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夜里，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

        护士给苏以兮换完药，端着东西走了出去。

        宁然站在窗边打电话，苏以兮躺在床上，望着空落落的手腕发呆。

        袖子挽起，上面红褐色的药水还没有干。

        “医生说过几天这些就会慢慢退下，不会留疤。”

        宁然打完电话，转身看到的就是苏以兮平静但没有一丝生气的侧脸。

        无声的歇斯底里，掩盖着内心最沉默的悲伤。

        宁然走到床边，伸手把床头的灯光调暗。

        “睡吧。”

        “我不想住院。”

        两句话，同时在寂静的病房内响起。

        “我不住院。”

        苏以兮开口，声音很轻，不是商量的语气，任性而又执着。

        宁然看着她，半天，轻轻道:“好。”

        半夜，苏以兮睡熟之后，宁然关上门，去了天台。

        病房靠近顶楼，天台上的风，有些大，雪粒打在脸上，有些刺微的疼。

        宁然站在天台边，双手撑着栏杆，往下看。

        夜色浓重，却掩不住远处的璀璨霓虹。

        “你说从这跳下去，是不是就真的没有烦恼了？”

        不知什么时候，邵臣站在她的身边，宁然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你开一些药，明天早上她就出院。”

        邵臣双手插兜:“好，只不过她需要两天回来做一次检查。”

        “好。”

        过了一会儿。

        “你不问为什么？”

        邵臣轻笑：“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人人想着逃离不很正常吗？”

        宁然默然。

        第二天。

        宁然办理完手续从医院里出来，拉开车门，苏以兮裹着毯子窝在后排睡觉。

        她脱了鞋，穿着一身睡衣，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宁然看了一会儿，移开眼，关上车门，车子慢慢驶出医院。

        不多会儿，车在一间咖啡馆门前停下。

        “到了。”

        “我想回公寓。”

        不知什么时候，苏以兮已经醒了，她抱着毯子坐在后排，皱着眉，看向窗外。

        “可以，先把这些付了。”

        宁然神色平静，从前排递过来一叠账单，苏以兮看了她一眼，慢慢伸手接过。

        她的手背上还粘着打点滴用的白色胶布，宁然瞥了一眼，出口的话却异常公事公办。

        “这些是你这两天在医院的开销，其中有些检查邵臣用了自己的关系没开单子，报销后大概就是这纸上最后的数字。”

        宁然一字一句，苏以兮低着头，握着手里的纸没有吭声。

        她知道，宁然的目的不在于此。

        “你想我怎么做？”

        苏以兮慢慢开口。

        “兼职，来咖啡馆打工，最近天气冷，咖啡馆的生意很好，我一个人又要上课又要看店，有些忙不过来，你没课的时候过来帮帮忙，就当抵债。”

        说完，她又接着补充:“放心，我会和你表哥说，打工这一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咖啡馆楼上一层我已经收拾出来了，上面有几间卧室，你挑一间。”

        “好。”

        苏以兮想也不想，没有犹豫，“只是……今天不行，我有些累，想先回去睡一觉。”

        “好，那就从明天开始。”

        说完，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

        旁边的司机早已等在一旁，宁然扔给他车钥匙，上了楼。

        周逸之说过，他这个表妹很聪明，的确，她确实很聪明，作为周逸之的妹妹，她什么时候缺过钱呢？

        之所以这样提是因为住院这件事上宁然心里自责，担心苏以兮一个人住会再次出现危险，让她来咖啡馆只是一个变相照顾的借口。

        店里热闹，能让人暂时忘掉不开心。

        而这些，苏以兮都懂。

        有时她固执的让人无奈，但也清醒的让人心疼。

        周一早上，苏以兮如常去了学校。

        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教室里虽然暖气开得很足，但她还是能感觉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北城的天气，她真的在努力适应。

        下课后，她收拾好东西，戴上口罩，准备去系里开会。

        刚下楼，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叫她，她扭过头，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站在路边不远处，向她招了招手。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傅院长。”

        苏以兮转身走到他身边，摘下口罩，浮肿的面颊有些明显。

        虽然穿了高领毛衣，但她脖颈处的红色肿块蔓延至下巴，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痕迹。

