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章 入夜即是梦

y城

        与z城相同的是，这里也是承载了上千年文化浸染的城市，是一处农业城，曾是古代的经济，文化中心。

        而现在，由于时代的更迭，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远离了经济中心，与z城比起来，真是差的多。不过好在，随着交通的完善与修葺，这里的生活也逐渐变得具有竞争性。

        这里的本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平原，近年来慢慢竖起来一座座的高楼，中心处的繁华却是有了些许发达城市的影子了。

        远远望去，楼像是比着高耸，而人与人之间则是比着富裕，房子，车子，还有孩子，孩子之间比的自然是学习成绩，以及学校的优劣……

        而刚经历了分科后的秦朝，便是众多孩子比较中的一员。他基础不好，许多科目都是半路起家，看到理科东西倒头就能睡，用他的话来说：这东西是给人看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选的相对能够看懂的文科。

        “什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小爷我有一双巧手，还有一颗聪慧的脑袋，这才是底气！”秦朝自我安慰的说道，背上重重的书包，走在路上，成为了上学大军的一员。

        “呼！累死了，这路依旧这么远，真想有一辆小电驴，再不济有辆自行车也行啊！总比靠着‘十一路’要强！”秦朝软绵绵的“瘫”在了桌上，有气无力的吐槽着。

        但他想归想，那是绝对不会给自己老妈说的。

        敬畏？害怕？还是什么……秦朝有时候就会想，自己对于自己老妈的情绪是怎样的，反正他就感觉，自从初中以来，他有了主见和意识，和老妈的战争就像是火药桶一般，一碰火星就炸。

        老妈叫霍青霞，但是秦朝更喜欢称老妈为霍总，其原因是与老妈的强势分不开的。老妈给自己讲过，她在家中排行老幺，家中两个哥哥，也就是秦朝的两个舅舅。

        从小老妈家里穷，所以没有受到好的教育，而老妈即使成绩优异，也只有初中学历。所以这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个遗憾，所以秦朝自然而然就成了老妈的希望，或许是弥补自己童年的遗憾吧。

        姥爷在老妈十多岁的时候得了肺癌死了，死之前，给大舅准备的有房子，而到了老妈和二舅这里，只剩下周围亲戚的冷眼相对。

        于是老妈十多岁的时候，比现在上高中的自己还要小一点，就外出打工了。老妈什么苦都吃过，起初在农药厂上班，装农药，一天十多个小时，有时候装的头昏眼花，甚至是流了鼻血，只是跑到外面休息一下，又回去装了。

        “为什么非得在农药厂上班呢？”秦朝曾经疑惑的问道。

        “因为挣的钱多。”老妈如此说道。

        “后来呢？”秦朝继续问下去。

        “后来遇到了你爸，你爸那时候就是一个愣小伙，要啥没啥，跟我约会的时候送了我一双拖鞋……”老妈说到这时，总是满眼的笑意，像是回忆起当时的青葱，虽然穷困潦倒，却也是痛并快乐着的时光。

        “啊？一双拖鞋？这也行？”秦朝大吃一惊。

        “是啊！你爸一双拖鞋就把我娶回家了，看你到时候有没有能耐一分钱不用就娶回家媳妇！”老妈的语气有些揶揄了。

        秦朝脸上有些发烫，不搭老妈的话，静静的等待下文。

        “那时候你爸穷到什么程度？租的婚纱，拍照片的钱都是我交的……”

        所以，所以老妈才如此拼命地赚钱啊！秦朝有个弟弟，小他五六岁，所以他和老妈经历了创业的风风雨雨，那时候开烟酒门市。老妈能一手抱着一两岁的他，另一只手骑着自行车，往十公里的老城区进货……

        后来不断地更换职业，进行培训，到现在人人都称她一声霍总，就连他也不例外。但是家里现在还是穷啊，老妈其实挣得不少了，但家中事出频发，再加上陈年旧账，再加上，自己上的这个学校，都花了两万多。

