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呜呼

在如此漆黑的夜里，由于缺少了“拾荒者”照明器材提供的光亮，小白很难真正跑动起来。

        尽管事情已经展到这种地步，但是他依然没有死心，总觉得胸口被贯穿的小徐还没有死去，而是正等着他——静静地等着他，没有一点催促。至少他认为，今晚不应该是他与小徐生离死别的日子。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他才来到小徐的身边。

        这时，他甚至还察觉到小徐那气若游丝的呼吸，可是，他也现她的脸色确实白了。他“噗”的一声，跪在地上，右手笨拙地托起了她的身躯，并用颤抖着的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下巴，一下，两下。

        他不敢再直视她了，胃里出一阵阵微弱的痉挛，大概是于心不忍了——她的迷彩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上面的血没有全干，伤口很宽也很深，以至于他直接就能看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了。她的裤子被划破了，像被无数条虫子啃咬过一般，脚上只穿着一只鞋子，而另一只早已不见踪影了。

        他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生在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士身上，不出一会儿，他的脑子比先前更乱了，不禁回想起——明明不久前，她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甚至还有些暧昧的成分，这都令他疲惫不堪的身心重新焕，但眼前的一切，都如刀子般捅进他的心房。

        “小徐，小徐······都是我不好，你快起来吧，你不是说要教我格斗术吗？今天我······我还没有战死呢，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呀！”小白望着那一根根凝固的长眼睫毛，哽咽地大喊着。转眼间，他陷入了一阵沉默漩涡之中。

        小白不相信她已经死去了，便无礼地撕扯开她的迷彩服，还无视了那几颗可怜的纽扣。可是，待他粗鲁地完成后，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大好风光，而是触目惊心的血肉大孔，犹如一个刺眼而骇人的印记，使他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几百倍，并且张大着嘴巴，可哑口无言。

        霎时间，他那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像断了链子的玉珠，骤雨般集中打在小徐那寸没有血色的皮肤上。夜里的寒气伤人，地里不断冒上来的更甚，而小白的泪水仿佛一下子凝结在小徐的肌肤上了，并死死地粘着了。

        他紧紧握住了小徐的手，手指和她的交错在一起，他仿佛等这刻很久了，同时又不想这一刻的到来，毕竟她死了才会任由他随意摆布，也丝毫不在乎他刚刚所有的流氓行为。

        “你起来吧，你不是很能打的吗？现在你在干嘛？看不起我呀！”小白嘶吼着，咆哮着，犹如饿极了的野兽一般。他多想小徐能再一次站起来，哪怕她会像在地下军事基地那时那样抽他一巴掌，好让他冷静下来。

        渐渐，他的耳畔又回荡起那句话——“你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个屁！我······我这一辈子压根没有努力过，至少到了自己应该努力的时候，却总是打退堂鼓，所以我······我才会失去这么多宝贵的东西······”

        这令他更加抓狂和迷失自我，于是，他一时对着小徐的尸低语，可顷刻间便泪流满面，甚至自残——狠狠地自抽耳光和咬胳膊；一时冲着“拾荒者”的残肢——其左边的铁钳子吐口水，也不足以泄愤，还要骂上几句提及祖宗的粗话；一时望向深邃的夜空，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大吐苦水······顿时，周围都是他的声音，连呼呼的北风声也被掩盖了。

        现在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出戏，一出属于他的独角戏。可他没有观众，唯一的观众都睡去了。

        良久，被电击麻痹的白起逐渐恢复过来了，开始尝试着站起来。或许，周围嘈杂的声音在纷扰着它，迫使它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许，它救人心切——心里还在担忧着身处浮华购物中心的猫奶奶和放心他们，导致它无法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容不得多浪费一分一秒；或许，4oooo万年前遗传至今的野性本能，在驱使着它勇往直前。

        “噢噢呜！”

        它在地上翻滚了一周，好方便自己的四肢找到合适的着力点，看它那个样子，光是站起来都很吃力了。

        龙少的目光终于从手里的项圈移开，木讷地望着白起那沉重的身躯，若有所思，眼中的泪水消停下来了。转眼间，他擦拭完眼睛周围那些顽固的液体，又擦拭了一遍项圈上泪与血，然后微微喊了一句，“白起，白起，你别乱来了，我求求你，快点趴回去，待在原地吧！求求你！”

