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爸爸！”

        “舅舅！”

        素年与何小虎同时开口，姜大力转向素年，一脸严肃地问：“怎么回事！”

        素年生气道：“我不过是拿了一颗糖……”

        她只说了半句，就被姜大力打断，他不耐烦道：“姜素年，你多大了？怎么就知道吃？”

        姜玉抽出纸巾，一边抹泪一边说：“大力，别责怪孩子了。我知道你是心好。素年这孩子，我看心里是有怨的，不然也不会下狠手打她弟弟。”

        姜大力这才看见满脸血痕的何小虎，他瞪向素年，骂道：“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素年愤怒道：“何小虎也拿拳头砸了我，他还要拿水果刀扎我！爸，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姜大力沉默不语。

        姜玉却打圆场说：“素年，话可不能这样说。你多大了，小虎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啊！”

        素年要为自己辩解，姜大力却大声训斥素年，并把她赶回了家。

        素年气急，恨声道：“姜大力，对你多好都是空的！你身上穿的皮衣，还是我省吃俭用给你买的！那又怎么样了？你这棵墙头草，稍微听了点儿风声，就往别处倒！”

        “既然你这么喜欢你外甥，干脆住他们家好了！别回来了！”

        “看看冬天你‘亲爱的’姐姐，会不会给你买皮衣！”

        素年说完，便摔门而出。

        她一脸怒容地回了家，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周婷正在吃晚餐，看见素年状态不对，担忧地放下筷子，迎上去问：“年年，怎么了？”

        素年见了周婷，“哇”地一声哭开了。

        她抱住周婷的肩膀，说：“妈，我的肚子好疼，何小虎打我。”

        周婷掀开素年的衣裳，看见女儿雪白的皮肉上有青紫交错的拳头痕迹，眼睛红了。

        她气得站起身来，要冲去周婷家理论。

        素年担心母亲吃亏，一把抱住周婷，哽咽道：“妈，你先拿活络油帮我擦擦吧。”

        周婷气急，但还是忍了下来，拿出活络油轻轻为女儿按压。

        素年躺在床上，慢慢地跟周婷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她委屈地表示：“我并不是贪吃，牛奶糖而已，算得了什么。我以后也会有的。”

        “我就是很生气，爸老是给我扯后腿。何恬恬一家固然恶心，但是根源在爸身上。”

        “他立不起来，这才连累自己的妻女受人欺负。”

        素年说着说着，也困了。睡眼朦胧中，她看着周婷那一头油光水滑的秀发，心绪渐渐平和。

        “年年，年年，快醒醒。”听见有人摇晃自己，素年伸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人影。

        是周婷。

        她朝素年递过一个袋子，催促道：“打开看看。”

        袋子上画着一只肥肥的大兔子，两个绑带正好组成了兔子支棱起来的大耳朵。

        她半眯着眼睛，扯开包装袋，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奶香。

        “这是……”素年吃惊地看向周婷，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妈，为什么买这么多奶糖？”

        周婷正要解释，素年更吃惊了。

        “妈？你的头发怎么剪这么短？”

        周婷淡淡地说：“头发长了不好打理，短点好。”

        素年却领悟过来了，周婷把自己的头发卖了，用换来的钱给素年买了奶糖。

        素年泪眼迷蒙，扑到周婷怀里，哭得断断续续：“妈，我不爱吃奶糖的，真的。我今天只是气恼，在我和外人有纠纷时，爸爸不站在我身边为我说话。”

        周婷心里只有内疚，她自责没有早点觉醒，在姜大力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及时制止，让女儿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母女俩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门外，姜大力无言地贴着墙，有些尴尬。他自我反省：难道这些年来，对姐姐一家好，为了家庭和睦真的错了吗？

        “年年，别哭了，吃糖。大大方方吃，想吃几颗吃几颗，吃完了妈再给你买！”

        周婷往素年手中塞着糖果，素年剥开糖纸，先送了一颗到周婷嘴里。

        母女俩一边吃糖，一边说话，在哭哭笑笑中度过了一晚上。

        半夜，素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以前的事情。上辈子，她与何恬恬都考上了大学。姜玉家明明有钱，但是自私到了极点，一心想算计姜大力夫妇为自家女儿付学费。何恬恬每天上门装可怜，哀求舅舅、舅妈帮自己圆梦。