        没办法实在是自己懒，不愿意学，考高中没有考上，所以花钱找人，才进来的。

        而老妈经历了这么多，是一个特别强硬的人，她不允许她规划好的东西，意见与她相左，不然她就会很生气，所以对于自己交通工具，鸟枪换大炮这件事情，还是省省吧。前段时间两人刚刚吵了起来，估计还不想搭理自己，还是不触这个霉头了。

        叮铃铃！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响了，这是分到文科班后的第一堂课，一般都不会讲课，周围的同学，老师都是新面孔，估计要进行自我介绍什么的。

        旁边的一些新同学遇到了熟人，又或者性格外向的开始交朋友了，偌大的教室嘈杂着，满脸充满欢快的同学浑然不觉，沉浸在新同学的新奇中。

        然而唯有秦朝觉得周围的声音很吵，很乱，搞得他整个人很烦躁，望着窗外，校园的树木花草倒是一副赏心悦目，哎，大概是他还没有做好融入新集体的准备，亦或是，他习惯了孤独。

        不过也不是没有同学来和他搭话，但是说不了两句话题就戛然而止，秦朝从来就没有主动引起话题的兴趣，他的“嗯”，“是的”，“好的”“没错”等等字眼，总能把天聊死。用他的话来说：真正的朋友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透过内心所认可的。

        得嘞，您高贵，您清高。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名穿着白色风衣的女子，年轻，有朝气，也有活力，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远远地望着她，随风飘扬的长发散落双肩，双目炯炯，光洁无暇姣好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如沐春风的笑容，身材高挑而又细长，这确定是名老师？

        只一进门，原本乱糟糟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所有的目光全都汇聚于此一人身上，这就是美女的美丽吗？

        所有男同学脸上都洋溢出幸福的笑容，班主任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哇，太幸福了吧！他们心中并没有什么杂念，只是青春少年对于美的欣赏与向往。

        “嘿！美女。”不知哪个胆大脸皮厚的毛头小子喊了出来，那名漂亮老师立刻回头白了他一眼，顿时引得同学们轰然大笑，那名同学却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依然腆着脸说道：“说的也没错嘛！确实是美女啊！”

        美女老师并没有生气，听到他的解释，反而扑哧一笑，而同学们立刻就知道这个老师，可不像那些古板的老教师，更加激动和期盼以后的学习生活。

        美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扫了一眼下面的同学，微笑着说道：“大家好，以后我就是咱们高一二班的班主任了，以后三年的生活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就要一直叨扰大家了，希望大家能够和我一同携手渡过这三年的时光。”

        “吼！吼！吼……”听到美女老师确认是他们的班主任后，顿时全班激动地吼叫着，那时光景只可用一句古诗概括：两岸猿声啼不住。

        原本百无聊赖的秦朝不由得也被吸引过去，哎，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还是长得好的吃香啊。

        庸俗！肤浅！

        “还有哦，我虽然是美女，但不叫美女哦！”美女老师笑着打趣道，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锦瑟！”随着粉笔落下，美女老师的名字也显露出来，嚯！粉笔字端庄娟秀，没有功底根本是写不出来的，众人看向这位美女老师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哇！名字好好听啊！”当然也有同学对名字进行了点评。

        “其实我的名字是以一位唐代诗人作的诗中所取，有没有同学知道？”美女老师如是说道，美丽的大眼睛中期盼着有同学能够知道。

        底下的同学立刻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自己所学的古诗，奈何学识浅薄，愣是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的。

        扫了一圈，见原本活跃的同学们突然沉闷了，李锦瑟并不失望，反而微笑的想要鼓励大家，这时突然看到一个角落里伸出一只手，惊喜的伸出手，朝向那个位置，示意那位同学来说。

        这位同学不是别人，正是杵在角落默不作声看热闹的秦朝同学。这时全班的目光都汇聚于此，引得秦朝脸侧有些微微泛红，但还是缓缓起身镇定的开口回答：

        “应该是唐朝李商隐的《锦瑟》。”