        不知何故兮，他一直都不敢看小聪的残骸。尽管小聪那所剩无几的躯体就静静地躺在白起附近，他也刻意地避免目光落到其上，但他的心却不能欺骗自己，久久没有平静下来，甚至根本没有一刻是轻松的。

        他刚才哭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效果，反而刻意如此对待，永远都无法得到真正的释怀。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心智还没成熟，那情绪自然难以控制。或许他除了大哭，就只剩下逃避现实这一条出路了，不过这也算是一条生路。

        而白起听到了龙少的话语，只是回头默然看了他一眼，然后毅然匍匐向前。

        “喂！白起，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为什么？”龙少索性再次跪在地上，紧握着项圈，哭喊着说着，“为什么你们总是该听的话不听，却总是听气话呀！你给我回来！”

        龙少的高呼声的音量也比得上小白的了，或者说小白开始感到疲倦了，再或者说，他似乎明白到一个道理了——无论现在他说一千句话，还是一万句话，都无补于事了。倘若把这些真心实意的话早点说出来，他和她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奈何死者已矣······

        此时此刻，小白依然紧紧抱住小徐，赤身的他也渐渐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开始接近周围的温度了，他自己身体的温度丝毫没有起到作用，而她的生命将离不开寒冷了。

        今夜注定无眠，寒风与寒气争相伤人，竟使众人的体表温度骤降，而不久前生的一幕幕惨况也凉透了几人的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冷静下来了，头脑的热度也骤然消失了，也感到冷了。

        “小徐，这里很冷吧，来，我替你把纽扣扣上。”说罢，他咬着自己的舌尖，将迷彩服上的前三颗纽扣仔细地扣上，然后对着小徐那冷冰冰的脸部不断地哈气。

        他的舌头被他咬得麻，甚至出了一点点的血，可他丝毫没有在意，毕竟心上的痛远**的痛。

        “还冷吗······请你回应我一下吧，求求你，小徐！”小白把头靠在小徐的脸上，看见她没有任何回应，便再次仰天长啸，“不······为什么，你们都离我而去呀！”

        小白这段高亢的话引起了龙少的注意，于是，龙少不再苦苦哀求白起停止前进了，而是快跑到小白的身边，说道：“小白哥哥，你别哭了，你这样子，弄得我也很想哭呀，兵姐姐死了，已经死了！呜呜······他们······都死了。”

        小白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孩子说教，但他从龙少口中真正得知了小徐的死讯了。霎时间，他仿佛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一样，呆滞在原地，一声不吭了。

        龙少见状，便继续哽咽道：“小白哥哥，你快去帮我把白起叫回来吧，我不想······不想它也离开我。”

        可小白与小徐形同新兴的雕塑，依然伫立在那里，置身于一个完美无瑕的时空，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附近的树木正张牙舞爪，簌簌落下纷飞的叶子，或许，它们也想进入那个时空。

        龙少咬着小嘴唇，诡异地看着小白和小徐，然后大叫一声，冲到小白的前方，最后对着小白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并含糊地说着：“你快点醒醒，我命令你这个宇宙级无敌金牌保镖，马上去阻止白起，别让它受到伤害！”

        与此同时，浮华购物中心前门处传来了一阵大动静，看来那边在生着什么事情，更有可能的是，慕儿他们有危险，毕竟另一台“拾荒者”早已进去了。

        这让白起更加起劲，后肢也像弹簧般跃动，使它能加快度前进。然而，它还是太勉强了，这不，左前肢的肌肉一软，便扑倒在地上了，弄得满口都是灰尘。

        而对于这些，它都毫不在乎，即使自己倒在地上，忧心忡忡的目光也久久停留在那边方向。良久，它还是不能再次站起来，便对着那边方向叫了一声。

        “呜呼！”

        这时的小白才被惊醒，由于龙少咬着自己的手臂，他“哎呀”了一声，然后不轻不重地推开了龙少，深沉地说道：“行了，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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