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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 谷主,你拔过人腿毛吗?


屋内的油灯特别昏暗,幸亏现在是白天,阳光从四面八方的空隙中挤进来,整间房减少了些许死气。

        小家伙吃了米糊,饱餐一顿之后,倒也乖,不闹了。渐渐在杜衡的哄睡小歌中酣睡,原本紧攥着的小手松开,肚子有节奏地一鼓一收。

        宋显允见时间差不多,便逐支逐支地将刺在哑巴喉咙周围穴位的药针起出。

        “咔嚓”,“咔嚓”——

        将小孩放在床上安置好后的杜衡无聊地倚着门框边,嚼着晨朝时自己带过来的苹果。

        嚼了几口,杜衡出声,“谷主,我真羡慕你。集人之佳成,貌比卫阶,囊盖八斗,而且功夫还这么厉害。闷声想干啥就干啥,不用解释,也不怕过后被人打。”

        对于杜衡这番夸人中还夹杂着损的话,宋显允倒不在意,仍然翩翩君子之姿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他边继续边平静道:“芸芸蜉蝣世,谁又能真的担得起如意二字呢?人之一生,总有缺口。”

        “啊,谷主,你这话太有禅理,我得好好记下来。”杜衡挠挠头发,作势去拿起房内桌面上准备好的笔墨。

        见他插科打诨,宋显允微微摇头。

        那笔墨本来是杜衡打算待哑巴醒来若仍未说得了话,就让他写下来的二手准备。

        宋显允眼尾扫着杜衡的背影,目光不动山水地瞥过杜衡背部的右琵琶骨和左腰。

        宋显允:“听你刚才哼的曲儿,难不成你原是京城人。”

        杜衡身子一僵,转过来,一副被点通的样子,“京城?你也觉得我是京城人啊!那我应该是了。”

        “何出此言,你连自己出生在哪都不知道?看你哄睡的方法,一点儿都不像家中无人。”

        杜衡摆摆手,“说多都是泪啊!前两年我在临川的时候,天寒地冻,饿的不行就快要吃自己了,当时在一个小村子里经过一户寡妇家,听到有婴儿在哭,哭得比这小家伙还凶呢,我过去哄哄,居然不哭了,还看着我笑,寡妇姐姐心善,给我好多干粮。那我哄多了不就会嘛。”

        宋显允眉头皱了一下,“临川,你居无定所?”

        “对啊,我又没有亲人,或许我以前有,但是我不记得了。但是记得又怎样,过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找我,那或许我本来就是孤家寡人呗。”

        杜衡无所谓道,随意得仿佛之前流浪的苦日子只是颗不小心掉落在衣襟上的米粒,掸去或拾起都可以。

        “你最早的记忆可还有印象?”

        “嗯,是在一个棺材里,老害怕了。我出来的时候周围都是死人,过后才知道那是一个乱葬岗。”

        提起这段记忆,杜衡紧紧咬着后槽牙,神情有些痛苦。

        最后他说:“诶呀好啦谷主,你怎么查起我户口啦,我发誓,我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我跟着你,是……”

        话未完,一片闪烁着五彩灵光的树叶从门外翩跹盘旋而入,观其形状,与宋显允衣袍与发带上的饰纹一样,看来,这是鹿衔草的讯灵。

        鹿衔草绕着宋显允而飘,最后牢牢地停在宋显允摊开的手掌心中,不多久,化为一行字。

        杜衡别开脸。

        宋显允看了一眼字的内容,掌心收拢,再放开时,鹿衔草灵不见了。

        就在这时,宋显允最后的一针也跟着拔出,刚拔出来,哑巴剧烈地咳嗽,缓缓醒来。

        哑巴一醒来,就啊啊着急找娃。

        杜衡对他做“嘘”的手势,示意小孩就在他的里侧睡着。

        哑巴侧过头见小孩睡得安然,小腿肚子因为他的动静抽了两下。大概也是累了,没两下,周围安静下来时,小孩又渐入梦乡。

        “你没杀我?”

        沙哑的如鼓面蒙布的声音从小哑巴嘴里发出,但勉强能听到他说什么。

        哑巴被自己吓了一跳,捂住自己的喉咙。

        “怎么会,我们谷主可是妙手仁心的圣医俏郎君,刚才弄晕你,是怕你不配合治疗。”

        杜衡自觉当起宋显允的官方“代言”人。

        哑巴靠在床头上,低头沉默许久,久到杜衡以为他睡着了。

        终于,他抬起头看着杜衡和宋显允,哑声说:“我没有勾搭关家少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六个月来一直跟着我不放,还有,文小姐更不是她们所说的那般不堪!”

        杜衡欲语,拿眼睛先望宋显允,宋显允摇头,杜衡只得止住。

        哑巴不太确定地唯唯征问,“你们,你们信我吗?”

