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送别

草长莺飞，春风得意。

        半年等待，终是迎来放榜。

        苏云在江弘毅的催促下，辰时未到就等在金明池外。

        虽然清楚自己两人多半不在榜上，但江弘毅还是让苏云去看看，长长见识。去年学宫有不少人参加，包括江弘毅大哥大哥江思齐。苏云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辰时刚到，几位身穿官服的礼部少宰走了过来，随行侍卫持刀守护秩序。

        两人来的较晚，只能在人群后面望着，根本瞧不见榜单。江弘毅有些急躁，但也没有办法。苏云见状拉了拉江弘毅衣袖，示意不要着急。

        足足半刻钟，两人才勉强瞧见了榜单。

        国试榜单按照成绩排序，排名越是靠前说明越是优秀。

        看了一番，江弘毅突然大叫：“苏云，有我哥的名字。”

        苏云当然也瞧见了江思齐的名字，排名比较靠后。整个榜单不少名字苏云也颇为熟悉，前十名中不少都出自永安学宫。在榜单最后，苏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国试每次有好几千人参加，最终只有三百人上榜。瞧见自己的名字苏云有些意外，凭答题情况而言要上榜可不容易。

        苏云能上榜，其中确有运气使然。陈国阅卷大臣八位，都是圣上的宠臣。其中一位孙姓大臣品阅苏云试卷，见苏云答案虽并不亮眼，但一手书法却深得徐湘体精髓，使其爱不释手。其他几人虽不是徐湘子大师忠实追随者，但也比较尊崇。不少人还专程去应府见过那幅《安元素帖》。一番商讨之后，决定让苏云上榜，只是其位置排在了最后面。孙姓大臣虽有不甘，但也拗不过其他几人，毕竟选拔人才得看成绩。

        江弘毅又是一声高呼吓得周围不少人皱眉。

        “苏云，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没看出来你深藏不露啊。今天怎么说也得去百香楼摆上宴席。我们同时入学，你却上榜了，这顿饭必须得请。”

        苏云虽然意外，但浩然正气并未白白修炼，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见江弘毅比自己上榜还高兴，苏云心中很是感动。至于请客倒无所谓，百香楼虽贵，但那百金可没怎么动。

        江弘毅见自己大哥和苏云上榜，自己没上榜却没有气馁，反而手搭在苏云肩上一脸自得。不明情况还以为是他上榜。

        江思齐站在一旁面带笑容和人交谈，他很早就到了，见到自己上榜倒没有意外。

        只是听见江弘毅的叫声，得知苏云上榜，眼睛仔细打量了苏云一番。苏云刚入学不久他就见过，清楚自己弟弟很是看重这个朋友，所以没甩脸色，只是终究觉得寒门出身没有过多结交价值，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同其爷爷那样。但如今见苏云上榜，他自然颇为意外。暗道自己小瞧于人，不由有些佩服。

        江弘毅嘴上说着百香楼，真到苏云请他到了门口，反而有些退却。

        百香楼他可来过不少次，十分清楚里面的价格。苏云来自梁郡，家里也并不是巨贾之家。这顿饭少说也得苏云半年的费用，他本只是开玩笑，为自己朋友感到高兴。如今见苏云真请自己去百香楼，自然不愿进去。

        “弘毅，来都来了，总得进去吧。再说我们相识快六年了，请你吃顿饭难道不应该么？”

        江弘毅摇摇头，“苏云，我知道你家的情况，吃饭去哪里都可以，这百香楼就算了。我经常来，吃腻了。”

        苏云虽然只来过几次，但要说吃腻那可不容易。这百香楼每个节气都有不同菜单，各有奇货，即便天天来也不见得会吃腻。但苏云知道江弘毅是怕自己请他吃饭花光钱，才找个这样的借口。

        苏云心里感动，只能强拉着江弘毅走了进去。

        “江少爷，好久未来了，正值谷雨，有不少奇货。里面请。”

