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晋江首发

温暖暖坐在小区楼下的咖啡馆里，听着一首熟悉的法国老电影配乐，坐姿端正的搅着咖啡勺。

        她面前是杯早就被搅乱了拉花的卡布奇诺，黄黄褐褐的泡沫挤在杯壁上，好似她的心情，被什么东西搅的烦乱不堪。

        抬头瞥一眼对面的眼镜男。

        没错，他就是那个咖啡勺。

        啧，小区居委会成立的这个“鹊桥”相亲群时间也不短了，从她大学毕业被拉进来，到她工作五年，这期间人数从一百多飚增到五百，初心早就变了。

        一开始说的是为本小区适龄单身男女服务，后来把范围悄么声的扩大到相邻小区，现在，怕是整个海明市都纳进来了。她们这个明景小区是附近房价最高的，住户素质也相对不错，有意结缘的适龄男女大都喜欢来这里淘金喽。

        她早两年就看到群里吵起来，说群主恰烂钱放进了好多不诚心的人，叫群主出来对峙，群主好不委屈，说哪个不是诚心来的？这样讲话好伤人！

        不等这些纠葛平息，群里就有人报喜了，显而易见的，扩大适龄人口范围后，成功案例是真多了么。

        今年开始，她安全潜水的日子被亲妈打破了，她妈妈直接在群里发了她的信息，很快就有“喜鹊”联系她了。

        于是乎，她就坐在这里了。

        和对面这个无车无房，在某大厂当高级码农的眼镜男相亲。

        说他无房不冤哦，他一个外地人，把房子买到城边郊，还背了三十年房贷，却舔着脸跑到她们小区相亲，也好意思说自己有房？

        说他舔着脸来，也一点儿不冤。

        他言里言外都在表示自己年薪20万，再过一年等手上项目做完了，还会升职加薪，一副委婉炫耀的样子，其实眼睛时不时对着她眨啊眨的放电，内心里还是想靠那张帅脸博成功率的。

        说他帅吧，也没帅破天，就是皮肤白白，五官清秀，刚坐下时他还摘了眼睛的擦一擦，凹出点儿文艺范儿，那时候她注意到，他露出的眼睛大了一圈，是很漂亮的大双花。

        但后来他戴回眼镜朝她放电时，那双眼就突兀地小了许多，可见，那个镜片多厚！

        再说他的衣服，他摘外套的时候，她瞟到领子标签居然是一个快销学生品牌，天哪，红娘不是说他已经工作三年了吗？难道是因为他比自己多读了两年研究生，少了两年工作经验，所以还“稚气未脱”嘛？

        她趁着对方低头看菜单的时候，快速朝天翻了个白眼，咬着下唇憋了个笑，因为忽然想到他穿着一身学生装去畏畏缩缩贿赂红娘的样子，一定很搞笑吧。

        求求你把我加到这个群里吧，让我找一个有房有车的独生女，少奋斗五十年吧！

        她这样想，心里就恶狠狠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哦！

        这样攀高枝的山凤凰，新闻里都曝光好多了，远的不说，近前就一例，让她吃尽了苦头，轮到自己，绝不能上当。

        也许是频频眨动眼睛终于引发了身体不适，温暖暖看到他拈起袖子钻到眼镜底下拭了拭泪，样子笨拙又小心，睫毛被泪水沾湿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对着她又迷茫了眨了好几下，像是暂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般，一副被生活磋磨的可怜样子，让她无端联想起小区里那只眼睛发炎的流浪小奶猫。

        嗯，绝不能心软，绝不能上当。

        这样想着，她又礼貌的笑了下，婉拒了对方的表演。

        也就三分吧，给他还算老实的谈吐。

        “你饿了吗？”这个三分男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他的声音也是那种学生一样没有底气的样子，好像在向辅导员咨询生活问题一样。