        起初，姜大力与周婷很犹豫，一直纠结要不要先帮侄女儿渡过难关。偏心的姜老太一锤定音：“素年是十月以后出生的，比恬恬小半岁，她提早一年上学了，就算留一级也不要紧。就这样定了，先供恬恬去上大学，等明年手头宽裕了，再谈素年的事情。”

        姜大力夫妇答应了。

        然而，何恬恬去大学后，家里的开支窟窿越来越大。她不仅管姜大力夫妇要学费、生活费，还参加了一大堆烧钱的兴趣小组、夏令营活动。每当假期，周婷质疑何恬恬的开支时，她便眨巴着眼睛簌簌落泪，梨花带雨地说：“我都是为了以后有个好出路，能更好地照应素年妹妹啊。”

        “上大学听起来光荣、了不起，可是社会上供给大学生的好工作就那么几个。不消说别的学校，光我们学校，就有近一万的人口。我要是没有点专长、技能，冬夏令营培训经验，以后怎么脱颖而出呢？”

        “舅舅，您说，倘若我没有脱颖而出，没有找到好工作，以后该怎么回报您和舅妈对我的大恩大德呢？”

        何恬恬说着说着便痛哭流涕：“花了您的钱，我心里也难受得紧啊！我宁可自己去打工、做兼职，也不想老是让您为难啊！”

        “可是学习时间那么宝贵，我怎么忍心占用呢？”

        素年冷哼一声，上辈子她愚昧无知，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理解滑雪冬令营、插花体验夏令营与“脱颖而出的职业技能”到底有什么关系。

        何恬恬上大一的那年，姜大力夫妇做两份工，素年去厂子里打工洗麻袋，这才维持住了家庭最基本的开支，与何恬恬高昂奢侈的生活开支。

        而何恬恬，在偶尔回家的间隙里，最爱做的事情，便是以关爱之名，狠狠打压自己口中的“好妹妹”素年。

        “年年，其实你长得也没多好看。在村里大家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觉得你长相马马虎虎。其实啊，在大城市，你这种白白软软的长相，属于畸形审美。外面都流行我这样小麦色的皮肤。”

        “妹妹，你怎么穿新衣服啦？听姐姐的，这裙子以后都别穿了，好看是好看，但是女孩子穿这么漂亮，别人会觉得你轻浮、不自重。”

        “年年，你很久没学习了吧。我来辅导你好么？年年，这些题不能这样做，你的答案虽然是对的，但是过程不对，简便算法其实是偷懒的方式，用得越多、以后脑子越钝……唉，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懂，其实你不适合去上大学。”

        “姜素年，我进门这么久你就不知道剥个橙子给我吃吗？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都没有。”

        “上了大学，迟早也是要出来工作的，你现在已经出了社会，就安安心心做工作吧。像你这样已经上班拿工资的女孩子，心浮躁了，回了学校也静不下心来的。”

        “而且大学里的同学们都很势力，会鄙视像你这样先工作后入学的女孩子的，大家肯定会说你做的是不正经的工作，在外面呆不下去、没有退路了，迫不得已才重返学校的。”

        “姜素年，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委婉的话听不懂，非要别人把话说那么难听么？你、姜素年，在厂里工作就挺好的。现在这份工作虽然累了点、辛苦了点，但配你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人要学会珍惜，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份工作没了，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素年，其实我跟你说的那个男生挺好的。他是我同学的堂弟，虽然才小学毕业，但是人家脑子灵活啊。他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了。”

        “我跟你直说了吧，你看看你自己，皮肤那么粗糙，年纪轻轻脸那么显老，趁着现在还算年轻，早点嫁了吧。”

        “大学梦？呵，别想了，你的学籍早就过期了，学校不会要你的。你现在连参加高考都没有资格。”

        素年得了抑郁症，每天对着镜子以泪洗面。此时距离她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何恬恬，也不过一年半而已。

        姜大力认为是没送素年去上大学，孩子积郁成疾导致的。他心里很愧疚，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多挣钱，对兼职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状态。

        终于有一天，姜大力在送货时，因为过度劳累导致精神恍惚，不幸发生了意外。他是过错方，一分钱的赔偿都要不到。更糟的是，姜大力是上班时间偷溜出去的，做的事情与工作没有关系。这不属于工伤划定的范围，这意味着他只能自费医疗。

        素年家垮了。而何恬恬一家，对此不闻不问，就连提点水果上门看望的表示都没有。

        素年收起回忆，心中只有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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