        门口的伙计见江弘毅自然认识，身体微微弓着脸上挂满笑容，一边迎两人进去。

        进了包厢，江弘毅还是不自在，点菜时也是纠结半天，选了一两样素的就让伙计下去。苏云一瞧连忙加了不少，自己的饭量不小，更何况请客哪有这样请的。

        江弘毅见状十分不忍，苏云只能告诉他，自己有钱。

        “学宫外面有个如意客栈，我平日里在那边当掌柜，每月有不少红利。”

        听到苏云这话，江弘毅自然不信，一般客栈的掌柜也不敢来百香楼这么花费。

        “客栈的掌柜刘子炘，也是永安学宫的师兄，如今更是我结拜大哥。他这人没什么爱好，也没有家室，除了喝酒这钱也用不完。总之，这顿饭你就别操心了，我苏云何时骗过你？”

        江弘毅也明白苏云肯定有所隐瞒，但菜都点了，只能先吃了。

        “吃完饭，你可得带我去如意客栈，我去见见这刘师兄。”

        苏云有些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性格洒脱之人，自然相处融洽。刘子炘和江弘毅不过才认识一会儿，已然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江弘毅虽出身官宦之家，骨子却有一些江湖气息，对于刘子炘这样同样洒脱的人，完全没有生分。得知三人结拜之事，一直想着加入进来。

        刘子炘当然不会同意，就连上次结拜也只是有感而为，平日里称呼还是未变。

        江弘毅虽然不甘，但是见两人不愿意，也只能带着失落回家，嘴上说着以后会常来，迟早会同意。

        待江弘毅走远，刘子炘才摇摇头。

        “苏师弟，这就是你那另外一位朋友？性格洒脱，我倒是喜欢。你自己性格有些内敛，结识的朋友却如此开朗。这倒让我很是意外。”

        苏云也不知道为何？不论雷盛还是江弘毅，都是如此。

        “刘师兄，这就叫魅力。”

        刘子炘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苏师弟，如今你既上榜，你是打算继续待在永安学宫还是去讨个官位？”

        苏云皱皱眉，也不知该怎么打算。学宫有学宫的好处，但自己对外面也很憧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刘子炘沉吟片刻，拍了拍苏云肩膀。

        “苏师弟，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求个官位，你不是愿意深居之人，去外面看看对你修炼也有帮助。”

        苏云明白刘子炘的意思，武者修炼只凭打坐很难突破，前期还算容易，待到后面遇到瓶颈则需要领悟真意，否则终身都有可能迈不过去。

        这也正是自己目前的状况，无名心法到了瓶颈。

        “刘师兄，求个职位倒不难，只是我这排名靠后，估计只能赐个小官。官位大小倒也无所谓，只是多半得派到其他地方。我本想完学之后回梁郡谋个职位，如今这上榜反倒让我为难。”

        刘子炘哈哈一笑，“苏师弟，你可知多少人苦读终身也不能上榜？既然上榜说不定乃是天意。笼中之鸟岂能与鲲鹏比肩？”

        刘子炘的一番话倒是让苏云明确下来。自己要的是天地，而非眼前的三尺栖身之所。

        既然决定要去缺个官位，自然得去吏部走动走动。可惜苏云背后无人，榜上名次也计较靠后，对方让苏云等待半月，职位自然会下来。

        刘子炘看完手中的任命文书，眉头紧锁。

        “苏师弟，沅峪郡可是北境九郡之一。自太祖立国以来这九郡之地就不曾真正被掌控，包括郡守在内的官员去了那里相当于流放，不仅俸禄微薄，实际权力也颇小。何况是让你去做推官，品级低不说，这掌管刑狱之事在九郡可不受人待见。”

        苏云心里也很疑惑，自己并未得罪人，做推官无所谓，只是被派到北境九郡则多少有些意外。陈国下属有三十余郡县，缺少官员的地方不少，却偏偏给了个北境九郡的推官。只是任命文书已然下来，不去可就犯了国法。

