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昆虫类、哺乳类、两栖类,  和始祖病毒进行过测试。”

        “你猜我发现什么？最好的实验体，永远是人类。”

        浣熊市四通八达的下水道里，自言自语的声音从黑暗的洞中溢出。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上去十分可怖。

        “马库斯博士,  你要向保护伞复仇吗？”

        “盛大的复仇是最好的回报。我暗中破坏各处设施,  让病毒泄露,  使保护伞公司的实验暴露在大众面前。公司崩塌后,  所有人——我的老朋友斯宾塞、听从于他命令的部下、背叛我的两个学生,  会被赶进无边的黑暗之中。等品尝完背叛者的痛苦后再取走他们的性命。”

        死亡的压迫感每时每刻折磨着背叛者的心脏和神经,  他一定能享受精彩的追杀过程。

        女声说：“我在暗中调查真相,  为什么不给我更多的时间？你杀死了我。”

        ——作为保护伞情报部的中层人员，她手中的权限无法查阅到公司深层的隐秘。

        四年前，塔丽娜意外在梦中觉醒记忆,  见到一个相似而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病毒大面积扩散。她和队友前往浣熊市销毁不利证据、追查回收病毒样本，然而她受到感染变成舔食者袭击人类,  与浣熊市一起毁灭于巨大的爆炸中。

        自梦中醒来后，她就想方设法调查创始人和公司隐藏的秘密。

        没过多久，保护伞创始人之一的马库斯博士意外身亡,  消息传遍内部。

        塔丽娜想起梦中的马库斯博士负责研究t病毒,  突然死亡肯定有隐情。

        她调任到浣熊市分部后便试图搜集情报,  悄悄潜入封闭的研究室,  结果被沉睡在水池里的马库斯博士杀死。

        与马库斯的尸体融合后，她才知道,  威廉和威斯克两人在另一位创始者斯宾塞的暗示下暗杀老师马库斯，封闭老师的研究室，任由尸体泡在水池里腐烂多年。

        谁也没发现尸体在变异。

        男声说：“塔丽娜,  你要感谢我。查出真相时，安全部队就会找上门暗杀你。他们抢走我的研究成果，却没想我和t病毒、变异水蛭结合并进化，现在彻底复苏。当然，你幸运地和我共享生命的进化。”

        女声饱含悲愤：“我不需要这份进化，它使我万分煎熬。”

        ——现在的水蛭形态和梦中感染变成的舔食者，全是怪物的模样。即使保持理智，变不回正常人有什么意义？

        男声不满地说：“你应该感到高兴，进化到完美的形态是人类永恒的追求，而完美的生物才可以称之为神。”

        女声辩驳：“只能活在阴暗处、惧怕阳光的物种，怎么能说是神！”

        男声满是惋惜：“倘若当初得到那个孩子，说不定实验就能成功，可惜当年就差一步。”

        ——该死的威廉夺走了他所有的研究资料。

        威廉曾经是他的得意门生，不会局限于t病毒。而等到威廉成功研发出更有效的变异毒株后，下场肯定不会比他好，因为他熟知老朋友斯宾塞的秉性——习惯把事情掌控在手中。

        女声愣怔，似乎想起什么。

        马库斯的记忆正铺天盖地涌进来。

        两人融为一体后，共享记忆，保持独立的人格。她不可置信：“是你提供给玛丽猴爪这种危险的收容物，助她带着儿子出逃？”

        男声带有遗憾地说：“玛丽在我的暗中指导下挣脱降灵会的监视。本来小崽子即将抵达我为他精心建立的实验室。但是中途玛丽脱离安排好的计划，我失去了最好的实验品。”

        ——只有关乎病毒研究，他才会充分发挥自己的精明。

        作为保护伞创始人之一，他暗中能做的动作非常多。

        男声激动地说：“读取你的记忆，再结合我窃取的情报、威廉持续记录的实验数据，降灵会的秘密无比清晰。不可能的真相才是真正的答案。”