        李锦瑟微微颔首，问他：“你会背这首诗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秦朝口齿清晰，语速平缓，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当背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的改变，是那种翩翩世公子，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温文尔雅，浸染墨香的气质。

        啪！啪！啪……

        随着秦朝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李锦瑟率先鼓起了掌，随后全班同学也都跟着鼓起了掌，随着李锦瑟请坐的声音，秦朝缓缓落座，刹那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旁边的女同学好像多看了他几眼。

        “很不错，我没有想到，我们班卧虎藏龙，连《锦瑟》都会背，这首诗高二才开始背诵的，当然我也希望你们像这位同学一样提前背会，不过我也会监督大家背会的！”李锦瑟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语气中充满了鼓励意味。

        秦朝呢则是对于文学有着格外的痴迷，尤其是一些古诗词，则是有积累背诵的习惯，所以今日才能装逼于无形之中。

        而后同学们像是打了鸡血，暗暗立下誓言，以后只要是上美女老师的课，绝不睡觉，绝不走神，绝对好好听课。

        秦朝旁边的同桌则是央求他将《锦瑟》默写出来，以供自己背诵，令秦朝一阵无奈。

        “美女老师，您是教语文的吧？”旁边有心细的同学这样问道。

        “是啊！以后你们可以去语文办公室找我，欢迎各位有问题的同学下课去问问题。当然了，以后你们可以叫我语文老师，锦瑟老师，或者李老师都行。”

        “那美女老师呢？”有的同学这样问道。

        李锦瑟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紧锁着眉头，歪着脑袋，白皙的手掌托着脑袋，深思着，像是思索着可行性，底下的同学不由得心中忐忑着。

        “也行！”李锦瑟突然展颜一笑，刚才的深思熟虑蓦然消失，俏皮的语气像是和同学们开了个小玩笑。

        “美女老师这么年轻，就像姐姐一样，我觉得叫李姐也行啊！”立刻有脑回路多绕了几圈的同学说道。

        “李姐？‘理解’？哈哈！”立刻有同学接着同音不同义的谐音调笑起来，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欢快的海洋。

        隔壁三班的同学听到笑声，鼓掌声，欢呼声，不由得好奇的扭着头，想要透过墙壁知道他们快乐的源泉，但是随后，一阵巨大的响声不由得令他们一惊。

        那是粗壮有力的手掌与清脆的铝合金制品的讲台剧烈碰撞的声音，班上的同学回过神来，正襟危坐，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眼前。那名秃顶的中年男子便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对外那可是凶名远播，他不仅是多年的班主任，也是多年的年级主任，管着学生和老师。

        当然多年的主任，必然有着威严与严肃傍身，学生们都将他称为“疯狗”，“藏獒”……来形容这位年级主任。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正是立威的好时候，所以刚刚走神的，交头接耳的几个同学便被这熊熊烈火给烧到了。

        “你们几个，给我滚去走廊，罚站！”这几个同学都是男孩子，明显是调皮捣蛋惯了的，对于这样的惩罚反而是不痛不痒，反而有些喜欢这样的惩罚，至少不用听他们班主任上任后定的“规矩”，当然也可以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他们出了门便解脱般的笑了起来，但很快有人就难受的说道：“哎，真倒霉，分到了这‘藏獒’的班上，以后的日子难了呀。”

        “谁说不是呢？我得回去找我爸妈，让他们给我换班级，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得了！我爸妈肯定不同意，据说一堆人托关系，塞钱进‘藏獒’班里，人家可是号称金牌教师，每年带进高校的学生都是咱们学校老师中最多的。”

        ……

        “哎，我去！这也太不公平了了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一名同学跑到隔壁班门上的窗户口，悄的望着发出欢呼声的二班，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看什么呢？大呼小叫的！”那几个正在讨论他们班主任的时候，一声惊叫打断了他们，几个人走过去，看向了那个窗口。

        “哇去！我真的是服了！”

