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其六八

回复鬼灯的一瞬间，审神者看到了两种“可能性”。

        其一，接受对北政所的制裁，以顺服姿态欺诈众人，让他们认同自己是真犯。

        其二，谎言被揭穿，不仅没能挽回局势，还会罪加一等。

        从事毕责罚的份量上看，两种结局好像没有不同，但于审神者而言，此中差异可谓天壤之别。

        她的视线向着更远处，没有尽头的前方。

        被誉为战国三夫人的一生？历史旧闻无足轻重，如果十殿阎王坚持追查，停留一阵也无妨，权作为往事划上一个句号。

        只是，她有着不允许功亏一篑的目标。

        必须隐瞒到底，哪怕用刀刃架着脖颈，也得矢口否认。

        这，才是审神者委曲求全的缘由，为此她甚至亲手添砖，封闭了第二条去路。

        “辛苦你了，鬼灯卿，此乃大功一件，”卸下忧虑，秦广王抚须道，“北政所暂且不论，此前你提到的名刀之主在何处？”

        “啊……”瞳孔细微地缩小了些，鬼灯颔首道，“抱歉，我太兴奋了，忘记禀报各位，从始至终擒获的嫌犯只有一人。”

        “不过即使我偶尔疏忽，大王也一定推理出了现状。”

        怎么说呢，其实你根本是故意省略消息，想借机考察本王吧……对看不出半点歉意的亲信腹诽道，阎魔王复执起令板，瞪视怒斥审神者。

        “关于你与一期一振的立场，北政所，从实招来！”

        沉静的女人坦荡从容，话语不假思索。

        “我为主君，他是家臣。此情身心相托，独一无二。”

        谁能预料到，世上有这般机缘巧合之事？

        丰臣秀吉死去后，他的宝刀在尘世颠簸辗转，最终回到了北政所帐下，成为了她的持有物。考虑到二人的夫妻名分，此番传承倒情有可原……心底思忖断定，阎魔王继续道。

        “你与一期一振的上任主人是什么关系？”

        “……大王，您似乎没有理解。”

        周围人马陡然诧异，鬼灯瞥着审神者，对此失礼不作言语。

        “既是独一无二，怎可卷入旁人？”

        “大阪城战役后，他宣誓效忠于我，荣辱与共。”

        “请容我再次陈述，”审神者坚定不移，“妾身乃一期一振之主，仅此立场从未让步。”

        方才鬼灯还有所推测，一期一振的前主导致了坍塌事故，如今北政所大胆宣称，所谓其余主君都是子虚乌有，岂非变相的自我承认罪行？

        换句话说，北政所就是……

        “——不，绝非这么简单！”

        倏然合掌一声，鬼灯高声否定，注视着从思量中惊醒的同僚们。

        “事实明确以前，应该排除暧昧，不能轻率地断定结论！”

        “莫非鬼灯大人以为我在杜撰？”话语紧紧相逼，审神者有条不紊的道，“听闻地狱有百试百灵的拷问刑具，倘或鬼灯大人存疑，还请不要犹豫，对我执刑。”

        “施用刑具要视情况而定，何况在十殿阎王御前，我等不可妄加干涉，请停止这种无谓的挑衅行为。”

        “难道您不想用自己的双手确认吗？”

        目光灼热的猎物，吐出了甜美的引诱之词。

        “……又或者，您并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不愿意’？”

        看似弱小无害的女人，举止端庄温柔的女人，仿佛无论身经何等刀枪剑戟，都会悉数接纳的女人。

        正是这个女人，平和瞬息化作杀意，持剑欲斩鬼神头颅。

        看不清，摸不透，对她掉以轻心的下场，鬼灯早已领教。

        但是有一点，她说得不错。

        ——鬼灯尚未决断。

        于情于理，认下另一份罪行对审神者毫无利益，万一判刑成立，等待她的是永堕地狱的悲惨终焉。无端背负高昂风险，自陷命悬一线的危机，这种行为简直与人性矛盾，意义不明。

        而那份试图激怒自己的态度，让鬼灯升起一种预感，假如按照审神者所言行事，恐怕会遂了她的心意。

        “……请你放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居高临下的角度，鬼灯审视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发丝垂落笼罩阴霾，眉宇盘根凌厉难解，两只眼眸有如无尽反射的圆镜，映照出审神者的无畏。

        “犯下滔天大罪，却还在强词夺理，休想找什么借口。”

        沉默了半晌，审神者袖角浮动，恍若一阵清风吹过衣摆。

        “既然如此，您要怎么解释我与逃犯如出一辙的灵力痕迹呢？”