        “我不饿，但是我一会儿有个临时的会要去公司，今天就先到这里，可以吗？”她礼貌的放下咖啡勺，站起来整理下裙角，微笑的看着他。

        三分男抬眼看着她怔了一下，然后又看看她眼前的咖啡，然后又看看她。

        眼睛瞪得有点儿圆，仿佛一只小狗再看主人碗里的排骨：你不吃吗？

        呃好下头。

        她保持微笑的点点头，再次道歉后背起小包走出了咖啡厅，左转走了十来米，刷开小区门禁，往家的走的途中，她又路过了咖啡馆开在小区内的后门，于是，不经意一瞥。

        她看见他站起来穿上了外套，也是一副要走的架势，但他离开座位后，又停下了，脸朝着她的位置。

        她心里一紧，连忙翻包，会不会落东西了？

        再抬头，却看见他送到嘴边一个咖啡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后顾不得看服务员的脸色，慌里慌张的拿起电脑包跑掉了。

        她惊得张大嘴巴，看着他随手放在桌上的咖啡杯。

        好变态啊！她的卡布奇诺！

        她给这家咖啡馆的卡布奇诺至少打7分，要不是为了体现自己对这场相亲坚定的拒绝态度，她多少会喝一口的！

        温暖暖如霜打的茄子般飘回家。

        晚八点。

        孟冰岩把脑袋从三面合围的电脑里抬起来，口水拉成一条明亮的线，吸引他把目光落在洇湿了的一摞流程图上。

        “草！草！”他一边咬着简洁有力的脏词儿发泄情绪，一边小心的拿抽纸擦图纸上的口水。

        奇怪了，他下午六点刚喝了两杯咖啡，现在就又困了，简直像是昏过去一般，没有意识的陷入沉睡。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连着三天通宵哈！

        “孟工，不行了，我得回去补觉，媳妇怕我过劳死，给我录了一段哭丧视频。”前面工位的小王晃着虚胖的身躯从靠椅里挪出来，再踩着虚晃的脚步走到他面前，打开手机。

        “老公，呜呜呜你看这条新闻呜呜呜，你再不回来，我就去公司闹你！呜呜呜呜”

        那是堪比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

        孟冰岩被震撼了，严肃的点点头，批准了。

        小王感恩戴德的走了，临出门时不慎撞在玻璃门上，留下一个油脸印子。

        看的他不由得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还好不油。但是，不知道下午相亲的时候油没油，因为有可能是刚才睡觉时油被图纸洇掉了。还有，他相亲的时候眼睛酸困的厉害，揉眼睛的功夫都能睡着，不知道人家嫌弃没有，要不是那杯她剩下的咖啡，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醒着回来。

        那堆废纸，走逻辑死活走不通，洇口水倒是一层下一层，顺畅的很。

        嗨！烦！

        这个新项目。

        孟冰岩翻了翻日历，觉得自己还有一晚时间可以缓冲，于是也从座椅里飘出来，拿起外套，像个饿死鬼一样，晃着细瘦的身躯从小王留下的门缝里飘了出去，还小心的避开了那个油脸印子。

        夜风吹乱他靠在地铁窗户上压扁的头发，迎着今夏第一股风，他久久承受重压的心情莫名好起来，像个鸟儿一样张开双臂，朝租住的小区走去。

        今天那个相亲的姑娘他眯眼回忆着。

        嗯，不是很合适。

        虽然她一直在笑，羞涩中掩藏着喜悦，但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长相是还不错，但他不太喜欢化浓妆的女孩子。那女孩有双细长的丹凤眼，淡眉毛，小嘴巴，脸盘中规中矩的，看着挺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擦了个大红唇，估计不能沾水，她把那个咖啡搅来搅去也不敢喝一口，这不遭罪么。

        性格嘛，也还不错，温温柔柔，很有礼貌，但是聊起职业规划时，貌似不太成熟。七婶明明说她是考了正式教师的，怎么今天见面，她又说自己和朋友合开了一个什么原画设计工作室？收入环节也避而不谈。

        听说独生女都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不像他，有个弟弟，遇事能商量下，自家人总是不一样，独生子嘛，就没个贴心的兄弟姐妹护着。

        这么一想，虽然他不打算和那姑娘找，但想起她那频频对自己笑的单纯模样，还是会有点儿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心里升起一股酸溜溜的内疚感。

        打从来了这个大都市，工作一稳定他就踏入相亲市场，前前后后见了不下二十个姑娘，个个问他要房要车，哪怕是跟他一样的外乡人，说起车房来也半点儿不含糊，丝毫不体谅他也不过是个凡人，攒钱买房也需要时间啊。他家就是个承包着几亩蔬菜大棚的小镇农民，他可舍不得拿父母辛苦攒下的几个养老钱交首付。