        降灵会的老巫师们——让保护伞三位创始人颇有微词的老古董，成功做到科技无法达成的事业。

        马库斯死而复生融合塔丽娜，顿觉迷雾拨开，一切霍然明朗。

        浣熊市的下水道，巨大的水蛭掀起浑浊的水花，分泌的粘液流淌到脏水中。

        “为什么降灵会能对一个婴儿死心塌地，

        为什么你梦中的瑞恩·雷利会主动登顶总统之位，

        为什么梦中的世界、现实的世界，降灵会都寻求和保护伞深度合作。

        是的，答案就在那里。

        他们一叶障目，而我知道真相。”

        男声大笑：“我既要毁灭保护伞，也要找到并吞噬那个孩子，如此方可进化成真正的神。世人会赞美我，献出无上的喜悦，永远成为我的一部分。”

        浣熊市。

        夜色笼罩静谧的阿克雷山区，林海拱卫着斯宾塞家族的私人领地。

        保护伞另两位创始人马库斯、阿什福德接连去世后，奥斯威尔·e·斯宾塞成为公司实质上的领袖。

        浣熊市发展经济期间，保护伞的贡献不可磨灭。

        郊外山区在浣熊市建设工业时，也建立起斯宾塞洋馆。而建筑的主人并不居住于此，别墅渐渐闲置。

        近期，传闻有食人魔潜入郊外犯下一连串案件，十多名失踪者仍未找到尸体，又有在湖边散步的目击证人说自己看到野狗或者棕熊。

        尸体上的伤口和缺少的器官，是野兽所为还是食人魔的犯罪行径，浣熊市的市民们议论纷纷，恐慌的气氛逐渐蔓延。

        五月中旬，市长召开新闻发布会，颁布市民夜行禁止令，同时由特殊战略部队浣熊市分部开展搜救失踪者和逮捕犯人的行动。特殊战略部队是独立的作战团队，时常和警察合作，浣熊市分部的部队同样受到保护伞的资助，拥有丰富的经验。

        为保障市民的生命安全，警方设立警示牌阻止登山者和旅行者进入广阔无垠的森林。

        谁也没想到，一伙胆大的冒险者会悄悄潜入森林。

        三人的外号分别是大鼻子、鼹鼠、长条，来自外地，在浣熊市居住了两个月。

        “我没看见巡逻的警察和守林员。太好了，方便我们行动。”

        “嘘，小声点，别把外人引过来。”

        三人沿着小道向西移动，鞋子踩在叶子、杂草上发出微微的咔嚓声。至于山下拉起的黄色隔离带和路障，早就被他们忽略。

        鼹鼠：“天黑之后，我什么都看不清，茂密的树枝把月光挡住了，能多开几个强光手电筒吗？”

        长条回嘴：“你是瞎子吗？头戴式电筒还不够用？”

        大鼻子阻止道：“别吵了！我们快点走吧。”

        吵嚷结束，大鼻子带着鼹鼠和长条探路。

        他们是做好准备进入阿克雷山区的。

        夜行禁止令推行后，夜晚市区活动的人陆续减少，闪烁的霓虹灯照得道路越发冷清。

        通向郊外的公路，警方正在巡逻盘查，假如有人真的想偷偷跑去郊外山林也有办法。比如他们三人，胆大包天地趁着夜行禁止令去洋馆盗窃财物。

        大鼻子听了一耳朵电视播报时，注意到斯宾塞这个名字。

        他搜集到的消息，都说斯宾塞家族名下的洋馆许久没人居住过。

        根据丰富的盗窃经验，名人闲置的别墅里肯定会有好东西留着，而且看守松散，说不定没有几个保安呢。

        更有甚者，发生过雇佣的仆人和保安监守自盗的情况。

        “什么时候能走到斯宾塞洋馆？我不想在森林里迷路。”

        “跟着我不要掉队！等到了别墅，记得多拿点好东西，我之前把车子藏在隐蔽的地方，搬走东西后我们就离开。”