        “是不是病还没好？怎么脸色这么差？”傅院长眉头微皱，语气中一片浓浓的关心。

        “听宁然说，这段日子你有些水土不服，北城气候烈，你刚回国可能还不适应，不舒服的话可以向学校请几天假，工作重要但身体总是第一位的。”

        “是，谢谢傅院长，只是有些过敏，已经看过医生了。”

        苏以兮不卑不亢。

        “那就好，有什么困难及时向学校说，别见外。”

        “是。”

        “那边的会议是不是快开始了，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那傅院长再见。”

        苏以兮微微点头，抱着书转身向身后走去。

        至始至终，都没有往旁边看一眼。

        会议的时间有些长，结束后已是中午。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小雪，苏以兮下午没课，她慢慢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感觉头有些晕。

        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打湿，冷风袭来，她感觉眼前阵阵有些发黑。她走到路边，忍不住蹲在地上，掏出手机，给宁然打电话。

        她绝不可以在这里晕倒。

        “上车。”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汽车突然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男人半张平静冷漠的侧脸。

        跟刚才傅院长在一起时的不同，此时的男人看上去气息更加疏离。

        苏以兮看着他犹豫片刻，接着她慢慢起身，强忍着晕眩，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里是学校，她不可以在这里出事。

        苏以兮坐在后排，微闭着眼，轻轻喘气。

        她感觉头越来越晕，忍不住身体蜷缩，整个人侧躺在了车座上。

        “花园路27号。”

        咖啡馆的地址。

        男人没说话，车子驶出校园后，疾驰在空旷的马路上。

        下午三点。

        宁然坐在咖啡馆二楼的落地窗前，端着咖啡给苏以兮打电话。

        她知道苏以兮今天下午没课，之前给她电话，她没有接。

        电话响了几声，那头传来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好像是刚睡醒。

        “我让人给你熬了点汤，你要不要过来喝了再睡，咖啡馆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之后。

        “好，那晚上七点我让司机去公寓接你，完了我们一起去吃火锅。”

        电话那头，苏以兮挂断电话，坐在床上看着陌生的房间微微发呆。

        落地窗的窗户被严严实实遮着，入目一片昏暗。

        她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地上已经一片白。

        她的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包放在床头。房间里暖气很足，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她穿上外套，拿起旁边的包，拉开门，一只狗趴在门边。

        见她出来，它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轻蹭。

        这只狗的体型有些大，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北北……”

        一个低沉略带着些警告的声音。

        听见这个名字，苏以兮脸上突然一怔，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这只毛色纯净，温驯漂亮的狗。

        它也叫北北。

        “放心，它不咬人。”

        客厅里，顾诚之穿着一身灰色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正翻看着一本杂志。

        他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有些温和。

        听见他的声音，这只叫北北的狗没有和往常一样听话地向他跑去，而是乖巧地趴在苏以兮的脚旁，一双圆润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她。

        委屈而又伤心。

        苏以兮看着它的眼睛，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它……也叫北北？”

        苏以兮蹲下来，摸着它的头，轻声开口。

        “嗯，北城的北。”

        顾诚之表情淡漠。

        “要吃东西吗，厨房里有。”

        “谢谢，我不饿。”

        她看着眼前这只狗，表情复杂。

        “这次麻烦你了，还有……上次。”

        之后，苏以兮低低开口。

        她其实知道，那天晚上，除了邵臣，他也在。

        病房里那丝淡淡的烟草味道，她一直感觉莫名的熟悉。

        话音刚落，顾诚之翻看杂志的手突然有些停顿，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语气淡淡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苏以兮听完垂下眼，没有吭声。

        不多会儿。

        “那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谢谢。”

        顾诚之表情平静:“好。”

        似是察觉它要离开，这只叫北北的狗趴在她的面前，不住地轻扯着她的腿。

        苏以兮莫名地想要流泪，她忍不住俯下身轻轻摸着它的头:“我改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说完，她直接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她已经泪流满面。

        曾经，她也有一只狗，一只叫北北的狗，它陪了她三年，可是最后被她不小心弄丢了。

        小姨说，她出车祸那天它出去找她，可是再也没有回来。

        苏以兮走后，顾诚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地上那只狗。

        它蜷缩在原地，像是被遗弃，表情悲伤。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慢走到它身边，它低声呜咽一声，眼角似乎滑出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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