        “今晚回去就跟我爸说，转到二班。”

        “哇，美女哎！”

        “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

        此刻众人的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看到眼前的美女老师，再和自家的班主任一比，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之前的差别啊。

        这时候，其他班的也有同学被他们班主任赶了出来，看到一堆人凑在二班的窗户上偷看，也好奇的围过来了，只一眼就高呼。

        “啊！我不甘心！”

        ……

        旁边早就观看多时的同学早就见怪不怪了，反而是看到了黑板上的名字，“李锦瑟，嘿嘿，真好听！”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而此刻

        二班

        “好，下面我们点一下名字，看看有哪些同学没有来，也同样让我认识认识大家。”李锦瑟拿出点名册，对大家说道。

        一刹那，大家正襟危坐，想要给美女老师一个好印象，就连内向一点的同学，回答到的时候，声音都不由得高了一点。

        “张伟？”

        “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激动地举起手。

        “楚暮暮？”

        “到。”是一个扎着长马尾声音轻柔的女孩子。

        “秦朝（chao）？”

        秦朝无奈的举起来手说道：“老师，是秦朝（zhao）。”

        从小到大，他的名字因为多音字的原因，再加上古时的某个朝代，所以经常被读错。

        “哦？哦！不好意思，秦朝，秦朝，秦朝。”美女老师表示歉意，并且多念了几遍秦朝的名字，以示重视。

        秦朝不由得对美女老师多了些好感，秦朝认为：念对一个人名字是很重要的，这是对一个人的尊重！

        出了点小插曲，但是点名继续。

        “李爱笑？”

        “到。”这个声音明显高亢许多，这名同学就是刚刚和美女老师互动最频繁的那位。

        “名字取得好啊，果然很爱笑。”李锦瑟笑着回应。

        ……

        “好！点完名字了，下面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李锦瑟放下名单卖了个关子，吊起来了同学们的好奇心。

        “咱们班还没有班长……”李锦瑟话未落下，李爱笑就举起手激动地喊道：“老师，我！我！我！”

        “哈哈！李爱笑同学很积极嘛！那行班长嘛暂定李爱笑吧。”

        下面的同学也有反应过来的，慌忙举手，但是慢了一步，但是好在李锦瑟又说了一句：“为期一个月的考察期，大家不要慌，还有机会哦！”

        “李爱笑你可要好好干啊，干不好我可是会撸了你的职位。”李锦瑟突然严肃的对李爱笑说道。

        “是，李姐（理解），希望同学们监督，让我们共同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李爱笑也突然严肃起来，甚至还行了个礼，一副拿腔拿调的承诺。

        “哈哈！”同学们忍俊不禁。

        “李爱笑姓李，我也姓李，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弟弟呢？说不定五百年前咱们是一家人呢。”李锦瑟笑着说道。

        “好，班长有人选了。那么身为语文老师的我，当然也需要个小助手——语文课代表了。”好嘛，这回大家都学聪明了，李锦瑟话音未落，都像李爱笑那样提前举手了，当然还是李爱笑反应最快，又是第一个举手。

        “但是这次我不打算让你们毛遂自荐，我打算‘内定’。”李锦瑟坏坏的笑着，看着同学们吃瘪的表情，很是得意。

        “黑幕！”李爱笑身先士卒的喊起来，要是可以，他真想将美女老师的所有职位都有一席之地。

        “黑幕！黑幕！黑幕……”底下的同学也都开始附和出来了。

        “哼！要是你们有谁第一次就把《锦瑟》背出来，那语文课代表自然就是你们的，但是很遗憾，你们没有。”李锦瑟一句话就把众人的嘴堵上了。

        是啊，他们并没有，所以一瞬间，仇恨全都拉到了秦朝身上。

        “？”秦朝正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吵吵闹闹，依靠在墙上，怡然自得，突然就莫名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了？