        大鼻子组织鼹鼠、长条急切地施行盗窃计划，也是因为手中金钱消耗得太快，来名人的别墅里碰碰运气。

        警力都分散到浣熊市各地了，没人会去注意到闲置的别墅吧。

        “新闻说郊外藏着杀人犯。”

        “再强大的杀人犯也怕枪。”

        鼹鼠望向远方，月光下别墅的轮廓美丽迷人，他高兴地说：“我们快到了。”

        长条缩着脖子，汗毛耸立的怪异感使他不安地张望四周。

        “这里好安静，除了我们的说话声，其他动静听不到。动物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天不是有鸟出来觅食和求偶吗？这片森林里太过安静，听不到一丝虫鸣鸟叫。三人不交谈的时候，口中的喘息、胸膛中心脏的跳动声、动脉血液的流动声清晰可闻，活像在耳边鼓动似的。

        “嗷呜——”

        长条掏出枪对准黑暗深处。野兽的咆哮压迫着大脑的神经，他脑袋冒汗：“你们听见没？有狼在叫！它们在林子里盯着我们！”

        “是狼吗？快，我们快跑！”

        “不对，好像是狗。”

        霎那间，林子里窜出来两道闪电般的黑影扑向大鼻子。

        惨叫和呼救声出现短短几秒，立刻消散在空气中。泊泊的鲜血染红草丛，令人发酸的啮噬声咔哧咔哧响起，重重敲击着众人的心。

        他听到口腔中牙齿的颤栗，铁锈味在鼻尖处来回舞动，四肢倏然地陷入痉挛。

        鼹鼠和长条瞪大眼睛，双腿发软。

        手电筒照向大鼻子倒下的地方——没有皮毛的黑色怪物正在捕食，体型类似雪橇犬，眼球呈现惨白的颜色。精壮的红色肌肉暴露在外，脉络缠绕其中，就像纤细的蛛丝。

        尖锐的牙齿中残留点点血腥的肉沫，带着光泽的唾液顺着下颚滴落。

        它从开膛破肚的大鼻子身上抬起头，望向两人，吼中沉闷的咕噜声充满威胁。

        “这他x的是什么啊！”

        “开枪，快杀掉它们！”

        子弹倾泻到怪物身上，木仓口的火光亮起。

        鼹鼠胡乱地开着枪，内心升起剧烈的惊惶。强烈的预感告诉他，如果不干掉疯狗，他们的下场就会和大鼻子一样惨不忍睹！

        怪物被激怒，冲两人大声咆哮，随即在子弹的激射中摇摇晃晃倒地。

        长条颤抖着换了几个弹匣。

        即使两条疯狗已经倒下，他不敢放松警惕，两三发子弹可以干掉一个人，刚刚却杀不死一条疯狗。

        它们没有皮肤，可是对子弹的承受力更强。

        “你听，森林里有叫声，我看到后面还有两条疯狗！”

        “我没有子弹了，怎么办？”

        大鼻子的喉管已经被疯狗咬断，鲜血淹没口腔、呼吸道，再也发不出细微□□，整具身体渐渐失去生机。

        鼹鼠和长条被眼前巨大的恐惧俘获，不再理会地上的尸体。

        “跑！我们去别墅那边，在林子里没办法躲。”

        他们跌跌撞撞拿起枪朝远处的洋馆奔去。

        月光下的别墅就像女神一样圣洁，两人跑进去可以依靠房屋和大门躲避怪物。

        距离越来越近。

        他们马上会抵达别墅门口，黑色的铁栅栏看上去是如此的亲切——人造的房屋比宽阔的树林安全得多。

        身后的犬吠声犹如逃不出的噩梦，紧紧跟随两人。

        鼹鼠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长条灵活地跟在后面。跳动的心脏仿佛快速运转的发条机械，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幸运女神会眷顾他们！

        “嘭——”

        看上去没有锁链栓住的大门紧紧关闭，冰冷地拒绝外来人闯入。

        挤在黑色栏杆之间的两张脸是多么的滑稽。

        一阵风吹来，浓烈的腐臭味钻入鼻子，两条黑影敏捷地扑来。

        “战斗数据已记录。闯入的外来者为三人，成年男性。

        五月十四号，d-11、d-12、d-13、d-14号，从笼子里跑出去丢失。

        五月十六号，丢失的实验体被闯入者吸引至地面洋馆附近，已成功回收。”

