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过往种种

婚礼还有一会儿，以至于在这之前，陈辰都格外小心。

        他佯作低头玩手机的样子，实则时刻注意旁边那个炸弹的引爆时间，生怕一不小心，那小祖宗就直接开打了，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那小祖宗格外乖，像是真的只是单纯觉得那个位子视角好才换的一样。

        当然，不止陈辰和时温随时注意着，旁边高中那批同学都时不时会往那边看几眼，生怕会突然发生什么殴打事件，毕竟大家都是同学，谁也不想在明面上谁给谁难堪起来。

        至于为什么所有人都知情……

        原因无他，周姝芮喜欢沈知源这件事跟沈知源和吴雨在一起这件事在高中时期是同等知名水平，由于沈知源自带的热度，当年的论坛可没少讨论她俩的恩怨情仇。

        在众人看来……

        这两人……那从高中就是死敌啊！

        更何况，吴雨还是截胡。

        据知情人士透露，周姝睿从初中就追着沈知源，单方面热情似火，结果到了高二，就突然得知沈知源竟然跟她从高一就不喜欢的乡镇上来的吴雨在一起了，至此，周姝芮单方面孤立吴雨，拉帮结派的，结果人根本不怕被孤立，更何况，有个时温怎么说都非要挨着吴雨。

        终于等到了两个人分手，这位小祖宗瞒着自家父母连夜跑到了沈知源的出租屋里，结果还是被拒绝了，没过几年，又被截胡了，你说她心里能不堵着口气吗？现在逮到这个出气筒，可不得好好发泄发泄吗？

        ……可人现在正好好玩着手机，一点想开战的意味都没有。

        没一会儿，大家也都放松了，只觉得估计这位大小姐总归还是有点分寸的，就没再多管这边的事了。

        吴雨也有点懵，以她对周姝芮的了解，这不像她的风格。不过不找她事到也挺好，只是有点感慨当年一言不合就甩性子的大小姐竟然没逮着机会再多讽刺她一会儿。

        毕竟，刚刚也就说了一句，她做的那些事，哪能那么一句话就能骂过去呢？她在心里自嘲着想着。

        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垂眸打算给顾北发条消息，催他快一点。

        恍惚间，有香水味滑过鼻尖，吴雨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微微侧头，周姝芮突然探过头来。

        “我其实挺好奇的。”

        吴雨才打字到一半，就这这侧头的角度下意识把手机摁熄屏了反扣在膝上，抬眸看她，“什么？”

        “后悔吗？”

        “后悔什么？”

        “现在的沈知源可不再是那个穷得还需要你帮忙补贴的沈知源了，他现在改行不做音乐了，你知道的，他脑子聪明，本科专业就是经济学，在投行工作，现在有钱有颜，不后悔吗？”

        吴雨捏着手机的指节突然发力攥紧了手机，指节处都微微泛了白，乌黑的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周姝芮。

        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几乎发颤，无坚不摧的心脏似乎被人捅了个窟窿，活泉眼一般往外冒着粘腻的液体，她拼命压抑，也只能将它压下喉口，可挡不住温热涌上眼睫，她从唇缝中艰难地蹦出几个字，“什么？”

        “你不知道？”说完周姝芮想了想，带着一丝嘲讽和大仇得报的欣喜，天知道她多想看吴雨吃瘪一次，“也对，你那时候忙着讨好那谁吧，哪有闲心去照顾前男……”

        话音戛然而止，像夏夜的蝉突然被人掐住了嗓子。

        不是！吴雨怎么这么激动，眼睛还……雾蒙蒙的，她这是，要哭了吗？

        她仔细想了想，她高中不止一次给吴雨找麻烦，不止一次围堵她，尽挑些难听的话，就想让她离沈知源远一点，那个时候说的话简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就这样，她都没见吴雨有过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过。

        她仔细思考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尝试用自己目前已经被震撼到无法思考的脑子检索了一下可能打击到吴雨的话。

