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章9

深沉的天空转为铅灰色,  泛着压抑和沉闷。

        浅淡的光线透过灰蒙蒙的彩窗射进教堂，阶梯座位上的教众面带庆幸。

        两个黑袍人去打开大门，外面的怪物消失,  血锈色的侵蚀也褪去。

        “又一次成功驱除怪物。”

        克里斯贝拉从祭坛中央站起望向所有教徒，就像统治者巡视自己的领土和民众,  她的身形并不高大，却充满凌厉的气势。

        “我们依靠坚定的信仰阻挡邪恶的黑暗，主的恩惠与我们同在。”

        尽管在外面的角落里,  还有零星几个没来得及跑回教堂的落单同伴死去,  底下的众人依旧兴高采烈地附和主教大人,  有的人挥舞着瘦如枯柴的手臂，有的人拥抱周围的亲人。

        “太好了,  我们活下来了！”

        “这是属于我们的胜利！”

        “信仰坚定者才能活下来，愿主庇佑引导我们！”

        阶梯中间，黑衣褐发的女人忍不住站起来问道：“主教大人，末日审判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大家还要再继续承受几十年吗？”

        三十多年前，火灾后的某一天,  地面、墙壁、楼梯、房顶爬上可怕的黑色霉菌,  世界彻底变样,  再也不是他们熟悉的寂静岭。镇子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塌陷，车辆失灵、通讯信号发不出去。

        自此,  他们呆在这个陌生的镇子，多年见不到太阳,  天空一直阴沉，浓雾永不消散。

        地底的煤矿火海透出炽热的红色，飞扬的煤灰如同满天飘落的雪花。更糟糕的是，世界经常会被黑暗侵蚀,  怪物埋伏在阴影中蠢蠢欲动。

        不少居民死于怪物袭击，而克里斯贝拉成为剩余幸存者的领头人。

        克里斯贝拉在世界变故发生之前就担任当地教会的主教，现在更是众人的主心骨。

        她带领其余人在教堂避难，安排教徒每天搜寻废弃房子里的食物和日用品。也是她在教堂祈祷时发现信仰产生的圣光能抵抗黑暗，并且安装警报提醒锈蚀来的时候。

        克里斯贝拉告诉教徒们，他们正在经历末日审判，所有人都必须坚定地对抗女巫和恶魔。

        并且她还说，阿蕾莎身份不明的父亲或许是恶魔，那个女孩是可恶的女巫，所以用火焰对付邪恶是正确的。

        偌大的教堂内部，蜡烛烧至半截，众人的目光满是期待地望向祭坛中的主教——末日审判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们在生活的磋磨下十分难熬。

        克里斯贝拉淡淡地瞥向棕发女人：“我们的言行都记录在案卷上，考验仍未结束。不忠诚的人在神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三个手下跟在主教身后宣扬：

        “不能忘记主的指示！这些年里大家容颜不变，正是蒙主恩赐！通过审判不是简单的事！”

        前排的教徒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什么时候能铲除掉那个女巫？我们都知道她还活着，躲在暗处窥伺幸存者。”

        “她没有被火烧死，当初净化邪恶的行动是失败的，肯定要再来一次！”

        “除掉恶魔的孽种，我们才能获救。新的天地什么时候能到来！”

        但是，由谁去打败女巫？怪物的力量太强大，导致他们苟延残喘，更别说去医院深处的地下室寻找阿蕾莎，那里简直是魔王的巢穴——有去无回。

        站着教堂一角的希比尔听得满腹疑惑。

        这群教徒很像当年档案上失踪的居民，为什么他们这些年样子毫无变化，他们依靠什么生存几十年，那女巫又是怎么回事？

        瑞恩的声音忽然响起，传遍教堂，众人为之一静。他问：“你们说的女巫是谁？”

        紫袍主教神情一肃：“那是不洁之人、恶魔的眷者、罪恶的女巫——达利亚的私生女阿蕾莎。外来者，希望你们能协助我彻底铲除她。”

        瑞恩沉默几秒，碧蓝的眼眸中漂浮着蓝色冰川的碎片，冰冷而透彻。

        他正视主教：“阿蕾莎是无辜的，你们为什么要把罪名安在她身上？”

        ——不管是莎伦传输的模糊记忆和情感，还是达利亚诉说的母女故事里，阿蕾莎总是孤独、忧郁、苦涩的。

        直到长年累月的绝望延伸出怪异的世界，痛饮复仇之火。

        “那个时候，没人去怀疑，没人去阻止，对于你们来说杀人和杀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似乎只要指认对方是女巫就可以那么做。

        “你在为她辩解？”主教迅速意识到什么，伸出手指厉声呵道，“抓住他们，这三个人是女巫的同党！”

        教徒听到命令，关上教堂的大门，层层包围住三人。

        希比尔端起枪，左右晃动：“你们在干什么？退下！我要开枪了！”

