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结婚

今天下了场大雨，盛夏的雨，噼里啪啦一阵乱砸，不留情面地冲刷每个人早起的那份好心情，雨水顺着窗玻璃一路快速蜿蜒而下，从高空坠落着打在市中心的柏油路上，霎时四溅，召唤整个城市的苏醒。

        吴雨朦胧中被吵醒，揉了揉惺忪睡眼掀开被子赤脚走到落地窗前，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如电流一般在脑子里撞了一下，她定了定神，拉开了半边窗帘，看着窗外瓢泼大雨，愣了愣神。

        极简的欧式装修风格，空旷的卧室，她攥住深蓝色的窗帘一角，眼神近乎呆滞，这在吴雨身上其实很难见，她一直都是个干练清醒的人，很少会有头脑放空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雨太大了吧，而刚好她一生中，很多大事都在雨天，所以得到了现在片刻的空白。

        她出生在雨天，在妈妈时不时的抱怨声中，她一直记得，她出生那天，地里的庄稼都被冲坏了，爸爸因为赶着去看地，在那天摔断了腿，……和前男友分手也是在雨天，漫天瓢泼大雨，她一根根分开沈知源的手指，焦灼之下，不知是沈知源松了力还是她发了狠，转身，没入雨幕……

        想得太入神，连身边有人靠近都不知道，直到冒着热气的牛奶隔着杯壁温到面颊后，她才偏头看见了浅笑着的顾北，但她忘了接过牛奶。

        遇见顾北……也是一个雨天。

        “怎么光着脚？先把牛奶喝了。”他将牛奶递到了吴雨唇侧，一如既往的温和笑着。

        吴雨听到这话，才终于收回了思绪，漂亮的眼眸挂着淡漠，冷冷的，垂着眼睫，回到了那个所有人眼中冷漠无情的模样。

        她松开了拉着窗帘的手，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陈述一个事实，“六月二十一。”

        她没多说其它的，但是顾北笑了，牵起吴雨身侧的手，将牛奶放在她手中，是啊，六月盛夏，怎么会冷呢？

        “也是农历五月初六，还是个好日子。”

        吴雨看着递到手里的牛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过于冷淡了，总之，不像个女朋友，于是她接了下茬，只是语气仍然是不带什么情绪。“嗯。”

        顾北被她这副不想理人还非得理一下的表情逗笑了，伸出拇指抹了下她唇边的奶渍，身前的人身子轻微躲避了一下，终究是没躲开，稳稳地定住了。他问：“嗯，五月初六，黄道吉日，宜嫁娶。”他最后的尾音不知道故意还是语调习惯，说得很轻，却格外慢。

        吴雨忽然抬眸望向他，她把杯子放回顾北手中，没什么表情，“饱了，不喝了。”

        顾北手中骤然多了一个装着小半杯牛奶的杯子，也不恼，只是轻轻伸手捏了下吴雨的耳垂，他但凡惹到吴雨，就喜欢这样，“生气了？”

        吴雨扭头避过他的手，没理他，径直走向衣柜。

        他说：“也行，好好挑件衣服，下午记得和我去参加婚礼。”

        结果这句话刚落下，吴雨就停住了打开衣柜的手，整个人难得的有点发抖，眼神如冷刃一样望向站在窗边笑意盈盈的人，“下雨了。”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下雨了，婚礼会延后的，不用去了……

        顾北晃了晃手机，“不会，好日子不好等，他跟我说了，就今天，不会变。”说完，他看向此刻正一言不发仰头瞪着他的吴雨，像只要咬人的小兔子一样，但比兔子聪明，急了也不会轻易咬人。

        他笑着询问：“要不不去了？”

        这话似乎给了选择，但其实没有，因为顾北知道，吴雨会去，只要有人撕破她企图蒙骗自己的那层谎言，她就会去。

        因为，她不允许自己的软弱被任何人发现。

        事实如他所想，吴雨扭头不再看他，只是言语已经带着薄凉的冷意了，“去。”

        她的情绪没有起伏，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只有偶尔……偶尔提到沈知源才会稍稍浮动那么一下，比如刚刚。而现下，她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老天爷其实很眷顾今天这对璧人的，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雨刚好就停了，阳光透着薄薄的云层一点点倾泄出来，洒在地上，从青草或是树叶的雨滴上折射进人眼中。露天婚礼，中间是一条长长的铺满了鲜花的走道，那是每个女孩走向幸福的道路，早上的雨并没有影响新娘的喜乐，相反，泥土浸润过雨水的味道被阳光慢慢蒸发出后，透着勃勃生机，象征着爱情久盛不衰，新人们的福泽绵延不绝。

        好像那场雨只是为了她而下的，影响的只有她，被一场大雨冲刷过后的疲乏也只有她在忍受着。

        吴雨今天穿得很素，一对白玉坠子耳环，看着是很久以前的样式了，一身淡绿色长裙，没化妆，好像出门买菜顺便来凑个热闹一样，可偏偏，人长得好看，气质又格外特别，依然能引人注目。