        他？语文课代表？哈？不是吧，要说学生时代的职位，秦朝就是以平民小卒，混了个顶天大的官还是初中时候的卫生委员，语文课代表？想都不敢想啊。

        “怎么？你不愿意？”李锦瑟有些不满的看着发愣的秦朝。

        “他不愿意，我愿意啊美女老师！”李爱笑又跳了出来。

        “我们也愿意！”更有一堆同学跳了出来。

        “愿意，愿意！”秦朝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秦朝同学，加油哦！”美女老师边鼓励，边举起胳膊，握紧拳头，做了个元气满满的加油动作。

        羡慕，嫉妒，恨，要是目光能杀人，秦朝估计自己都能死千百回了。

        “大家不要着急，语文课代表三个名额，现在还剩两个，暂且考察，大家加油！”李锦瑟给同学们留下了希望，也给了大家前进的动力。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李锦瑟刚一打开教室门吓了一跳，门口黑压压的围了一圈学生，随后朝着办公室的位置走了过去。

        二班的学生满脸潮红的，一脸兴奋的在走廊上讨论，只是一出门，旁边班的学生，看他们目光都是幽怨的，羡慕的。

        “你们几个，去我办公室！”一班班主任出来以后，明显是不想放过他们，而他们只能在哀嚎中去了语文办公室。是这样的，在整个年级中，一个科目的老师负责两个班的教学，所以李锦瑟负责一二班，那么三班的班主任也是教的语文，负责三四班。

        一进办公室，原本还在抱怨的几个人也不抱怨了，反而悄悄地打量着美女老师，突然感觉被“藏獒”训斥，也不能不算是一件美事，心里想着：要不以后多惹点事？

        ……

        秦朝自从出了班里的门，旁边班级就不断有人向他打听他们班主任，搞得他无奈又不胜其烦。

        ……

        傍晚，放学后，秦朝孤身一人背着书包，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一进家门，映入便是霍总在和客户打着电话，巧舌如簧的分析市场环境，以及她做的项目的好处。

        这样的情况他早就见怪不怪了，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随后进了房间，咯噔一声，将门反锁了。在家里，只有反锁的房间，或者是反锁住的卫生间，在这里，他才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在霍总的威压下，就感觉，喘口气都是艰难的，但他现在是一副大丈夫生居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的态度，所以，他决定，他的事情，他要自己做主。

        但，但，但是，他现在没钱，但凡有钱，自己说话底气都能足一点，没办法，至少现在还要看霍总脸色吃饭。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秦朝打开了房门，坐在饭桌上准备开饭。此刻左手旁是自己的弟弟秦烁，刚刚从外面玩耍回来，此刻正是满头大汗，满脸汗渍的喘着气；右手旁是自己的老爸秦成才，刚刚工作完回来；然后就是最最难受的对位吃饭，一抬头便是霍总那阴晴不定的面庞。

        秦朝不由得加快了干饭的速度，想要快速的逃离现场，但还是不行啊，秦公子干饭的速度终究是赶不上霍总的问话速度。

        “秦朝，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是分班的第一天吧？”霍总的语气还算平淡，看来前几天的气消下去了，又可能是刚刚和客户讲解，促成了那一单，至少现在是无悲无喜的样子。

        秦大公子赶紧扒了几口饭和几口菜，一边压住心中的惴惴不安，一边揣测的着霍总这句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亦或着是要为后面的什么事情做铺垫。

        没办法，从小的成长就是和霍总斗智斗勇下成长起来的，用霍总简单粗暴地话来说：“你小子，撅屁股拉啥屎，我都一清二楚，你是我生的，我能不懂你？”

        以前他贪玩，电脑，手机沉溺于游戏无法自拔，学习方面又有些惫懒，中考没考好也是自然而然的。所以在霍总这里，手机，电视都是违禁品。好不玩总行了吧，我看书，但是霍总不让看其他书，只能看课本，但是正常孩子谁爱看课本，闲得无聊看课本解闷？