        这两年来，他全是靠着日夜加班，技术过硬攒够了一个郊区首付，这种买房的迫切完全是被相亲逼出来。

        啧，烦！

        狗屁的相亲！

        嗨！烦！

        首付后还有三十年的房贷！

        果然先立业后成家才是正解，他草率了！

        他边走边想，很快到家门口了。

        这是一排老旧职工住宿楼改造的二层出租屋，每一间都不超过二十平，但租金便宜，离单位也近，他能省下不少钱。

        开门进屋，电话就响起来。

        瞟一眼来电名字，鞋也来不及换，就得赶紧接起来，耐着性子听唠叨：

        “冰娃，相亲怎么样哇？”

        “唔”

        他只要含糊一声就行，因为他妈根本不会停。

        “听你七婶说，给你介绍的都是本地好条件的女孩啊？要珍惜啊冰娃，虽然你从小招女娃娃喜欢，小学就收纸条条，长大了还有人往咱家寄围巾，但也不能太挑啊！”

        先是一通欲扬先抑地自娃自夸，他了解，于是暂不接茬。

        “你到了大城市，人们的眼界高了，你就不是最出挑的那个喽！你要学会谦虚！谦虚懂不懂？不要总是板着个脸，对人家女孩不冷不热的，你不要光挑人家长相，关键是要人品好，性格好，会操持家里的事儿，让你能安安心心在外头挣钱”

        “妈。”他瘫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今天这个不合适，人家看不上我，再瞅瞅吧哈。”

        为了应付自己老妈，他又不自觉辜负了那个女孩一次，心里略过那女孩低头一笑的样子，他感觉自己不是人。

        “开玩笑！媒人说女孩爸爸很看好你啊？”那边很激动，声音拔高一个调，把他吵得不那么瞌睡了：“哎呦你这个笨崽！是不是你看不上人家！你七婶说那女娃娃长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一看就贤惠的很，你是不是嫌人家不漂亮！看你日记本里夹得那些个照片都是什么哦！一个一个穿的什么修仙袍子，蓝眼睛白头发的，妈妈都以为你不正常喽，你那时候”

        “妈！你再提乱翻我日记本的事，我就要挂了！”

        “有啥子嘛！你那日记就是个网吧账本，有啥子隐私不能看的嘛！”

        她妈终于知道“隐私”这词儿了？想起他暴露隐私的初三夏天，他羞的老脸一红。

        “妈晚安！”他赌气的挂了电话，并心安理得躺平入睡。

        他发现，只要在她妈的唠叨里挑出一个错处，率先占据生气主动权，就能最快最安全的结束对话。

        他妈对这个儿子还是很宠爱的，没再打来训斥。

        他虽然是家里的老大，但从小身子弱，只爱学习，是家里专门供来读书的“金凤凰”，父母把他当女娃娇惯，小三岁的弟弟都得让着他。

        若不是他心高气傲，非要到大城市闯荡一番，他回家吃白食估计也没人说啥，毕竟他学历一摆，眼镜一带，就是镇那头养殖场老板心仪的高知女婿，早两年前他刚毕业，人家就重金聘他回去当经理，顺便叫他把自己那个从小喊着要嫁他的宝贝女儿娶了。

        至于他一个计算机系回养殖场能干嘛？老板说了，高材生干啥都行嘛，谁还非找对口专业嘛，我表哥wg后上的大学，学的历史，现在不照样在我场子里管饲料嘛，你那么拧巴干什么，娜娜早盼着你回来了。

        一想到刚从澳大利亚“留学”回来的娜娜，他就忍不住一个机灵，按说娜娜都见过外面的洋人帅哥了，自己也长得水灵漂亮，干嘛还惦记他这个小时候总蹭吃蹭喝的邻居哥哥呢？怕不是想报复他吃掉的那些高级零食？

        想起那丫头的雷霆手段，刁蛮性格，他就头痛。

        脑子里飘过一张素淡的脸，细长的眼，浅浅的酒窝，一看就很温柔。

        哦，对了，她出门时自己还扫了一眼，貌似小腿胖胖的，一看就很敦厚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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