        “雨雨！”清脆的少女音从远处传来，一个身着粉色碎花裙的女生跳着朝吴雨挥了挥手，动作间是说不出的兴奋雀跃。

        这是吴雨人生中唯一一个从高中到现在的好友——时温。

        高中毕业八年了，很多当初能深夜密谈心事的至交好友们也都因为时间，慢慢没了交集，当初说好了一年一聚，却渐渐的连群里都见不到打闹的话语……

        更何况吴雨本人，上学时期就不怎么爱参与班级活动，她性子冷淡，如果不是因为和沈知源那一段，被沈知源逼着参加各种集体活动，她或许，会比现在更孤独一点。

        吴雨笑着朝时温走去，上次见面还是上个月，那个时候，时温还旁敲侧击的问过，试探她知不知道沈知源结婚的事，得知后还打着幌子扯话题，打算瞒着。可她还是知道了，好像冥冥之中有根线牵引着她，兜兜转转，她还是要自己回到起点，解开那早已乱成麻的结。

        时温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手，“终于看到你这个大忙人了，我妈还跟我念叨你好久了，你必须得抽个时间跟我回去见见她。”

        时温的妈妈是个很优雅的女性，是有名的插画家，在吴雨最艰难的日子里，是时温的妈妈尽力拉了吴雨一把，所以，吴雨很感谢她，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吴雨也一直和时温有联系的原因之一。

        “嗯，我得空了就去。”

        时温笑着应了一声，又探头瞅了瞅四周，一脸惊讶，“你家那位今天竟然没来？不对啊，你不是就是因为他才知道这事的吗？”

        吴雨顿了顿，思绪有一瞬间放空，她是怎么知道沈知源结婚的消息呢？

        那天，顾北早早地去公司了，彻夜的折腾让她浑身酸痛，也就起晚了，也因此看到了顾北放在床头的婚礼请柬，大红烫金边，敞开的请柬很容易看到落款，沈知源……

        吴雨回神反握了时温的手，摇了摇头，“来了，只是没跟我一起，他先去谈生意。”

        “那他赶得及吗？婚礼马上开始了。”

        吴雨挺不在乎的顾北来不来的，但是这是在外面，所以她还是解释着，“他有分寸。”

        时温一听还以为她在为自家男朋友解释，挽救形象，笑着揶揄道：“是是是，你家顾先生最有分寸了。”身后有人叫了时温一声，时温转头匆匆打了个招呼，笑着拉着吴雨往那边走，“那刚刚好，我还愁要是你家那位来了没准你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坐了，现在正好，我们高中同学可以坐一排。”

        吴雨被牵着往前走的时候，脚步一顿，她并不想去，那里……有她和沈知源的过去，是他们俩避不开的交叉点。

        ……可想到时温，也就还是去了。

        前排本来各自谈论聊着自己的，见着吴雨她们走过来，有几个当年就善于交际的马上就转了话头欢迎，当中一个男人看到吴雨的时候愣了一下，当即坐在了旁边那个蓝色礼服女人的左侧，故而他那边生生空了一个位子。

        吴雨对他有印象，沈知源的好兄弟——陈辰，沈知源和家里闹翻的那几年了，有时候资金实在周转不开，他也会帮扶一二。当时吴雨和沈知源分手后，他也来劝过吴雨，真心希望他自己兄弟能和吴雨有个好结局。

        吴雨在心里暗自唾弃，可惜了，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

        “吴大美人来了，这么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了，还是那么漂亮！”他很会照顾人，说着话便把一旁的椅子拉开了一番话消除了彼此之间的隔阂，吴雨虽然冷淡，但也从不辜负他人的好意，带着时温坐下后，回了一句谢谢。

        可偏偏有人好像看不透一样，不管过了多少年，永远学不会虚与委蛇，高不高兴全挂在脸上，那蓝色礼服女人冷哼了一声，偏头匆匆瞥了一眼，拿出化妆镜给自己补妆，在认真描眉的情况下，还能分心冷嘲，“这么多年了，有的人还是带着以前的耳坠，还挺念旧。”她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周边两三个位子之内的人听到，如果是其他人，那么可能真的是夸吴雨念旧，但这个人绝对不是。

        时温先按耐不住了，偏头目光越过陈辰，“不是，周姝芮，你行了啊，都是高中同学，别搞冷嘲热讽那套。”

        周姝芮不急不缓地“咔哒”关上了化妆镜，扭头迎着那道目光，“哟，又护着她？但我说的有错吗？她现在男朋友不是很有钱吗？没钱给她换个耳坠？这耳坠，她那男朋友看着不烦吗？”

        时温刚想反驳过去，余光瞟到那普通的水滴状白玉耳坠，突然了噤了声，她想起来了，这是……这是沈知源高三送给吴雨的……

        吴雨拉了拉她的裙摆，摇了摇头。

        时温不再理周姝芮，小声在吴雨耳边询问，带着很深的焦急，深怕吴雨一个余情未了，伤己又伤人，“怎么还没扔？你别告诉我你还喜欢沈知源？你现在有男朋友！”

        吴雨目视前方，淡淡开口，“没有，别多想。”

        至于为什么没扔，是不是还喜欢沈知源，为什么今天要戴上……

        吴雨也很认真地在心里问了一下自己，可是，她也不知道，甚至，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真的有病……

        吴雨这边倒是不怎么想和周姝睿争执。

        可休战绝不是一方能决定了，很明显周姝睿并不想善罢甘休，她拍了一下左边陈辰的肩，居高临下着，“让下，跟你换个位子。”

        陈辰那一瞬间觉得，md，老子为什么要夹在两个跟自己关系不大的女人中间？造孽啊，他看看吴雨，吴雨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直目视前方，好像在思考事情。

        “我们俩换位子，你看她做什么？起开。”

        得，这位姑奶奶和上学时候一模一样，拽天拽地的。

        “行行行，你悠着点，别闹事。”

        “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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