喊大叫，索求着他的每一点快乐。&1t;/p>

        这时，小白小心翼翼地把小徐的尸体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为她仔细地整理好迷彩服装和吹走上面的灰尘，弄着弄着，他跟着一块血迹在闹别扭，就是要把它弄掉，可是，它顽固地杵在那里，仿佛在取笑着他一样。&1t;/p>

        “真的很恼火耶！”小白对着小徐手臂边的空地重重地打了一拳，随后低着头喊道。&1t;/p>

        夜太漫长，别离太突然，伤痛太钻心，小白感觉自己快成了精神病人了，一时哀伤，一时愤怒，简直像变了一个人那样——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1t;/p>

        这可不是，现在小白竟然不害怕死人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近距离接触小徐那渐渐冰冷的身体。三十年来，他是第一次离尸体这么近，甚至还抱着她干了如此多的事——大多是无法面对现实而抱怨的行为。假若是曾经的他，一早就溜之大吉了，有多远就躲多远了，毕竟生性胆小，一听到死人就冷汗直冒。&1t;/p>

        原来，人类的感情可以改变很多外在和内在事物，怪不得有些人的性格会变得如此之快。虽然他和小徐只认识了几天，但他早就把一半心思放在小徐身上，争分夺秒地关注着她。这可不单单因为小徐长得像自己曾经的同桌兼暗恋对象，或许是那一次偶然的、不经意的偷窥，让他如此迷恋；或许是她的毅力使自己不禁佩服，转而爱慕；或许，他和她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便情不自禁地依赖作为军人的她······原因种种，随着小徐的去世，都不再重要了。&1t;/p>

        寒风的喧嚣，龙少的催促，浮华购物中心的大动静，自己凌乱的心跳声，无疑都在烦扰着他。&1t;/p>

        “白哥哥，快点，白起它在那里趴了很久了，它不会有事吧？”龙少那嘴巴像上了条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了。&1t;/p>

        “行了！能不能静一下，我只想好好道个别！你这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假如你想要我去帮你，那请你不要再出任何声音。”小白一下子爆了自己的脾气，怒视着龙少说道。&1t;/p>

        小白的音量虽然不大，但经过他口的每一个字都如涂了毒的箭头，一支又一支地击中龙少的心灵。这下子，这名一直在装作坚强的小朋友实在憋不住了，嘴巴一扁，“哗”的一声，宣布自己要开始撒野了。&1t;/p>

        可他一想到小白说的那句话——“请你不要再出任何声音”，他就立马收声，但无奈难以抑制住那道胸腔里的怨气，便索性咬住自己的右手臂，以将音量减到最低。&1t;/p>

        有泪有声是哭，有泪无声是泣，无泪有声是号，而这时的龙少真不知道算是在哭还是泣，甚或号，但他的忧伤也写在脸上。一个小孩子的脸蛋上，是不应该出现这般哀伤的表情，但无奈在这近乎末世之时，小孩子和成年人都要承受非一般的遭遇。而摆在他们面前的仅有两个选择，一是慢慢习惯承受这种痛苦，然后麻木自我，并等待着死神的到来；二是尽己所能抵触这种痛苦，并施以一切能宣泄自己心里负面情绪的办法，达到快成长。&1t;/p>

        这种时势，不仅是小孩子需要成长，成年人也同样需要，甚至他们能否成长，将关乎到生死存亡。&1t;/p>

        小白原本还想再次骂龙少，但当他看见龙少咬着自己的手臂，在抽搐着，便骂不出口了。&1t;/p>

        “对······对不起！我实在是······”小白拍了拍自己右边的脑袋，然后再次面向龙少，支支吾吾地接着说，“龙少，我实在太软弱了，不好意思，我真的比你还软弱，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这里优柔寡断，实在可笑。”&1t;/p>

        小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一把搂住龙少，并用右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1t;/p>

