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拳开天雷寂（二）

看到马苦玄这般作态，陈平安的内心反倒是平静了不少，他望着眼前的这个黑衣少年，缓缓走向对方。在离马苦玄不足十米的距离停下，与他形成对峙之势。黑衣少年并不搭理陈平安，他弯下腰重新摸索着地上碎瓷片，挑挑拣拣，自顾自的动作。

“这杏花巷子都空了大半，你怎么还留在这，是没地方去，还是说你爹娘不待见你这个儿子啊。”陈平安揶揄道。

“你不也还在这，那顾燦他娘亲搬走时怎么没把你带走，接下来又是打算给哪家的寡妇挑水啊。”马苦玄听到嘲弄，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只是冷冷地回复着。

“哦？这你就别操心了，我一身本领饿不死，倒是你这孤苦伶仃的，奶奶也被人打死了，以后该如何是好啊，都怪你怎么生了一张嘴啊。”陈平安还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在旁人看来，怕是会误认为是对友人遭遇的惋惜之情，少年郎心中暗爽，他也装模作样地弯腰挑拣起碎瓷片。

马苦玄听到陈平安提及他奶奶马兰花，脸上再无刚才那般风轻云淡，手中的碎瓷片因霎那间的心中起伏而捏碎成两块，他起身盯着并不瞥向自己的陈平安。“陈平安，你怎么没死在游学路上，在这让我撞见真是脏了我的眼。”

陈平安有样学样，挺直腰杆冲着马苦玄戏谑一笑，“这话说的，我哪敢会死在你前面，我还没好好报答你向那畜生告密的恩情呢。”

话音刚落，黑衣少年马苦玄率先发难，手中两枚碎瓷片不见踪影，却有破空声传来。陈平安沉着冷静，将刚捡拾的碎瓷片应声抛出，空中发出两声沉闷声响，随即便有烟尘弥漫。

拨开烟尘，马苦玄横掌拍来，陈平安早有预备，双手相交相迎格挡，两位少年身影交错互探底细后便迅速拉开距离。

陈平安微皱眉头，他心中对马苦玄早有一番评估，没成想对方实力远高过他的预估范围，双臂略有酥麻之感，少年郎当即断定，马苦玄必定是位道法反哺肉身的修士，他修的莫不是最为霸道的雷法。陈平安心中讶异，若是如此，再根据李希圣先前所说，怕不是马苦玄属于那座隐世山门的既定弟子，那其身边必定有高人在旁庇护，若要今日取他性命，不得不使出全力。

马苦玄没有陈平安这般心思，只一交手，他对陈平安的轻视更甚几分，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会手下留情，霎那间依旧是他先动了。

不知何时，老瓷山那座破败祠庙的屋脊之上趴着一只黑猫，一双瞳孔散发幽幽光芒，盯着下方的两位少年你来我往。

马苦玄大开大合的攻击方式让陈平安吃足了苦头，虽说对方没有什么精湛武技，但凭借着其所操控的蛰伏在其后的雷法，迫使着陈平安被动防守，难以有间隙能够回击，这般被压着打的局面使得少年郎极度不自在。

转眼间双方便过招十几手，马苦玄越打越兴奋，他仿佛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没有多余的技艺章法，一如稚童对着同龄人挥舞乱拳，却照旧能打得对方抱头鼠窜哭爹喊娘，再加上被殴打的人，正是他马苦玄在小镇里最看不惯的陈平安，这便让他更加猖狂起来。

陈平安虽说憋屈，却也一直在寻找反击的时刻，看到马苦玄越打越忘我的状态，武夫真气覆盖全身，少年郎咬牙抬腿格挡硬抗一击后挥出一拳，随后便是立地站稳。

马苦玄被打了个踉跄，倒退两步才堪堪站稳。一切都被陈平安看在眼里，“马苦玄，看样子你还是个地道的门外汉嘛。”

“打算开口求饶了？喊声爷爷来听听。”马苦玄感觉自己一瞬间被陈平安看穿，但他依旧不甘示弱。

“你奶奶同意吗？”

马苦玄愤然抬腿横扫，陈平安不躲不避，将其拍下后，身躯之外浮现一层如薄雾般的武夫真气，状如铠甲，将后至的雷霆之力消耗至最低。拳架缓缓拉开，陈平安所立地面出现一片空白，脚下碎瓷片皆被碾压为齑粉。

撼山拳法，自强不息，拳意汹涌，三教祖师立于前，亦将拳出如龙。

陈平安的整个气势达到了顶峰，身体岿然不动，淡然地望着马苦玄，静等对方攻来，马苦玄被看得发毛，却也不敢大意迎敌，他双手虚握，两道白色雷芒被他掌控于手，马苦玄整个人也是犹如神明附体，他擎着雷芒冲向陈平安，老瓷山上一片刺眼的白光，灼得人睁不开眼。

杨家药铺后院，杨老头躺在藤椅上闭着眼，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天色已晚，药铺已经关门，伙计苏芒照例将一壶茶水坐好后，来到后院为杨老头替换茶水，顺道重新备上准备好的烟叶。苏芒全程无言，只是默默地做着这些已然成为习惯的事情，后院烟雾缭绕，一个小姑娘倒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师父，那屋顶上的黑猫怎么不见了？”苏芒注意到印象中的一直趴在后院屋顶的黑猫不见了踪影，她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声。“走了。”杨老头难得搭理她。“那还回来吗？”苏芒接着追问道。“会回来的。”说完这句，杨老头便不再理会她，自顾自抽着旱烟，苏芒也是识趣地退了出去离开了药铺。

得亏老瓷山与小镇有些距离，再加上小镇百姓都有日落而息的习惯，此地两位少年的激战不曾引起太多注意，更何况还有有心人特地抹去了此地对外界的影响。

光芒散尽，老瓷山上一片狼藉，马苦玄头发散乱单手撑着地，嘴角渗出鲜血，而陈平安则是衣衫破败，浑身伤痕累累。马苦玄勉强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陈平安，浑浊的眼神逐渐清明，他开始笑出声，越发放肆，越发猖狂，甚至仰着头用双手捂着胸口。“陈平安，你那利索的嘴皮子呢。”

陈平安不吭一声，只是默默地引导残破的武夫真气重新护住身躯。

马苦玄抬手一招，老瓷山上顿时阴云笼罩，陈平安艰难地望向天空，阴云之中仿佛有神物游动。

杨老头不再抽烟微微睁开了眼睛，破败祠庙上的黑猫也抖搂着耳朵，深邃地目光盯着下方的两位少年，龙须河畔的铁匠铺子内，阮铁匠独自一人赤膊着上身，双手挥舞着大锤，砸向烧得通红的铁块，一阵火花四溅开来。

“九天神雷，势诛神罚，除浊扬清”马苦玄扬手一挥，一道雷舌从云层中炸出，直击向不远处的陈平安。

陈平安奋力往后闪躲，堪堪擦肩而过，那雷正个劈在原先地方，瞬间摧毁了一大片。第二道雷顺势待发，马苦玄如神明般升至半空，背后的雷霆映衬着他更加威严。陈平安眼中怒意喷涌而出，他纵身跃向半空，裹挟着磅礴的撼山拳意迎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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