        自己买书不行吗？不行啊，从小到大，霍总对于钱也是掌控极为严格的。所以，他之前买的课外书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书角都翻烂，缺一块少一块的。生活是如此的无聊，他却无能为力，即使出去鬼混，也没有本钱啊。

        秦朝思来想去，没有想到什么结果，只能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和霍总聊下去的意图。

        但是霍总明显还要继续说：“在学校好好上学，你不要忘了你花了我两万多，磨了多少嘴皮子才上的高中。”

        秦朝就知道，一开口就要说到这，简直就是他的屈辱时刻，早知道今天要这样被百般凌辱，还不如去工地搬砖。我忍，这个话题，老早就争吵过，最后以他的失败告终，所以他现在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同为餐桌上的老爸和老弟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套，眼神中略带同情，没办法，他身为家里的老大，又是老妈倾注精力和希望最多的，望子成龙的殷切盼望压在了他的身上，而老弟因为一些则不在老妈的盼望之中。

        “嗯，好的。”

        “还有，你们老师是叫翟刚吧？”霍总突然问道。

        还在咀嚼食物的秦朝差点噎住，翟刚？我们老师不是叫李锦瑟吗？听着这个名字应该是个男人的名字，而且有一丝丝熟悉。

        突然他眼珠子瞪得浑圆，嘴里的饭也忘了咽，翟刚，不就是三班的班主任，那个外号“藏獒”“疯狗”的男人？隔着墙都能听到他的吼叫声的男人？

        “那可是我特意找的人，塞了钱，才打听到你们那教的最好的老师是翟老师，然后找人给你安排进去的。”霍总边说边看向秦朝。

        自然是发现了秦朝的异常，问他：“怎么了？”

        秦朝内心还在揣度自己要不要告诉霍总这个事实，自己并没有在翟刚那里，但是如果霍总知道了，那美丽老师就要与自己说拜拜了，面临翟刚那可是地狱般的生活啊。

        可是如果不说的话，以自己老妈对自己的关心程度，以及“手眼通天”的手段，不出三天就得露馅，到时候秋后算账，又是一处地狱，啊！好烦啊！

        思来想去，秦朝还是打算坦白，但是坦白也要装傻充愣：“嗯？我们班主任不叫翟刚，叫李锦瑟，教的也挺好的。”

        “怎么会？难道安排错了，等会我打电话确认一下，那个李锦瑟是个女老师？”霍总疑惑着，心中揣测着，是不是安排错了。

        事实上，还真的安排错了，安排名单的时候，本来三班的第一位就是秦朝，只不过因为那位安排人员，一时间眼花，看错了，将秦朝安排在了三班上面的二班，那最后一个名额，所以造成了乌龙。

        “应该不会，人家李老师漂亮又年轻，教的也挺好的，不用换了。”秦朝打着哈哈，这样说道，突然回过神来，自己说错话了，不安的看着霍总。

        “年轻老师？人家翟老师可是有着一二十年的教学经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年轻老师怎么能教好学生呢？必须得换。”果然，霍总一听到年轻的字样，立刻警惕起来，气的秦朝真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

        “人家李老师可厉害了，名牌大学毕业的，而且当年可是省状元呢，教学能力可强了！”这倒是实话，李锦瑟和同学们聊天时确实说出了自己上的大学，妥妥的学霸。所以秦朝要保证自己的底气，然后坚持自己的态度。

        “今天你们上课了？”霍总疑惑地问道。

        “额，那倒没有！”秦朝没想到霍总突然这样问道，一时间泄了气。

        “没上课你怎么知道的？漂亮女老师？孩子上课能好好听课吗？这学校也是不负责任，孩子的心思能在学习上吗？必须换！”霍总像是抓住了优势一般，话语连珠般的吐槽了起来。

        “妈~，今天李老师还安排我为语文课代表呢，成了课代表不就更能好好学习了吗？您放心，我绝对好好学习，咱别换班了成吗？翟老师太严了，我真的不喜欢。”