        沈知源放弃了音乐？

        吴雨不是早就厌弃那段感情了吗？现在在这装什么心疼？但是，定睛对上吴雨的目光。

        md！

        还真是漂亮，对着这么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周姝芮自认开不了那个尖酸刻薄的口，但又习惯性不愿意给个好脸色，于是乎说的话有些别扭。

        “和你结束一年后，他就转去做投行了。”说完感觉这样的话很容易让对方产生误解，她赶紧补充，“不过不是因为你哈，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现在过得很好，前几天我们两家还吃过饭，哪哪都很好。”

        所以，离开他的你——亏死。

        说完倒也不想得到什么回音，兀自就从位子上起来走了。

        吴雨的泪终究没有流下来，甚至没有真正的蓄积起来，在周姝芮说话期间，眼眶也干涸了，眼底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眉眼还是拧着的，眼尾还是红的，她拼命把情绪压下去，任由浪潮在体内翻滚打转，吞下去的情绪报复性地袭击着她的五脏六腑，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哭。

        于她而言，哭是懦弱的表现，是有所倚仗的外化，当你没有任何倚仗，那就是消耗你身体□□的一种物理方式。

        她左手使劲抓紧了扶手，右手握着手机就直接轻轻按压住了腹部，胃里一阵绞痛，刀绞一般，是胃痛——心理性胃痛。

        然而这样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她知道沈知源放弃音乐后的心疼。

        无论是不是因为她，她都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的沈知源，绝对是痛苦的。音乐对于沈知源来说，是梦想，是语言，是他心灵的寄存地，他感知音乐的一切，音乐造就了他的耀眼和光芒。

        他喜欢用音乐表达爱意，喜欢难过的时候就拨弄吉他，享受灵感乍现时的创作。

        那是她最爱的沈知源。

        高一的沈知源是整个高一年级的风云人物，家境殷实，常年霸占年级第一，会唱歌弹吉他，喜欢打篮球，长相上佳，阳光帅气……所有小说男主标配的光环几乎都可以放在他的身上。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吴雨即便高一跟他不是一个班，尽管不怎么爱与人交流，也都间或在课间、食堂听到他的消息。

        当时的吴雨刚从乡镇上考到城里，和城里的同学们相比，她落下太多课程了，每天都过得忙碌又疲惫，如果沈知源的世界是光芒万丈的，那么她的世界则是阴暗无光的。

        所以她那个时候是不相信的，怎么会有人，真的像个小王子一样活着，怎么会有人真的一辈子活在光里。

        因为没有见过光，所以否定着光的存在。

        直到那天吴雨因为长久不散的压力，再加上欠着时温家的人情。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才终于舍得放过自己，带着随身听，乘着微风爬上了天台，打算自己一个人放空一下。

        只是她没想到，那已经有个人在那了。

        那个人穿着校园里随处可见的蓝白校服，他似乎并不嫌弃天台的地上好像许久未打扫过了，又或者，他坐下之前已经打扫了一下了。为了拨弦方便，他身子略微有些躬着，从背后看，只能看到他随着吉他的音乐微微晃动身体，阳光从斜上方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浮上一层柔软的光晕。

        缓慢抒情的调子像个安抚大师，轻易抚平了吴雨累日的疲倦，一曲终了，吴雨回神才发现随身听的耳机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摘下来了。

        那人耳尖微动，似乎发现了有人在，当即收了吉他，起身看向吴雨，或许因为吴雨长得真的好看，他一瞬间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红了脸道：“对不起，学姐，我不知道有人会来这，是不是吵到你了？”

        吴雨本来也有点窘迫，冰山似的脸上都出现了裂痕，结果这一句学姐硬生生让她当场回归冷面。不过这倒也不怪沈知源，吴雨从小个子就高，身材姣好，发育得也比其它女孩子早，再加上那股子看淡众生的冷淡表情，活脱脱一个冰山美人，倒不是显老，就是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吴雨当时没怎么搭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回了句不是学姐就转身往耳朵里塞上了白色耳机走了。