        “白哥哥，不，我的宇宙级无敌金牌保镖，我相信你！”龙少渐渐平静下来了，抽搐的小身体也消停下来了，可他第一时间竟然是安慰小白，甚至是鼓励他。&1t;/p>

        对于龙少的话语，小白颇为感动，眼神间闪烁着一丝亮光，而嘴角也露出了微笑。他摸着龙少的头，一改方才的凶样子，细声细语地说道：“哈哈，对呀，我是你的宇宙级无敌金牌保镖，那我将不辱使命，满足好你的所有要求！”&1t;/p>

        “好，那白起它交给你了，快去快回，我怕还有其他机器怪物。”龙少嘟着嘴，无辜地看着小白，然后担忧地说道。&1t;/p>

        小白没有回话，立刻奔跑到白起的身边，他看到白起受了伤还匍匐了这么一段路程，确实感到诧异和震惊，但更多的是佩服。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自己是这里最懦弱的那一个，也是最会拖累别人的那一个。&1t;/p>

        良久，小白抱着白起回来了，虽然说这段路程不是很远，但生变异后的白起的重量确实不容小觑，还要小心地上的“拾荒者”零件和碎石头，便花了不少时间。但凌晨里的时间，他并不在意。&1t;/p>

        他把白起那沉重的身躯安置到小徐的旁边，喘了几口气后，一本正经地对着龙少说道：“对了，小少爷，你交代的事情我已办妥了，白起它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累瘫了。现在我想提一个要求，可以吗？”&1t;/p>

        龙少听到小白这段话，便将视线从白起的身上稍稍离开一下，眨巴这可爱的眼睛，疑问道：“什么？你说吧！”&1t;/p>

        “就是白起想去干的事情，它真正的主人和小伙伴们在购物中心里面躲避着那些机器怪物的追杀，但由于有一只机器怪物现了他们，白起和我都想去救他们，而你······”&1t;/p>

        “那你还等什么呀，赶紧去呀，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他们。”龙少打断了小白的话，并用坚定的眼神望着他。但当龙少说到“他们”的时候，眼神恍惚了一下。&1t;/p>

        “谢谢你，龙少，今晚我不需要你工资给我了，你记得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小白低着身子，再次抚摸着龙少的头，和缓地说道。&1t;/p>

        “嗯，对了，我才不缺那点钱，该给的工资我绝对会如数给你的，只会有多无少的。”龙少拍着胸口，笑着说，然后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亮银色的十字架项链，并小心地脱了下来，“还有，一定要平平安安归来！来，这个东西给你，你带着吧，会给你带来好运的。”&1t;/p>

        “这东西很漂亮，你留着吧，我不信耶和华的，我的好老板！”小白不好意思收下，便开着玩笑说道。&1t;/p>

        “‘不管你信不信，你戴着就是了’，本来我也不想戴的，但我妈妈是这样跟我说的，反正你带着吧，就当我也出了一份力。”龙少把十字架项链递到小白面前，见到他没有收下了意思，便踮起脚尖，为他戴上了它。&1t;/p>

        小白眼看时间紧迫，而龙少又一番好意，便低下头来方便他为自己戴上项链，并赞美道：“戴起来真好看，把我这个人的气质都升华了，哈哈，那我先谢谢了，我走了，你要小心！”&1t;/p>

        “好的！”龙少一边点头，一边比了个“ok”的手势。&1t;/p>

        可小白在出的时候，还不忘看了看小徐，还隆重地跪在她身边，然后闭上眼睛，对着她的前额吻了下去。&1t;/p>

        “假如现在的你是睡美人，那该多好呀，就算我不是童话里的王子，我也定必跑遍全世界，为你找来一位现实里称职的王子，让他吻你极度迷人的嘴，来唤醒你，让你能再吐独一无二的芳华。”&1t;/p>

        凌晨里的寒风，偷走了一些声音。&1t;/p>

        这是一场无声的道别，活着的人和死去不久的人，都留有相差无几的遗憾，大概这就是生离死别之中，最可怕、最痛苦的一点。&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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