        当秦朝将称呼换成“妈”的时候，还进行承诺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妥协，退让了，算是服软了，多久了，他都是硬刚到底，没有手机，电脑，钱，了无牵挂，孑然一身，霍总已经没有能威胁他的了，而今他开始妥协了。

        “不行！必须换，秦朝，你听好了，我花钱供你吃，供你喝，还要给你安排好老师，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将来不用像我和你爸一样受苦受累，想让你少走弯路。”又是这老一套，往常耳朵能听出茧子的话，却成了今日爆发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学习是给我和你爸学的吗？你……”

        “不是吗？难道我学习不是为你学的吗？你剥夺了我一切的娱乐时间，就为了学习！学习！学习！既然你这么喜欢学习好的，你大可以让他们当你孩子，当你孩子太累了，恕不奉陪！”秦朝知道霍总接下来要说什么，直接怒气冲冲的打断了，放下手中的筷子，和霍总对峙着。

        “而且我已经承诺了说要好好学习，你为什么就非得要咄咄逼人？”秦朝一说起来，情绪也上来了，如此反问道。

        “哈？马勒戈壁你，你再说学习是为我学的？你再说学习是为我学的？我咄咄逼人？你说谁咄咄逼人？”霍总也是一个剧烈的核爆弹，炸起来惊天动地，手中盛米汤的陶瓷碗已经空了，就这么拿在手上，对着桌子磕着，伴随着碰撞的声音，霍总张口就骂了出，每磕一下桌子声音就提高八度。

        秦朝知道，这是霍总愤怒到极致的时候表现，身体微微起伏，暗自准备逃跑，他知道，霍总手上的碗，下一秒可能就扔到他脸上了，他经历过，真的会的，而且是那种用尽全身气力的。

        旁边默不作声的老爸看出情况不对，于是赶紧放下碗筷，一只手拦住老婆，一个手拽住儿子，并且疯狂给儿子打眼色，嘴里却是安慰着老婆。真是难为老爸一心多用了，但老爸最终的意思，不还是让他向老妈妥协吗？

        他不，为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霍总？我，秦朝，难道不是为你学习的吗？咄咄逼人的不也是你吗？霍总？难道我对于您来说，就是压迫的对象？那还真是辛苦您日理万机还能来压迫我，我……”

        咚！秦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个碗瞬间飞了过来。秦朝本来都做好躲避的准备了，但是奈何老爸拽住了他，让他避无可避，但好在他动了动脑袋，不然直接就砸在了眼球上。

        即便如此，额头处还是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青了，紫了，疼痛也传了过来。

        拽着儿子的秦成才也吓了一跳，他没想过自己老婆一个碗说甩出去就甩出去，而且还是使出全力，不带留手的那种，更何况还是朝着脸。

        而霍总砸完了儿子，一点心疼的神情都没有，反而是还不解气，又迅速拿起筷子甩了出去，秦成才哪还敢继续拉着儿子，反而双手全都用来劝阻自己老婆。

        “滚开！”霍青霞发起火来留情不认，抬起手就将秦成才推开，秦成才被推倒在了椅子上，显得不堪一击。但是老秦冤枉啊，他也没想到自己老婆发起火来，力气都变得如此生猛。

        哗！两根筷子甩了过来，这回没了老爸的拖累，身手灵活的秦朝自然而然的就避开了，他拿起挂在门口的书包，夺门出逃。自从他和霍总争吵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养成了习惯，书包永远放在门外，即使离开家了，也能继续上学。

        或许他有一种感觉，上学，至少两人还有缓和的余地，这可能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秦朝庆幸自己跑的快，因为后面传来清脆的声音，不用回头看，那一定是霍总又随手拿过来一个碗摔了过来。他呆在那里，估计真的会被霍总砸死。