        只是，她好像走得太快了，胸腔内那颗大部分时刻安安静静的心脏像安装了一个马达一样，输送着源源不断的能量，一下接一下的跳动着，快得好像要跳出胸腔了。

        不过从那之后，吴雨学习更拼了，为此招来了挺多本来就看不惯她的人的冷言冷语，当时就有周姝芮，她时常跟别人说：“这人啊，得到了什么就一定会失去点什么，长得漂亮，脑子果然就不太行，再努力能有什么用呢？”

        说实话，吴雨这种乡镇考上来的女生，尤其长得还漂亮，虽说人高冷了一点，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抱以善意的，这份善意呢又带着点同情，觉得人家家里困难，努力一点很正常嘛，所以总会有人想帮她带点吃的喝的，可惜也都被拒绝了。

        至于为什么会被周姝芮这个连一个班都不是的人盯上呢？起因是学校论坛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说a班沈知源喜欢c班的吴雨，说什么，果然，男神也是个肤浅的人，只看重外表，又有人说，她俩光从颜值上，的确是绝配。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谁知道这话就传到a班的周姝芮耳朵里了，当天冲到楼下，特地把吴雨叫出来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结果人家愣是不出来，不理她，从此，这梁子就算结大了。

        后面吴雨拼了一年，终于考进了a班，分班结果一出来，沈知源就主动来向她表示欢迎。

        在a班待了一个月后，她发现沈知源真的很喜欢音乐，时不时就喜欢哼着一些舒缓的调子，下课后喜欢等人走光了去天台弹吉他，喜欢在艺术节表演。

        这样的沈知源，实在是令人向往。

        再后面，她成功超过了沈知源，位居年级第一，而高二下的时候，沈知源就正式向她表白了。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太阳，脸红红的，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话说全了，很纯情，“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少年的话语总是很直白，却也总是直抵人心，他们能很轻易地将炽热的心展现给你看，让你感受到当中浓烈的爱意。

        吴雨生平第一次很无措，平常黯淡无光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波澜，有点不可置信。

        原来小太阳是可以只围着一个人温暖的吗？在被周姝芮刁难时她毫不在意，母亲打骂她的时候她也没害怕过，被逼着辍学的时候她也只是冷静思考如何摆脱困境。

        可沈知源这句话却轻易让她丢盔弃甲，她几乎绷不住冷淡的外壳，仓皇出逃。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和沈知源在一起。

        沈知源带给了她很多，他的身边永远围绕着很多人，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他能轻易解出困扰了吴雨很久的物理题，然后会轻轻亲吻吴雨的侧脸，明明原先很害羞的大男孩，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朝我女朋友要点奖励。”

        吴雨这个时候往往会一笑置之。

        吴雨最喜欢的是沈知源弹吉他，写谱子的模样，那是别样的吸引力，仿佛笼罩着这世间最干净纯粹的光芒。

        那个时候吴雨休息的时候总爱在四下无人时，在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听沈知源弹吉他。她会在沈知源面前一改往日冷淡的模样，眼眸里蹦出深切的依恋和喜爱。

        她问：“你会一直弹吉他吗？”

        沈知源修长的手指停下，转头笑着看向吴雨，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最单纯的希冀，“会啊，我以后还会谱曲，或许会是个很不错的音乐家。”

        吴雨听在了心里，那个时候的吴雨可能是因为和沈知源在一起久了，久到忘记了自己的来处，她第一次有着天真的想法，她想，她要陪着这个少年实现他的所有梦想，让他能永永远远保持年少的单纯与炽热。

        结果……她没做到……

        周姝芮在知道她和沈知源分手时，说过一句话。

        “你还真绝情，挺符合你性格的，高中我就发现了，你这个人眼里只有你自己，山沟沟里出来的人，仗着长得好，糟蹋着别人的心意。”

        她那时候没反驳，是的，她一直，心里最重要的，可不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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