        作为无法撼动的证据，这份灵力在一期一振的举手投足间体现，也与犯罪现场残存的气息相同。

        淡静如江心浮月，清正如山峦飘雪，连高洁和睦的僧人都会被表象欺骗，何谈贯彻理性的地狱官员？

        “正如我先前所说，倘若你执迷不悟，便会在对证时暴露马脚。”

        倏然握住审神者的手腕，挥散室内弥漫的灵气，鬼灯在迷局中心见到了光芒。

        “既然自号一期一振的主人，你是否知道，限制他神性的桎梏为何？”

        “……妾身不知。”

        审神者气态不改，平淡镇定。

        “时光蹉跎，细枝末节的小事我早已记不清。比起这个，怎么处置我才更重要，不是吗？”

        无需移开视线，鬼灯能想象到他人的赞同状。十王举棋不定，审问陷入僵局，仅存在审神者面前的障碍，是鬼灯无可比拟的第六感。

        以一人之身，背负地狱荣耀，阅尽人性恶劣，由此锻炼出了超绝的警惕性，难怪会在关键时刻加倍小心。

        ——那么，无所不知的鬼灯大人，和我赌一盘吧。

        “说起来，为了寻找我，鬼灯大人居然破碎了世界的隔阂，妾身实在佩服。”

        “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千年以来，高天原没有成功过，连他国地狱都缺乏类似听闻。”

        “作为古往今来仅此一例，只能说，鬼灯大人比八百万神明都要厉害呀。”

        佯装轻巧的神情，审神者一席话惊掉了所有听者的下巴。

        “……无稽之谈。”

        不领情的辅佐官愈加严肃，审神者的手指动了动，忽而道，“鬼灯大人，您吃过今年的柿子吗？”

        “饱满多汁，圆滚滚又美味，”凭空捧起一团空气，审神者小小地咬了一口，“可惜的是，当外皮出现缺口，整个果实就会从内里塌陷，变成一滩腐物。”

        “……”

        “哎呀，还要我说下去吗？”

        被死死地盯着每一寸面孔，审神者放低了声音，向咫尺距离的鬼呢喃道。

        “那位犯人究竟闯下了什么大祸，值得您不惜耗费巨力也要穿梭世界……我非常清楚。”

        “在这里戳破的话，大概会引起民众恐慌吧。”

        未等阎魔王劝阻，众人只见鬼灯身形俱滞，呼吸骤然停断，似乎整个人都被按下了定格键。

        郁闷，憋屈，怒火在脏腑肆意翻滚。

        他几乎控制不住“鬼”的本能，脑袋全力思考解决方案，手掌却下意识做出了行动。

        简单又粗暴的阻拦，原来只需稍加力度，就能将那张姣小的脸庞拢于掌心。

        ——蛊惑聒噪的口舌终于被盖住了。

        等鬼灯恢复了冷静，落在耳畔的是属于阎魔王的威严嗓音。

        “此人罪过甚多，尚需复审，将北政所带下看管，听候发落！”

        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响起，狱卒如临大敌，将女人簇拥架走，不敢直视上司罕见的失误。

        身如亘古石台，手心却出汗发凉，胸口的感情沸腾高涨，像是某种奇特的心绪被审神者勾/引激发。

        “怎么了，鬼灯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不，我第一次体验到，大王您确实英明过人。”

        “第一次？！”威武的大王脸面霎时如同被雷劈过，“……唉，看来北政所的确不简单。”

        “是我准备不足，才给她留下了可乘之机，”郑重地表达歉意，鬼灯对其余阎王行礼，“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过北政所的疑点。”

        “哪里，事关存亡，鬼灯卿坚守本分罢了。”五官王连忙虚扶起鬼灯。

        “她知道事故内情，即便不是犯人，也必定与真凶有关，”鬼灯直起身，顿了顿道，“本应经过两年审判期，由十王逐一确责，但丰臣家状况较为特殊，此案处处受限，格外棘手。”

        “因我等秉持公正，切忌对死者屈打成招。话虽如此，封印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月，剩余时间不多了。”

        阎魔王揉了揉额头，仰天长叹。

        “在这一个月内，得让北政所招供才行。”

        托颌沉吟许久，鬼灯下定决心，此时此刻，即是背水一战对抗危机之时！

        “在下提议，使用十方达摩镜。”

        “……鬼灯君，你想要做什么？”

        “进行贴身调查，”鬼灯条理分明，语句洋溢着强烈的信服力，“既然北政所能逃脱追捕，多半在生前遭遇了某种契机。我想从源头回溯，找出隐藏在历史背后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很可能就是联系北政所与事故的纽带。”

        见阎魔王面露恍然，鬼灯点头肯定，接着躬下了腰身。

        “如若计划可行，希望大王能够批准，让我挑选一位随行的协助者。”


　　https://www.biqugecd.cc/32902_32902573/9526247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cc。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