        曾经他和霍总争吵着，实在忍受不了了，一瞬间就有轻生的冲动，顺便让霍总服软一次，怎么说呢也不算服软，至少显露出慌乱，来表现出她对自己的关心吧。

        家里楼层高，跳下去绝对无法生还，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当时他都爬上了窗户了，霍总却无动于衷的站着，冷眼旁观，甚至还出声说道：“马勒戈壁你，跳啊！我养你这么大了！都学会跳楼来威胁我了，你跳吧，我就当做这十几年白养你了！”

        秦朝望着楼下不过手掌大小的车辆，身上的汗立刻变成了冷汗，他一时间有些怂了，怕死是人的天性，但是当他听到霍总的话后，心彻底地凉透了，真的，霍总强硬的话，无情的话，冷血的话。

        那一瞬间只要她再多说几句，秦朝就闭着眼跳下去了，就在秦朝还在踌躇不定时，霍青霞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一把将他薅了下去，随后穿着高跟鞋的脚，用尖锐的脚尖处踢到了他的腰侧……

        ……

        秦朝背着书包跑了，后面的叫骂声紧随其后：“七孙（方言，王八蛋的意思），走了就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

        秦朝蹲坐在楼下的台阶处，感受着瑟瑟晚风，心中不由得一阵荒凉，白天在教室里的美好，晚上回家的痛苦，两种强烈的对比之下，引得秦朝更加心塞和难受。

        他将头埋在胳臂处，心中思索着今晚去哪里过夜。

        放心他是不会回家的，要知道霍总可不是那种回来屈尊找他的人，撑死了也是自己老爸找他，但他老爸和老妈才是一伙的，呵，妻管严，或者说，在教育方面，两人都是相似的。

        老秦同志撑死了下楼找一圈，找完一圈没找到，估计又回家了，没关系他不会失望的，习惯了，习惯失望后，那便是绝望。

        大晚上的，根本就没有人，这时候电梯动了起来，从一楼开始，到了他们家的楼层，估计是老秦同志。秦朝不用乱跑，他直接走到了楼道处，电梯和楼道分开，隔着一堵墙，就这么近的位置，却是咫尺天涯。

        电梯下来了，听着脚步，以及透过缝隙模糊的身影，是老秦同志无疑了。而老秦同志站在了台阶上，对着四周扫了几圈，确定没有秦朝的身影后，转身又上了电梯。

        不出所料，秦朝呵呵冷笑着，可能对于自己的父母来说，这么大个人了，死不了……

        但秦朝内心可能还残存着，他们会关心自己的希望，于是他回到了家的门口，门已经关上了，他站在了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门始终没有再开过，父母也始终没有出来再找过他。

        随着门的缝隙，家里的灯光熄灭了，他心中的那道希望也灭了，于是不再停留，来到了顶楼，这里是他蓦然想到的一个地方。

        顶楼处有几节台阶，台阶上面有个门，那是通往楼顶的门，其余的四周也没有任何东西，挺好的，秦朝吹了吹台阶上面的尘土，坐了上去，还行，就是有点硌的慌。

        感受了周围的环境，清幽，安静，除了偶尔的电梯声传来，都还好，再加上顶楼是没有灯光的，睡觉的氛围也不错，而且这个地方鸟不生蛋的，也不会有蚊子，加上密闭的空间，如同地下室一般，属于是冬暖夏凉，也是流浪居无定所安然入睡的好地方。

        秦朝如此夸赞着，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苦中作乐，乐观的安慰着自己，习惯了给人一种无所谓，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有内心才知道他有多么的脆弱。

        他累了，想睡觉了，他蹲坐在台阶上，却是无法安稳入睡，都怪这台阶，太硬了。他枕着胳膊，回忆起了点点滴滴，很快胳膊就湿了一片，嘴巴被膝盖堵住，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不会哭的大声，一方面他不想影响别人，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出来，即使委屈的哭出来那也得是在没有人的，狭暗的空间悄悄地流眼泪。

        老妈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她不知道的还有下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

        剧烈的情绪，碎片的记忆，疯狂跳动的心脏，一瞬间各种东西都向着脑袋冲击，发胀，有些疼痛……

        夜晚来临，梦境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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