        “刘师兄，如今也没有办法，只能上任。”

        刘子炘叹了口气，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刘师兄不必在意，去了北境也算不错，只是离永安远了点。”

        苏云知道刘子炘为自己感到不甘，可如今也没其他出路，抗命自己尚不敢，免得牵连家人。

        “苏师弟，离上任期还有三个月，你趁着空档回梁郡看看也好。一旦进了仕途，很多时候也会身不由己。”

        苏云拿到任命文书就打算辞学回梁郡，离家已近六年，是该回去了，以后去了北境也难再有机会回梁郡。

        永安学宫每次国考都有不少学子上榜，看着自己名字也展示在学宫门口，苏云有些无语。如果被人知道自己去了北境，估计又是一番情景。

        入学近六年，除了一些书以外，也没其他东西。拿着自己的包袱，苏云打算去给刘子炘道别。

        虽说有三个月的上任期，光是在路上就得耽搁两个多月。真正能待在梁郡时间不长，自然早点出发为宜。

        刘子炘见苏云只有一个包袱，反而有些意外。永安城乃陈国最为繁华之处，来自天南地北的稀奇东西可不少，苏云待了五年多连一样东西都没入手，可见其节俭。

        刘子炘拍了拍苏云肩膀，脸上带着神秘笑容。

        “苏师弟，我没有什么东西送你，不过你此去路途遥远，给你准备了个宝贝，保证你会喜欢。”

        苏云虽然纳闷什么宝贝这么神秘？但清楚刘子炘出手必然不凡。

        见到眼前白色神骏，苏云终于明白刘子炘的宝贝是何物。

        “苏师弟，我常年待在永安，这匹宝马着实浪费了。不怕你笑话，除了三年前去了趟北境，基本没用过。她和沈文心那匹赤焰乃是同一种，都是西域过来的，当年为了得到她，可是赢了上千人。”

        听到刘子炘这话，苏云反而有些好奇刘子炘如何得到的。

        刘子炘得意一笑，轻轻摸着白马的头，娓娓道来。

        “当年，西域几个小国进贡给了圣上十匹神骏，圣上龙颜大悦。为了展示国威，在永安城举办了一次比试，所有人均可参加，胜出者可得其一，一共设有三个名次。比试内容不仅包含文采，还有武技和驭马之术。

        当时整个永安有千余位俊杰参加，结果自然是我和沈文心赢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人，那人现在被称为捕神，名叫刘一手。

        沈文心那匹全身血红，取名叫赤焰。我这匹全身白色，我叫她白雪。刘一手那匹则是黑色，名叫黑煞。

        当时圣上借比试让使者见识到了陈国国力强盛，人才辈出。自那之后西域小国每年都会进贡大量财宝，偶尔也会有神骏。但整个陈国有此等神骏者万中无一。

        这可是千金难求之物。今后她就归你了，白雪即便负重五百斤依然能日行千里，有她陪你，回梁郡最多半月就行。”

        苏云听完自然大为佩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刘子炘也有如此辉煌过往。刘子炘口中的俊杰自然不是普通读书人，敢参加比试，肯定也是才华横溢之人，能从其中脱颖而出，可见其必定文武双全。可如此大才，现在却只能当个掌柜。

        刘子炘的事迹他从来没有说过，苏云问了不少次，对方也只是摇摇头，说什么已经过去之事不用再谈。但刘子炘经常望月惆怅，苏云何尝不知其怀才不遇。

        如此神骏，苏云自是喜欢，但这么贵重，反而不敢接受。

        刘子炘哈哈一笑，“苏师弟，我们既然结拜，作为大哥肯定得送你点礼物。更何况她跟着我，只能像我一样慢慢老去，跟了你则是伯乐配良驹。只要你善待与她，我就放心了。可惜沈文心的赤焰也是骒马，这西域之人心机不浅啊。”