        “能问你,自然是信你。”宋显允坦然而答,杜衡亦跟着点头。

        哑巴眼圈泛红,他咬牙生生忍住。

        屋内再次静然。

        “我叫张保远,本是庞都张家一个毫不起眼的厨房杂役,那时我的嗓子还不是这样。”“哑巴”张保远再度开口。

        “去年的春天,我清楚记得是准备老爷寿辰的前一个月,二少爷的一个亲信好像是叫张腾的让我们这些杂役在后院打扫一间杂房,没过多久,张腾就命我一个人专门负责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地去那间杂房送饭送汤……”

        原来,当时肥佬张腾见张保远唯唯诺诺,是个叫担粪不怕他偷食的老实人,便让张保远负责照顾在杂房暂住的文家小姐文淑仪和她的一个丫鬟桃夭。

        张保远并不明白因何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要屈身在那种地方,躲躲藏藏。然而,送饭多了,从文小姐的神态以及不经意透露的言语可知,文小姐与二少爷张仕伍私相授受,打算私奔。

        之后,张保远才知道文小姐离开时亲笔写了一封私奔信,因为没有提及情夫是谁,文家怎么也没有料到小姐会被窝藏在张家。

        可是,五六天过去了未见二少爷有什么异常举动。

        其实主人家的秘辛他一个下人也不方便管,只得安份守己做好自己的工作。

        后来,在一个傍晚,张保远因为拉肚子延迟了送饭时间,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不见丫鬟桃夭出来接住。

        “我又大声喊了半天,仍不见有人应。我就探头往房内望,看到文小姐躺在床上,脸色涨红,发着高烧。我一下子急了,怕二少爷会因此怪罪下来,所以我便四处去找桃夭,然后在角落的杂物间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说到这里,张保远的脸又泛起霞菲。

        “好好地,你怎么把自己说羞起来了?”杜衡不解道。

        “就是,就是那种,那种女子床第间的呻吟声。”张保远借假咳含含糊糊地把话说出来。

        当时张保远自然也不晓得,以为桃夭出了什么事,过去推门,里面反锁推不开;他去拉窗,那窗原先虚掩着,被人一拉就开了个口子。

        张保远往里窥视,乍眼就看到桃夭和张腾两人正赤身裸体地行苟合之事,吓得张保远转身拔腿想跑。

        就在他抬腿之际,听到里面桃夭埋怨道:“还要?不行,我好累。待会儿还要照顾发伤寒的小姐呢。你再折腾我,我可吃不消。”

        “切,有我疼你就够了,你还管她做干甚!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家少爷是不会跟她走的,玩玩嘛,不过是教她先尝尝甜头然后品品置于绝望田地的滋味而已。”

        “真的?”桃夭半信半疑地问,语气好奇,似乎即将遭受悲惨命运的并不是与她曾朝夕相处的人。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呵,还是少爷亲口跟我讲的。而且近来少爷在修习一门奇术,听说可以长生不老。我看长不长生另论,反正你家小姐肯定要被献祭出去的。”

        ……

        张保远知道此事后心生恻隐,准备回去告诉文淑仪。

        可就在当晚,二少爷张仕伍突然到来,带着文淑仪走了。

        本来以为就这样远隔不见,命运难料,孰知张仕伍把他也给一并掳走。

        也就是在那时,他的嗓子被张仕伍给弄哑了。

        在渡口等待时,张保远趁张仕伍被张家老爷临急召回去的时机,把实情以纸条告诉了文淑仪。

        好在,这事本来就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张家人手不多;

        好在,张腾他们见文小姐主仆和张远皆文弱,手无缚鸡之力,放松警惕。

        被张保远的几碗夜宵甜汤给迷翻在地。

        但不好的是,文家因为女儿的闺帷丑事未敢大肆发散人寻找,张保远和文淑仪一时找不到文家的人。

        柴狼即到,张保远当机立断做出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他带文淑仪“私奔”。

        这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他不走也一样会遭受灭口,  事关他就是知情人之一。

        “不幸中也是万幸吧,我与文小姐一路低调赶程,来到了这里。庞都在西,浙川在东,而且九祁又是浙川边镇,基本上了解我们事的人不多,所以我跟小姐就决定暂时住下来。”

        听到这,杜衡与宋显允对视一眼。

        杜衡道:“谷主,如果事实是这样,那胖子岂不是说慌?但不对啊,他不是被你抽魂了嘛,抽了魂的人,怎么还能说谎?”

        宋显允一点都不意外:“或许是我的功力不够。”

        杜衡否定,“怎么会,那可是抽魂!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其中厉害。”

        宋显允:“哦?那你说说。”

        杜衡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用说?您可是谷主啊,我虽然不知道鹿衔谷是什么东东,但‘没见过猪,也听过猪会跑’,这些天净听到您的大名,盛名之下岂有虚士,还给我装。唉,谷主这么年轻,怎么心思城府深得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

        杜衡在心里嘀咕着。见宋显允盯着他,目光炯炯,一副“小子,你在心里骂我是不是?”的神情。

        杜衡见风使舵,立刻笑容可掬地问道,“谷主,你有试过拔人的腿毛不?”

        他话音刚落,宋显允五官抽搐了一下,“没试过。”

        “我试过!”杜衡举手,颇为骄傲。

        “其实啊,无论多么爷们的汉子,你只要揪住他们的腿毛,这么突然一扯,包管他们鬼哭狼嚎。”

        杜衡大拇指和食指捻住,一伸一缩,形神俱貌地描述。

        “没人能反抗住那一瞬间的痛,您这抽魂,在我看来,就跟拔腿毛是一样的功效,那既然他们都老实交代了,哪还能保留,还造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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