        她只想带着两个孩子赶快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教堂。

        而且，她以前看过档案，寂静岭的教会干涉公共机构，冲击警察局企图抢走——抢走什么，为什么她脑海中记不起来？

        可恶，脑子时不时地抽痛，是撞击受伤的后遗症！

        克里斯贝拉的手下从后方悄悄接近，他眼睛带着血丝，蕴含恶意，双手举起铁棍用力挥下。

        有枪又怎么样！

        去死！混蛋！

        “砰——”

        灰袍人来不及反应，狠狠撞到白色的墙壁的高处，重重地摔下，瞳孔很快涣散无光，他的肋骨折断戳到肺叶，整个人扭动挣扎着、断断续续发出惨痛的嚎叫，然后气若游丝。

        人群避开灰袍人掉落的位置，尖叫声突破教堂的穹顶，惊起一片飞鸟。

        “啊啊啊啊啊，天啊，他掉下来了！”

        “他死了，不——”

        瑞恩有些怔怔地愣在原地。

        刚刚他汗毛耸立，乍然感受到身后的空气在流动，有什么东西靠近，他下意识回头望去，却直接击飞了那个灰袍人。

        他的魔力，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克里斯贝拉站在祭坛处，脸部肌肉一阵拉扯，震怒地下令：“诸位，清除恶魔的时刻到了！抓住他们，我不能容许更多的邪恶出现！”

        无数的手抓向门口的三人。

        希比尔一惊，顾不上询问，朝天开枪震住周围袭击的人，随即推开大门拉着两个孩子跑出教堂。

        四百多名教众倾巢而出，拿起砍刀、石子、砖头、木板、铁棒、餐刀冲向外面，任何能充当武器的东西都握在教众手中，疯狂地追逐逃走的三人。

        灰袍人犹如乌鸦追逐肉块一样缀在外来者身后。

        “他们在这里！”

        “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嘉莉顾不得掩饰意念控制的能力，尽力扔起路旁的汽车，试图挡住教徒，可她的注意力无法集中，所以扔出的物体毫无准头，歪倒在一边。

        每当有人靠近，警察希比尔就开枪射向他们的脚，短短几分钟内，子弹快速消耗殆尽。

        “那个警察也是女巫。我的脚被打到了，好痛啊！救命！”

        “他们都是恶魔！抓住，然后全部烧掉！”

        “用火净化恶魔！”

        瑞恩跟在希比尔身后跑向前方，愤怒和悲伤褪去，这一片刻，大脑是冰天雪地般的冷静。

        他仿佛身处封闭的房间，透过玻璃窗的雨滴探见扭曲模糊的教徒人影，他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灰色、黑色的人群，如同在无尽之海中称量他们的灵魂。

        不用再靠近肮脏的教徒试图吸收他们焦虑、忧心、畏惧、恐慌的负面情绪，因为那些人不值得，是无用的、散发臭味的下水沟废料，在地狱之火里反复煅烧灵魂后剩余的渣子。

        那些人何时能发现，从来没有末日审判，只有寂静岭这个炼狱在迎接罪人。

        和当初的琼斯镇一样，只要他们在炼狱中忏悔、洗去罪孽，就能重新登上天堂。

        前面的拐角处是大酒店，他们钻入其中寻找其他出口，然而，有人挟持着熟悉的小女孩走到几人面前。

        “不准逃跑，你想让她死吗？”

        希比尔放下手木仓，“不要伤害无辜的孩子。”

        瑞恩看着那个挣扎的身影，心中升起奇怪的感觉。

        一旁的嘉莉脱口而出，“莎伦，你在这里？”

        恢弘的教堂之中。

        众人把粗绳绑着的四个外来者推到里面，中间的祭坛已经架起木柴、拿上炭火。

        比起平日里的担惊受怕，这次主教大人组织的审判集会更像多年生活中难得的一场狂欢。

        不少人鼓掌起哄，燃起的火焰照亮每个人脸上兴奋的表情，从上到下，狂热的氛围充斥着边角。

        “终于抓到他们了！”

        “去死！我的儿子被子弹打伤了，她就是恶魔。”

        “天哪，那个女孩和阿蕾莎长得好像。”

        克里斯贝拉的嘴角向上，面向人群大声说道，“我们要铲除邪恶的恶魔，他们总是戴上无辜的面具，不要被稚童的模样所欺骗，他们把灾难带到大地上，将无辜的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还记得那场火灾吗？就是恶魔的诡计！

        现在狡诈而阴险的恶魔又回来了，她会诱惑残害主的信徒，我要用火焰净化这个恶魔！”

        她的姿态就像正在演讲的统治者，而台下的群众热烈地给予回应。

        “烧死她，烧死邪恶的女巫，让光辉重新征服大地。”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烧死邪恶的女巫！”

        嘉莉在沸腾的人身中感到强烈的不适，莎伦使劲想挣脱粗绳，瑞恩神色不明地望向那副火刑壁画，画中火刑架上的女巫宁静悲伤地垂下眼睛，望向握着火把的民众。

        克里斯贝拉看到教徒的反应，满意地露出笑容。

        随即她狠厉地说：“迷惑我们的恶魔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那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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