        研究员把数据录入到系统，通过监控发现大门处干净得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喷洒的新式药剂消除大片血痕，残余的碎块送进生物处理场销毁。

        “警卫队的速度真快啊。”

        研究员自言自语道。

        他忽然感到身体有股瘙痒，难受得用力挠挠脖子。古怪的潮湿和热意在骨髓、血液中流泻。

        研究员翕动嘴唇：“嘶——好痒。为什么？这里可没有蚊子，蚊子都在实验室。”

        夏天还没到，手心和背后出的汗越来越多，黏糊糊的。

        这股强烈的瘙痒持续好几天。

        他涂抹各种止痒药剂却没有任何作用，自己调配的药水也毫无效果。

        没过多久，研究员发现那块抓挠出血的皮肤长出黄色脓肿，散发出腐烂的味道，接着他轻轻触碰就掉下了皱巴巴的皮肤，露出血色的肌肉。

        五天后。

        临近黄昏。

        阴沉的天空招来层层乌云，沉闷的雷声滚滚炸裂，预示六月的到来。

        列车“日蚀号”穿过浣熊市郊外的森林，像一匹黑色的骏马奔腾在大地上。

        这辆商务快车中，大部分乘客是来自保护伞的员工及其家属。通过保护伞名下的私人铁轨抵达市区的办公场所。

        同时，也有少量外来游客在附近城镇搭乘“日蚀号”，享受山林郁郁葱葱的景色，期待美好的旅途。

        车厢内部铺陈花纹精美的地毯，柔软的丝绒坐垫、厚重的木质桌椅营造出舒适的氛围，花朵和枝叶造型的灯具、暖黄的灯光增添了两分典雅。列车布置成复古风格的高级餐厅也备受称赞。

        从高级餐厅回到座位后，有人调笑着说：“酒是高级品，价格和市区相比降低不少。不愧是制药巨头专属的员工列车，豪气地让旅客们也沾到光呢。”

        保护伞员工专属的车厢和外来旅客的车厢是分开的。

        这列车厢在倒数第二个，乘客寥寥无几。

        两个气质与众不同的男人临窗而坐，雾蒙蒙的玻璃折射出他们模糊的模样。

        条纹西装的青年倚靠在柔软的背垫上，温和的声线透出淡淡的肃穆：“流入黑市的药品有三分之二来自保护伞，其中有三分之一使用后出现强烈的副作用。”

        橙黄色的光芒倒映在青年浅褐色的眸子中，熠熠发光，温润的面孔一派思索的表情。

        地下诊所使用的药物大部分来自黑市，除却治疗伤口的外用药、消炎药等，不少精神类药品的售卖逐渐泛滥。

        在他暗中铲除一些黑手党的粉末走私航道后，违规的精神类药品在某些人的授意下反而填充了市场的空白，贩售的来源之一就是浣熊市。

        沙色风衣的男子眼中带着点狡黠：“卢西诺把事件移交到你手上，看来抱有很大期待。”

        是保护伞内部的人倒卖药品牟利，还是故意流出未经审核的药品，无论哪个都是麻烦。黑手党委员会与保护伞公司关系不浅，能够说服其中之一反水，翻出手底下的销售渠道和路线，真是不容小觑啊，沢田纲吉。

        噼里啪啦的下雨声，仿佛有人在空中向车顶砸了一把黄豆。

        晶莹的雨珠落下，远处陡峭的山崖朦朦胧胧，浸润在潮湿的空气中，车窗蒙上白色的雾气。

        列车深处传来古怪频繁的钝响，两人的耳朵穿过沙沙的雨声敏锐地捕捉到生物蠕动的轨迹。

        轰隆——雷声阵阵，蓝色的闪电划过天际，照亮车窗外爬行的手指长黑色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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