        听到这话，苏云也不再拒绝，大着胆子摸了摸白雪。这马高五尺，浑身无杂毛，摸起来相当柔顺。刘子炘在一旁轻轻说着什么，白雪仿佛明白主人心意，一直仰头嘶鸣。

        苏云心里有些异样，即便是兽类也有感情。跟了刘子炘十几年，如今送给苏云，白雪也未反抗，反而驼着苏云欢快地跑了几圈。

        本来打算做马车回去，如今既然得此良驹，苏云自然颇为高兴。陪着刘子炘喝了一天，第三天一早才准备出发。

        江弘毅得知被派往北境，很是气愤，可惜吏部文书已出，即便是江老爷子也无法帮苏云调整，只能待任期过后再做打算。

        瞧见苏云身后的白雪，江弘毅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忍不住上手摸了几下。好在白雪性情温顺，又有苏云在旁倒是没有反抗。两人牵着马一直走到外城，才各自分散，临走时江弘毅高喊了几句。

        “苏云，一路顺风，等你回来永安我请你去百香楼，顺便试试你这宝贝。”

        苏云自然没有拒绝，挥了挥手，纵身一跃就上了马背，转眼就绝尘而去。

        刚跑了几步，就见到了官道旁的马车，两道倩影正坐在外面盯着路过行人。

        看见一身白衣翩翩的苏云骑着白马慢慢走近，芈如梦脸上微微发烫。相识近六年，第一次见到苏云这番行头，心里有些躁动。

        苏云翻身下马，走到两人面前。

        “感谢两位小姐相送，来日回永安，再聚。”

        芈如梦瘪瘪嘴，“谁来送你了？我和芫儿只是恰巧出来走走，走到此地刚好累了而已。你又不是美男子，本小姐根本不稀罕。”

        苏云无奈，对着两人抱拳，“在下祝两位小姐骖风驷霞，此行吉祥。”

        黎芫一直在旁轻笑，明明是芈如梦非逼着自己来给人送行，如今又不承认。

        芈如梦摆摆手，脸上装着若无其事。

        “本小姐听说你要回梁郡，恰巧今日出来手上有些东西无处丢弃，你就帮本小姐丢了吧！丢在这路边总是有些不妥。”

        芈如梦说完钻进车厢，拿了一大推东西出来。说是丢弃之物，每一个却包装精美，让人不忍破坏。

        苏云暗自摇头，芈如梦的脸皮平日里也没这么薄啊，今日这般做法，倒让苏云意外。

        好在苏云东西不多，除了一些干粮和衣服就是准备给家人的礼物，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芈如梦的东西全部整理好。

        黎芫知道此去梁郡路途遥远，也不再多说。走下马车微微欠身，“小女子祝苏公子此去顺利，荣归故里。”

        苏云还了一礼，看了一眼芈如梦，心里突然有些不舍，但知道时候已然不早，跃上马向南方奔去。

        “喂，苏云，你忘了给本小姐辞别了。还有那玲珑米记得带些过来，本小姐还没有见过南蛮之物呢？”

        听到芈如梦的话，苏云回头哈哈一笑，“蛮子之物岂能入芈小姐之眼？”说完不待芈如梦回复，轻轻一夹马身，只留下了一个逐渐消失的身影。

        见到苏云远去，芈如梦狠狠跺脚，嘴上骂骂咧咧，“这个可恶的贼子，如此无礼，下次来永安好好收拾他。”

        黎芫轻轻一笑，“这可不是给人送行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送去刑场。”

        “哼哼，连你也敢笑话本小姐，让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

        “我认输，我不该陪你来送苏公子。”

        “还说？你真是皮痒痒。”

        “好了，回去吧。苏公子都走了还这么凶。”

        芈如梦哼了几声，才收回自己双手，看了一眼南方，颇为不舍钻进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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